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著慘叫聲的地窩子裏,一盞煤油汽燈釋放著明亮的燈光,這刺目的燈光之下,一個身材纖瘦的金發姑娘正試圖給一個缺失了大半條小腿,而且被綁在床上的小夥子完成止血縫合。


    在她的旁邊,還有個看著能有五十多歲,無論氣質和樣貌都和《伏爾加河上的纖夫》裏的排頭兵頗為相似的老男人。


    之所以如此來形容,是因為他正背著一條繩子賣力的朝著牆壁的方向用力,這繩子的另一頭,拴在了充當手術台的木板床另一側,砸進地麵的木樁子上。


    而在這條繩子的中段,便死死的勒著病床上那個小夥子的斷腿。


    “你是來幫忙的嗎”


    這老男人雙手拽住繩子,艱難的扭頭朝衛燃問道,“過來幫我拽著,我快沒力氣了。奧爾加,還沒好嗎”


    “別吵!這不是在縫扣子!”


    那名正在試圖縫合血管和傷口的年輕姑娘焦躁的大喊道,“我都沒把握他能活下來!實在不行就隻能像之前那樣用燒紅的烙鐵來止血了!”


    “你不是護士嗎!”拽著繩子的老男人不滿的大喊道。


    “我隻進修了九個月!”快急哭了的奧爾加愈發暴躁的吼了回去,“總之你給我閉嘴!”


    看了眼躺在床上哀嚎不止的小夥子,衛燃無奈的搖搖頭,解下背包放在一邊,隨後打開那個裝有藥品木頭盒子看了看。


    稍作猶豫,他從裏麵拿起一小塊紗布,又打開了僅有的一瓶碘酒往紗布上倒了一些,以最快的速度將雙手擦拭了一遍。


    “讓我來吧”


    衛燃說著,都沒等那個名叫奧爾加的姑娘反應過來,便已經從她的手中拿走了持針器和止血鉗。


    三下五除二的縫合了最主要的血管,衛燃接著又示意那位老爹鬆開繩子讓傷員以及他的傷口緩了緩。


    “你們沒有麻醉劑嗎”衛燃趁此機會問道。


    “一周以前我們還有一瓶私釀伏特加的”謝廖沙老爹咂摸著嘴說道,“之後就沒有了。”


    “我說的是止痛用的麻醉劑”


    “我說的也是止痛用的麻醉劑”謝廖沙不滿的答道。


    “好吧”


    衛燃朝著牆角處揚了揚下巴,朝那個名叫奧爾加的姑娘說道,“我的包裏有麻醉劑,給我們的傷員來上一杯。”


    “你怎麽不早說!”


    名叫奧爾加的姑娘脾氣同樣的暴躁,邁步繞過衛燃,打開了衛燃的背包,隨後便發出了一聲驚呼。


    “怎麽了”帶衛燃進來的焦妮婭也顧不得安撫疼的幾次昏死過去又幾次醒過來的小夥子,連忙問道。


    “沒什麽!”


    奧爾加話音未落,已經抽出了一瓶伏特加擰開,隨手抄起一個掉瓷的搪瓷缸子,咕嘟咕嘟的往裏倒了最多兩口的量,隨後遞給了焦妮婭,“快讓他喝下去,總有些用處!”


    聞言,焦妮婭顧不得多問,接過搪瓷缸子湊到傷員嘴邊,將並不算多的酒液倒進了他的嘴裏。


    “開始了”


    衛燃話音未落,謝廖沙已經再次勒緊了繩子,衛燃也以最快的速度,在傷員痛苦的哀嚎中開始了無比粗暴,但卻長痛不如短痛的縫合。


    當簡易手術台上的小夥子再次昏死過去的時候,衛燃也已經完成了皮肉的縫合,隨後便開始了包紮。


    “你是派來這裏的醫生”謝廖沙老爹直到這個時候才好奇的問道。


    “他就是共青團真理報的記者維克多!”送衛燃進來的女民兵焦妮婭搶先回答了這個問題。


    “你也可以把我當外傷醫生用”衛燃趕在謝廖沙老爹準備說些什麽之前補充道。


    依舊沒有給謝廖沙開口的機會,焦妮婭又緊跟著說道,“還有,我們的運輸員萬尼亞犧牲了,他的屍體就在外麵。”


