同心環投射的影像下,那嬰兒哇哇啼哭。


    徐善存卻顧不得他,隻是撲到躺在血泊中的公主身前,痛聲低喊:“殿下!”


    一邊手忙腳亂要為她點穴止血。


    可是有些傷,卻是任你如何功力高深,也無法遏止的。


    徐善存連續運功,女子心口鮮血卻仍在滲出。


    她心房處,那傷口破洞間顯露出黑幽幽的森寒氣息,但她隻是將目光奮力轉往床腳處,嬰兒所在的位置看去。


    留得最後一口氣,勉力道:“孩……子!”


    徐善存恨得不行,又不得不咬牙來到床尾處,從女子裙擺下小心抱過嬰兒,扯了旁邊一塊布巾將孩子包住,然後端至她麵前。


    女子虛弱的眼神中猛然爆發出一陣光,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露出一個笑容:“我的……孩子!善存,讓他活著,一定……不可再提複辟之事。”


    徐翁虎目中淚光微閃,一時卻竟答不出話來。


    很顯然,相比起身世矛盾的新生嬰孩,他更期盼眼前的女子能夠繼續活下去。


    種種情緒哽咽在心頭,使得此時的徐善存竟無法違心地回答一聲“好”。


    女子眼見他猶豫,一時目中光芒黯淡,聲音更弱道:“善存,前朝煊赫,都已成雲煙,朝代更迭,世所難免。我已……看破,你何必……”


    說話間,一口氣再接續不上來。


    她暗淡的眸光落在孩子臉上,又一點點轉到徐善存的臉上。


    這一刻,她的眼神無法形容。


    是期盼,是失落?


    是對人世的流連,還是終將離世的解脫?


    亦或是,隱藏的,無法言說的情緒,不能排解的遺憾……


    徐善存再不忍拒絕她,終於壓著痛,脫口回答道:“殿下放心,臣在一日,必保小殿下一生無恙!”


    “好……”女子輕聲吐息,最後一絲目光轉動,又落在徐善存懷中的嬰兒身上。


    終於,她眷戀地輕歎:“情劫蠱……轉移到了孩子身上,我本意並非如此,然而,事已成定局,隻願這孩子一生不動情,無愛亦無恨,如此,方得平安。”


    徐善存大慟,呼喊一聲:“殿下!”


    女子氣息微弱,終至於無。


    臨終,她的眼睛都是半闔的,到底是憾恨太多,死不瞑目。


    徐善存將手中嬰孩放至一旁,伏到女子身旁,卻連哭都不敢大聲,隻是嗚嗚咽咽,悲泣起來。


    此時的他,又哪裏有半分後來江琬見到他時,那豪氣縱橫的模樣?


    分明是一個窮途末路的可憐人。


    最後,他站起身,將手中一直緊攥著的那個隻薄胎瓷瓶舉起,咬了咬牙,就打開瓶塞,然後抬手掐訣,口中低誦:“情蠱之痛,三生七世,國主之血,佑我不腐……”


    他指訣一引,那瓶中飛出一團鮮紅中隱隱透出金光的血液。


    瞬間,這血液就在他指訣的指引下落到女子身上,而後,化成一張清光般的薄膜,將女子整個籠罩。


    隨著這清光放大,同心環投影的色彩也漸漸開始與這清光相合。


    又過片刻,兩團蒙蒙光暈又一齊收攝回同心環中。


    這一段前塵舊事的投影回顧,到此,就算是結束了。


    江琬輕輕吐出一口氣,也是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剛才觀看這段舊影時,由於太過緊張專注,竟生生給自己憋出了一身冷汗。


    而秦夙也在這時長長呼吸一聲,很顯然,他方才的緊張並不比江琬小分毫。


    不,實際上是,他此時的心情其實更比江琬複雜不知多少倍。


    江琬吐出一口氣,但顧及秦夙就在身側,一時隻是沉默。


    秦夙卻忽然道:“琬娘,我自幼長於冷宮,宮人都傳言說,我生母是不知檢點的宮女子,因此,在宗廟的族譜中,我是……宮女曹氏所生!”


    “曹氏生子都未能封號,又更有宮人言,其實我連曹氏之子都不是。我是……母不祥!”


    但事實上呢,他真的母不祥嗎?


    徐翁從未告知他真正身世,也因此,他是直到這一刻才知曉,原來,他“母不詳”的真正原因竟然在這裏!


    大周的九皇子,卻竟然是前朝的大魏公主所生,天下間,還有比這更矛盾的身世嗎?


    這一刻,他的氣息陷入了從所未有的沉凝中。


    其實他一貫都是冷的,但江琬又知道,他實際上外冷內熱,平常之所以冷,那是因為情蠱的性質特殊,使得他不得不冷。


    可這一刻,江琬卻是在秦夙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真正的枯寂。


    那種透心的冰涼,能使人從肌膚毛孔間一直寒到骨髓裏。


    哪怕此刻,對麵火海正在熊熊燃燒,可這灼人的溫度竟也緩和不了秦夙身上此刻的冰寒。


    江琬本來就擁著他,這時更忍不住雙臂用力,緊緊環著他的腰。


    她身上體溫其實一直比秦夙低,可她這突然用力一環的動作,卻反而使得秦夙身軀一顫。他似被灼傷般,又顫聲喊了一句:“琬娘!”


    江琬身量比他矮上一個頭還有些多,這時緊靠在他懷中,頭剛好枕在他肩側,整個人都像是嵌進了他懷裏般。


    她骨架小,雖然看起來身形纖長,最近也長了個子又長了些肉,但總體仍然是清峭的,看在秦夙眼中,就格外有一種令人擔憂的憐愛。


    但她的性情實際上與她的外貌又有著截然相反的堅韌果決,而越是如此,她此時這一靠,才格外使得秦夙心房顫動。


    他再無法自憐自艾,隻伸了雙臂,猛一用力,緊緊回抱住江琬。


    江琬道:“阿夙,你是被母親期待的孩子。你……”


    柔和的勸慰之語還未及說完,下一刻,變故又起。


    便在他們相擁間,那火海中,收了投影的同心環忽地向著上空猛地一彈。


    它本是被一條金龍虛影銜在口中,然後隨著它這一彈,那銜了它的虛幻金龍便也昂首上升。


    緊接著,同心環處傳來一股絕大的吸力。


    金龍“昂”地一聲,長吟間,火海中高熾的火焰,便似乳燕投林般,向著那飛高的同心環紛紛投去。


    江琬轉頭去看,隻見這火海中看似無窮的火焰被同心環如此一收,片刻即削薄一層,隨即,露出了一直被火焰光芒遮擋住的一個白色小光點。


    那是簽到點。


    係統提示:“發現簽到點,失陷地宮外圍,前朝遺留神陣九劫涅槃陣,請問是否簽到?”


    江琬一時都有些轉折不過這個彎來,心中卻條件反射般立刻默念: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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