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還要瞞著我嗎?”


    楚子航一字一頓。


    楚天驕的手僵了一下,慢慢地移到了膝蓋上,又抬起來放在了桌上。


    “那不是……習慣了麽。”


    能在昂熱麵前耍嘴皮子的灰色執行官現在在兒子這立刻就蔫吧了。


    楚天驕耷拉下腦袋:“其實我瞞著你們……是為你們好嘛。”


    “為我們好?你知不知道為我們好,我讓人笑話是沒爸爸的小孩?”


    楚子航的聲音陡然提升了一個度,戴著耳機窩在一邊的蘇廷身子都抖了一下。


    他開始思考要不要找個理由開溜得了,不然萬一一會楚天驕被兒子吼完麵子上掛不住會不會殺人滅口?


    “你知道我上學的時候那些同學背地裏都是怎麽說的麽?!”


    楚天驕的頭埋得更深了。


    本來他要真就是個沒本事的司機楚子航認了也就認了,自家老爹天天油腔滑調連老婆都是靠著嘴騙來的,這種情況下能要求他多少?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楚天驕,明明是卡塞爾學院的執行官!


    S級混血種,想從哪賺點錢養不活他們一家母子?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楚天驕囁嚅著嘴唇小聲說,抬眼看了一下楚子航。


    這一刻好像兩人的角色翻轉了一樣,挨罵的是爸爸,訓人的是兒子。


    “沒有辦法?”楚子航的喉嚨好像被魚刺哽住了,隻說了這一句話下麵的怎麽也說不出來。


    “是沒有辦法……學院的秘密任務,絕密,檔案絕不向外開放的那種。”楚天驕哼哼唧唧地解釋,“你現在應該也知道學院的任務分級吧?比SS級還要高的任務等級。”


    比SS級還要高的任務等級?


    楚子航忽然說不出話來,他是知道學院裏的任務等級,也曾經參與執行過一些任務。不過上限最高的就是A級,那次他也隻能是從旁協助的副手無權幹涉任務。


    那次任務的規格楚子航覺得已經高到離譜了,比A級還要高出兩個等級的任務?


    楚子航忽然理解了,為什麽答應了來當叔叔開家長會的男人中途消失不見,答應了來片場看兒子的男人一趟都沒到,身為S級的混血種卻偽裝成一個什麽本事都沒有的司機幫人開車,偶爾兼職接送兒子上放學。


    那個時候的男人, 應該是在任務裏吧?


    “是跟那個東西有關麽?奧丁?”


    楚子航忽然說,金色的瞳孔裏看不出情緒。


    楚天驕緩緩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想要表達的意思是沒關係還是不想說。


    “既然這樣, 為什麽要把我生下來呢?”


    楚子航低垂著眼簾, 叫人看不清他的雙眼,口中說出的問題卻像是一根針一樣猛地紮進男人的心裏。


    這個問題一直以來都讓他很別扭, 卻偏偏沒辦法解釋。


    “你還小,不知道什麽叫愛……”楚天驕說到一半又住嘴了,悔得想照自己臉上來兩巴掌, 兒子以前最討厭這個調調的。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這次楚子航居然沒說什麽,隻是一直保持著那個表情,臉色冷得像冰山。


    “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啊。”楚天驕繼續說, “那時候二十四五的年紀,天老大我老二都是往好了說,老爹我還不信有我擺不平的東西呢,龍類也不是沒殺過,那種長著翅兒的大蜥蜴還能有中國的龍嚇人麽……”


    “後來信了?”


    楚子航接話,語氣讓人聯想到一點不起波瀾的湖麵。


    “後來就……不信不行。”楚天驕訕訕地說, “嚇得方向盤都握不住了是吧。”


    司機開多了車難免手滑?


    這句話一下子就蹦進蘇廷的腦子裏了,不過他忍住了沒說出來,要不然起步是重點懷疑對象。


    “你還有任務麽?”