    “萬尼亞也犧牲了”


    謝廖沙很是反應了一下,緊跟著終於問出了第二個問題,“彈藥呢彈藥送來了嗎還有,我們要的炮盾送來了嗎”


    “我還沒來得及去”


    “彈藥送來了”


    衛燃開口回答了這個問題,“但是炮盾沒有,至少我沒在爬犁上看到有能拿來當作炮盾的東西。”


    聞言,謝廖沙老爹倒也算不上失望,反而鬆了口氣,“彈藥送來了就好。”


    “還有一桶煤油和幾封信”


    衛燃說著,從手邊那個木頭箱子裏拿出幾封三角信遞給了對方。


    接過這幾封信看了看,謝廖沙老爹在一番挑揀之後,卻將其中幾封信又丟回了裝有藥品的木頭箱子裏,同時嘴上解釋道,“這幾個已經犧牲了,萬尼亞的屍體在哪”


    “就在外麵”


    衛燃指了指門口,同時說道,“另外,我還帶來了一些禮物。”


    “禮物”


    “一小袋麵粉,一包糖果,還有一罐粗鹽和兩瓶伏特加。”


    衛燃指了指牆角處的帆布包,“謝廖沙老爹,由你來決定這些禮物怎麽分配吧,包括我的工作,也聽從您的指揮。”


    聞言,謝廖沙老爹很是端詳了衛燃一番,隨後總算隔著手術台伸出手,“歡迎你加入我們,維克多同誌。”


    “我的榮幸,同誌。”衛燃和對方握了握手。


    “先去安葬萬尼亞吧,然後再說說你的事情。”謝廖沙說著鬆開了衛燃的手,急匆匆的走出了地窩子。


    僅僅隻是掀開覆蓋的鬥篷看了一眼,謝廖沙老爹便開口說道,“送他去墓地吧”。


    “我能參加嗎”衛燃開口問道。


    “當然,一起來吧。”


    謝廖沙說著,已經坐上了爬犁,吆喝著那匹馬走向了森林深處,同時也提醒道,“維克多同誌,這座森林裏有很多罐頭,但那都是德國人丟下來的炸彈,所以無論多麽饑餓,都不要撿起那些罐頭打開。”


    “萬尼亞生前提醒過我”


    衛燃頓了頓說道,“他還說,之前有一位消息報”


    “他沒騙你”


    謝廖沙說道,“那個蠢貨在第二天就被炸死了,他也被埋在了我們的墓地裏。”


    “我們都會埋在那片墓地裏的”跟著過來的焦妮婭不由的說道。


    “我是唯一負責和墓地搶生意的人”


    同樣跟著過來的女護士奧爾加說道,“斯大林同誌保佑,現在總算多了一個幫我一起搶生意的人。”


    “這裏的傷亡很大嗎”衛燃沉默片刻後問道。


    “受傷的其實不算很多,但是每次德國人的飛機飛過來都會有人陣亡。”


    奧爾加解釋道,“我們缺少一麵火炮防盾,如果有火炮防盾在就好了。”


    “會有火炮防盾的,肯定會有的。”謝廖沙老爹做出了保證。


    不等衛燃再問些什麽,馬拉爬犁已經停了下來,衛燃也看到了兩排簡陋的墳墓。


    這些墳墓有的已經被積雪遮蓋的嚴嚴實實,有的還能看到堆疊的石塊。


    墓地邊緣一棵枝幹分叉掉光了葉子的白樺樹下,還堆疊著不少大大小小石塊。


    這棵樹的樹幹上,更是用繩子或者鐵絲掛著一顆顆25毫米口徑的炮彈殼,當凜冽的寒風吹進這片墓地的時候,那些炮彈殼也在風的推搡之下,相互碰撞發出了好聽的撞擊聲。


    也直到站在這裏,衛燃才注意到,在另外三個方向,還有另外三座地窩子,它們和剛剛擔任手術室的那一間的相對位置剛好構成了一個正方形的四個點。而這座墓地,便位於這個正方形的正中間。


    “就埋在這裏吧”


    謝廖沙老爹說著,已經抱起了萬尼亞的屍體,將其放在了第二排墳墓的空缺處。


    沒有任何的停頓,更沒有任何的悼念,甚至都沒等這座陣地的所有民兵到齊,焦妮婭和奧爾加,便各自從那棵枝幹分叉的白樺樹下撿起一塊塊的石頭,將其擺放在了萬尼亞的屍體周圍,一點點的將其掩蓋起來。


    與此同時,謝廖沙老爹也取下一顆炮彈殼,隨後又從腰間拔出一把芬蘭獵刀,在炮彈殼上粗糙的刻下了萬尼亞的全名,隨後將其塞在了屍體的脖頸下麵。


    反應過來,衛燃也撿起了一塊塊冰涼的石頭,幫著一起掩埋了運輸員萬尼亞的屍體。


    “鐺——”


    謝廖沙老爹拔出一把納甘轉輪手槍,用槍柄輕輕敲了一下掛在樹幹上的彈殼。


    “就這樣吧”


    謝廖沙老爹說完,招呼著衛燃坐上了爬犁,抬手指著和擔任手術室的地窩子幾乎成對角線分布的那座地窩子說道,“維克多同誌,你就住在那間窩棚裏吧,剛剛我們聊起過的那位記者同誌之前也住在這裏,他的好多東西都還在呢,說不定你用得上。”


    “好”衛燃點點頭同意了對方的安排。


    “奧爾加,你去把維克多同誌的背包送來。焦妮婭,你去抱一些木柴過來,幫維克多同誌把壁爐點上。”


    “是!”


    奧爾加和焦妮婭幹脆的應了一聲,轉身跑向了不同的方向,與此同時,謝廖沙也吆喝著那匹馬跑了起來,帶著衛燃繞過墓地,來到了那座窩棚的門口。


    這間窩棚實在是算不上大,半地下式的結構,僅有的一麵窗子也就兩塊方便麵大小。


    借著外麵積雪反射的微弱天光可以隱約看到,進門一側是個泥土壘砌的壁爐,除了這塊區域,周圍牆壁全都用木頭進行了加固,就連地麵都鋪著一層木板。


    而在緊挨著壁爐往裏,便是一張用木板搭起來的單人床。剩下的另一半差不多和單人床同樣大的空間裏,還擺著一張簡陋的原木桌子。


    “這裏本來是我們存放彈藥和油料的地方”


    謝廖沙解釋道,“但是無論彈藥還是油料,我們都嚴重不足,這裏也就閑置下來了。


    維克多同誌,你就住在這裏吧,這間窩棚距離陣地足夠遠,也足夠安全。”


    說著,他又從床底下拽出來一個彈藥箱,從裏麵翻出一個帶有綠色油漆的鐵皮油燈點燃,“這裏麵都是上一位記者留下的東西,你也許用的上。”


    “謝廖沙老爹,我能問問這座陣地的基本情況嗎”衛燃問道。


    “慢慢你會了解的”


    謝廖沙老爹說道,“現在我要去選出新的運輸員了”。


    “我能跟著看看嗎”


    “隨便你吧”謝廖沙老爹話音未落,已經轉身鑽出了地窩子。


    見狀,衛燃也趕緊跟著對方又鑽出了地窩子。


    並沒有走遠,謝廖沙老爹摸出一枚哨子送進嘴裏吹響,很快,另外兩座窩棚,以及陣地的方向,便陸陸續續有人跑了過來。


    很快,總共不過14個人便在墓地邊站成了一橫排,這其中還包括拎著衛燃的背包的奧爾加以及抱著一抱木柴的焦妮婭。


    “先把維克多同誌的東西送進去”


    謝廖沙揮手說道,“介紹一下,這位是共青團真理報的記者維克多同誌。”


    這話說完,這一排剩下的12個人便嘰嘰喳喳的開始交頭接耳。


    可這是怎樣的一群人啊.