    “沒有了,沒有了!”男人察覺到什麽, 又眉飛色舞起來,“就是有老子也得給推了!”


    “嗯。”


    楚子航應了一聲,平平淡淡,語調還是沒有一點起伏。


    “那我該有了。”


    ……


    一時間楚天驕分不清兒子這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氣話,拿捏不準他脾氣的男人士氣又低沉下去,張口欲言又止。


    “一個月後發掘‘白帝城’,我應該會申請參加。”楚子航看老爹這個表情, 還是開口解釋了一下。


    這讓楚天驕受寵若驚, 離了婚以後的十幾年, 這還是兒子主動開口跟自己解釋什麽東西!


    將之視為兒子主動釋放友好信號的楚天驕立刻開始窮追猛打。


    “‘白帝城’?又是什麽龍類遺跡吧?放心, 老爹既然回來了那就又是執行部的頭號打手,到時候我肯定跟著你們過去!”


    “嗯。”楚子航說, “現在消息除去我們幾個參與任務的都不清楚,是要發掘青銅與火之王諾頓的寢宮, 調查進度應該差不多要結束了。”


    “你記得保密。”


    “別人的事我可能大嘴巴, 兒子囑咐的一定保密!”楚天驕連連點頭,實際上腦袋還有點懵懵的,片刻後又湊了過來悄悄地說,“那個,真的是青銅與火之王?昂熱會讓你們去?”


    昂熱個老癟犢子!用童工也不是這麽用的!


    “前期的任務我和蘇廷都有參與,不過他一直在跟。”楚子航的話不自覺地比平時多了些。


    “哦哦,蘇廷……要不,兒子你就先別申請了?”


    楚天驕了然,心說入學幾個月就能跟老爹我對著幹的猛人咱還是別比了,最關鍵的是在尼伯龍根裏他還大概率幹輸了,不然蘇廷怎麽能把他拖出來?


    更何況去殺那個老畜生的時候他們倆可是一起行動的,這小子狠起來……還真就沒執行部其他人什麽事了,這就是最大的瘋子,比執行部還要執行部。


    “怎麽,你又不信老楚家的種了?”楚子航平淡地說著,話裏卻飄著一股子倔強勁。


    “不是不信,就是這個事……他有點難辦。”楚天驕有點支支吾吾起來。


    他心說就算讓老子現在鑽進去跟龍王肉搏老子都敢去,但是怎麽沒畢業的A級也能參加這種級別的任務了?昂熱那老家夥是老到腦子壞掉了吧?


    “你這孩子,從小就倔得很,但這個事,他是真的很危險。”楚天驕斟酌著字句,盡量小心翼翼地說。


    “如果連沉睡中的龍王都不敢靠近,那還不如就此退學,找找關係在國內上個大學多好。”楚子航嘴角扯起一個幅度。


    楚天驕撓了撓頭:“哦哦哦,哦!還沒醒啊!那去,放心去!”


    他下意識地以為那位諾頓冕下處於和奧丁一樣的狀態了。


    那既然是沒有主人醒著的龍墓……就去唄。


    想到這,楚天驕回頭瞅了一眼還在戴著耳機跟人發消息的蘇廷, 猶豫了一下招了招手:“兒子,你湊過來點。”


    反正就是試試,不湊過來也沒事……對吧?


    這麽想著, 楚天驕的心裏更忐忑了, 看著楚子航望過來的目光恨不得自己湊過去趕緊說了算了, 這樣麵對兒子的目光簡直是種煎熬!


    鬼知道昂熱那家夥是怎麽教的學生!怎麽就把我兒子教成麵癱了!


    楚天驕腹誹了昂熱一千遍,卻仍然忍不住又看向楚子航,他坐在椅子上,好像沒什麽動作。


    “什麽事?”


    楚子航很明顯也在猶豫,這個動作,是不是就算和解了?


    如果不算……那自己還能怎麽說?