    衛燃不由的歎息,即便這些穿著破爛的人都努力的把自己包裹的嚴實一些,即便天色昏暗,他依舊能勉強看清,這裏麵有一個和謝廖沙老爹差不多年紀的老頭子,有個身形佝僂的老婦人,剩下的那七八號,全都是不過十六七的孩子,其中排在最末尾的一個,看那身高恐怕也就隻有十歲上下。


    “靜一靜,都安靜!”


    謝廖沙直等到奧爾加和焦妮婭回到隊伍裏,這才開口收到,“我們的運輸員萬尼亞犧牲了,炮手米哈伊爾也受傷了。


    現在我們要選出新的運輸員送米哈伊爾去大後方,順便還需要帶回我們急需的彈藥,順便繼續申請火炮防盾。”


    稍作停頓,謝廖沙說道,“我們先選出運輸員,現在炮組成員出列。”


    隨著命令下達,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和包括焦妮婭在內的兩個姑娘往前走了一步,隨後跑到了爬犁旁邊,將車上的煤油和四個彈藥箱抬了下來。


    “瓦西裏,該你的工作了。”


    話音未落,謝廖沙已經走進了隊伍排在了排頭,緊跟著,那個排在隊尾,個子最小的民兵出列,伸出一顆手指頭,從排頭的謝廖沙開始一個個的點下去,同時用變聲期特有的公鴨嗓說出了那首童謠,“濃霧裏走出個德國人呀,口袋裏拔出一把刀呀,要殺要刮就是你呀。”


    當簡短的童謠停下,他的手指頭也落在了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身上。


    “謝爾蓋,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運輸員了。”排在隊首的謝廖沙說道,“現在就出發吧。”


    “是!”


    謝爾蓋出列朝著大家敬了個禮,邁步就要走向不遠處的馬拉爬犁。


    “請等一下”衛燃開口說道,“可以讓我給你拍張照片嗎”


    “上一位記者同誌已經給我拍過了”


    謝爾蓋說著已經坐上了爬犁,將那條染血的鬥篷遞給衛燃,“記者同誌,相比拍照,現在這裏更需要一位送來物資的運輸員。”


    說完,他根本不等衛燃說些什麽,便抖動韁繩吆喝著馬拉爬犁義無反顧的跑出了森林。


    “接下來我們要選出接替米哈伊爾的炮手,廚師、奧爾加出列。”謝廖沙命令道。


    聞言,奧爾加和隊伍裏的那位老婦人也相繼出列,站在了隊伍的邊緣。


    “瓦西裏,繼續吧。”謝廖沙再次說道。


    見狀,衛燃愣了一下,邁步走到了隊伍。


    他這突然的舉動,卻讓負責點兵點將的小家夥陷入了茫然和無措。


    “瓦西裏,繼續吧。”衛燃溫和的催促道。


    稍作沉默,瓦西裏從剛剛挨著謝爾蓋的人開始,再一次說道,“濃霧裏走出個德國人呀,口袋裏拔出一把刀呀,要殺要刮就是你呀。”


    當他的手指停下的是,一個姑娘邁步走了出來,自動站在了那個三人炮組的旁邊。


    “尤莉亞擔任炮手”


    謝廖沙邁步出列說道,“同誌們,我們是冰上公路的最後一道防線。我們可以陣亡,這座島可以被轟炸,但如果飛機突破了我們的防線,列寧格勒將會失去至關重要的子彈和糧食。”


    “一切為了勝利!一切為了前線!誓死保衛列寧格勒!”在場除了衛燃之外的所有人齊聲喊出了同一句口號。


    “解散!”謝廖沙說完再次吹響了哨子。


    在哨音中,重新補足人數的炮組成員招呼幾個人幫忙,抬著彈藥箱跑向了森林邊緣的火炮陣地,其餘的人也各有分工的忙起了其他的工作,甚至就連那個負責點兵點將的小男孩兒,都拉著一個木頭爬犁走向了小島邊緣,顯然,他也有工作。


    “謝廖沙老爹,給我也安排些工作吧。”衛燃再一次說道。


    “你不是來采訪的嗎”謝廖沙反問道。


    “我有的是時間不是嗎”衛燃反問道。


    “讓我想想”


    謝廖沙思索片刻後說道,“這樣吧,維克多,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去哨塔看看,那裏能看到我們的整座營地,你也可以和負責哨塔的尤裏聊一聊,他是個大嗓門,也是個大嘴巴,你想知道的事情都能從他那裏得到答案。”


    說完,謝廖沙又指了指正在往遠處走的廚師,“如果你願意,也可以給弗拉達大嬸幫幫忙,她的腿腳不是很方便,但她的廚房是最暖和的地方,還有,你帶來的那些禮物可以都送去她那裏。”


    “最後一個問題”


    衛燃指了指另外兩間窩棚,“那兩座窩棚我能去嗎”


    “當然,左手邊是小夥子們的宿舍,右手邊是女兵宿舍,所以進去之前記得先敲門。”


    謝廖沙老爹說完,已經拎起那桶煤油走向了男兵宿舍的方向。


    稍作猶豫,衛燃拿著染血的蘇軍鬥篷返回了他的窩棚,借著油燈的光芒先點燃了那座泥土和石塊壘砌的俄式壁爐,隨後又給上麵放著的搪瓷奶罐灌滿了積雪架在上麵。


    吹滅油燈,衛燃關上了門窗,借著壁爐迸出的火光將這次能用的道具一一取出來檢查了一番。


    萬幸,煤油汽燈和打火機以及懷爐裏灌滿了油,鋼筆也墨囊也吸滿了墨汁,就連煙盒裏都放著整整20支香煙。


    最重要的是,那個固定著鑄鐵爐子的空投箱子裏不但裝滿了煤塊,而且連那盞煤油燈和裝在德軍水壺裏的煤油,以及上次進入列寧格勒戰場的時候,柯娜留給他的那瓶薩洛肉罐頭都沒有被克扣!


    根本沒有任何的猶豫,衛燃抽出了那瓶薩洛肉罐頭塞進自己的背包裏,隨後收起了空投箱子,轉而把裝有上一位記者遺物的箱子拽到了壁爐邊。


    這口箱子裏的東西並不算多,一個不知道從哪撿來或者繳獲來的德軍單兵水壺。一個也就橘子大小,明顯同樣從德國人那裏得到的銀製咖啡壺,這咖啡壺裏,還裝著幾袋同樣產自德國的代用咖啡。


    “小布爾喬亞”衛燃哼了一聲,繼續在箱子翻了翻。


    這箱子裏還有一雙羊皮手套和一條羊毛毯子,等他掀開羊毛毯子,卻發現下麵還藏著一口套著帆布背包的長條形黑色小皮箱。


    “這又是什麽稀罕玩意兒”


    衛燃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皮箱僅有的兩個金屬鎖扣將其掀開,隨後便詫異的挑了挑眉毛。


    這還真是個稀罕玩意兒,一個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竟然能出現在這裏的東西——一台一機兩鏡的徠卡的槍式相機!


    在箱子裏翻了翻,這裏麵除了相機之外,還有足足十幾個膠卷密封筒。


    隻不過,隻看密封筒上的標簽就知道,這些膠卷絕大部分都被拍過了,沒有被用過的除了相機本身裝的那一卷之外,也就僅僅隻剩下一個了。


    不過,也正是通過這些膠卷密封筒上的標簽,他也得以知道,現在大概是1942年的1月底或者2月初,幾乎是形勢最為艱難嚴峻的時候。


    他更知道,就在此時此刻,就在列寧格勒城內,柯娜和那些孩子們正在艱難的抵抗著嚴寒和饑餓。


    稍作猶豫,他將這口皮箱重新裝進背包裏,隨後將其背在了自己的身上。這東西他用的上,而且遠比金屬本子裏的祿來雙反好用。


    拎上自己帶來的那些禮物,衛燃起身離開漸漸變得溫暖的窩棚,邁步走向了剛剛廚師弗拉達消失的方向。


    根本不用刻意尋找,僅僅隻是順著雪地上踩出來的小徑以及隨風飄散過來的味道,他便輕而易舉的找到了一個隱藏在一棵橫躺的鬆樹另一側的窩棚。


    這個窩棚足夠的低矮,以至於剛剛他根本就沒有看到。


    彎著腰走進窩棚,廚娘弗拉達正坐在壁爐邊,用一把斧頭劈砍著一條凍魚。


    旁邊的壁爐上,還架著好幾口搪瓷鍋以及幾個燒水壺。


    “記者同誌來了”


    滿頭白發的弗拉達和衛燃打了聲招呼,卻並沒有停下手裏的工作。


    “弗拉達阿姨,這是我帶來的禮物。”


    衛燃說話間將背包裏的東西一樣樣的掏了出來,順便還掃了眼壁爐上架著的那幾口鍋,那裏麵僅僅隻是魚肉湯罷了,就連那些魚肉,塊頭都不是很大。


    隻不過,出乎他的預料,弗拉達阿姨在看到這些珍貴的食物的時候卻並沒有多麽高興,反而略帶不滿的說道,“這些重量該用來運輸我們急需的彈藥的,我們能想辦法填飽肚子,而且我們不需要什麽記者,我們需要的是更多的炮彈。”


    聞言,衛燃沉默片刻後問道,“魚呢魚從哪來”


    “陣地旁邊,那裏能抓到魚。”


    弗拉達歉意的說道,“抱歉,我不該這麽說的,我很感謝你送來的這些珍貴的食物,尤其是食鹽,但我們這裏真的太需要彈藥了。”


    “不用抱歉”


    衛燃連忙說道,“該說抱歉的不是你。”


    “那些德國人和芬蘭人可不會說抱歉”弗拉達歎了口氣,“坐下吧,自己倒一杯水暖和一下。”


    “我來幫你吧”衛燃說道,“這些力氣活我能做。”


    “還是我來吧”


    弗拉達拒絕了衛燃的幫忙,隨後又試探著問道,“記者同誌,你去過列寧格勒嗎那裏的情況怎麽樣”


    “我我去過”


    衛燃歎了口氣,“形勢很嚴峻,這個冬天太冷了,城裏凍死了很多人,也餓死了很多人。”


    “我的兒子就在列寧格勒”


    弗拉達說道,“他是個消防員,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他的消息了。”


    “您您是怎麽來這裏的”衛燃忍不住問道。


    “去年11月份的時候撤出來的”


    弗拉達喃喃自語的說道,“我們這些都是從城裏撤出來的,路上遇到了德國人的飛機轟炸,我的丈夫掉進冰窟窿死了。我們緊急躲到了另一座島上。當時剛好聽說這裏需要人幫忙,所以我們就來了。”


    “全都是”衛燃錯愕的問道。


    “全都是”


    弗拉達點點頭,“我們本來有25個人,現在就隻剩我們了。”


    “之前守衛這座陣地的民兵呢”


    “全都死了”


    弗拉達平靜的說道,“有凍死的,有餓死的,但大部分都是被德國人的飛機打死的。兩個多月前,德國人往陣地上丟下了一顆炸彈,很多人都是那時候被炸死的。”


    “你們.你們打算堅守到什麽時候”


    年過半百的弗拉達理所當然的答道,“堅守到我們都死在這裏,或者趕走那些德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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