    他站起身,微微朝楚天驕那邊湊了湊,臉色有點不自然。


    “出任務的時候離蘇廷遠點,跟小瘋子記得保持距離哈!”楚天驕大喜之下朝著楚子航擠眉弄眼,說是壓低聲音其實也沒有低幾度,“蘇廷這家夥點子硬,你可別跟著他頭鐵硬來。”


    楚子航默默想了想那次任務結束後的死侍屍體,然後乖乖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


    “你,真的不出任務了?”


    楚子航問得有點遲疑。


    “不出了!就算是騾子也得有點休息期吧,生產隊也不能這麽幹活啊!”


    楚天驕把胸脯拍的震天響,“昂熱就是壓榨奴隸也沒有這個壓榨法!”


    頭戴著耳機其實並沒有放什麽聲音的蘇廷默默地聽著,心裏默念騾子可能還真沒有休息期……他感覺龍王蘇醒之後芬格爾每天都挺忙的,就算是現在也身兼數職堪稱多麵間諜的典範。


    “嗯。”楚子航輕輕點頭,“你還記得以前那輛小火車在哪嗎?”


    楚天驕愣了一下:“啊……在我以前住的地方床底下放著呢,不過這麽多年沒拿出來……應該鏽了。”


    “有空的時候,回去看看麽?”


    雖然是疑問句的語義,卻硬生生叫楚子航問出了陳述句的肯定意味。


    “啊,好好好,等有空的時候,等我寫完報告!”楚天驕一拍手,清脆的聲音傳入偷聽的蘇廷耳朵裏,嚇了他一個激靈。


    窗外,滴滴答答的聲音敲打在樹葉上,一道道長痕沿著窗玻璃滑落,彎彎扭扭,像是小孩子的塗鴉。


    “爸爸,又下雨了。”


    楚子航輕聲說,走到窗邊。


    雨劈裏啪啦地打在窗上,粼粼的水光就映在楚子航的臉上。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效果,他那張僵屍的臉上好像……扯上了一點笑容。


    *


    夜空是深藍色,而地麵上的城市裏是一片耀眼的白,燈光交錯聲音迭起,時不時有醉鬼從街上晃晃悠悠地溜過去,嘴裏哼哼著晦澀難懂的英文歌謠,聽起來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哀嚎。


    路明非就這麽聽著一個酒鬼從門口經過,那種嘶啞的聲音介於鬼和狼之間,讓他打了個哆嗦。


    這麽想著,他趕緊抓起桌上倒著白色液體的小杯喝了一口,然後辣到吐舌頭。


    那感覺像是有人在自己喉嚨裏放了一把火,一路直燒到肚子裏。


    “明明你拿錯了,那是蘇廷的杯子,你的雪碧在左手邊。”坐在桌子對麵的老唐提著筷子從一盤菜裏夾了點往嘴裏塞,大聲嚷嚷著。


    “怎麽樣?這酒夠勁吧?老板珍藏!要不是看我們一桌都是中國人可不能拿出來。”


    路明非聽了連連點頭,夠勁夠勁,何止是夠勁?簡直像是要把喉嚨燒穿!


    蘇廷端起小杯,嫌棄地看了一眼路明非,轉頭跟老唐碰了一下:“老唐,怎麽跑芝加哥來了?”


    “我這不想著,馬上回國,得找兩個中國人打聽打聽吧?想來想去好像就你們倆在中國待得最久又剛來美國,肯定熟。”老唐跟蘇廷碰了一下嘿嘿直笑,抿了一口又把杯子放下了。


    “你還是打算回去?”蘇廷挑了挑眉,“聽我的老唐,你給我那照片不是P的麽?指不定是有人整你呢。”


    “不是,雖然是P的照片,但也有可能是‘拋磚引玉’啊。”


    用了個成語老唐看起來很有一種賣弄成功的成就感,他瞥了瞥周圍,很神秘地伏下身子來低聲說,“我前幾天托人找了個大師,就是那種‘大師’,你們懂麽?”


    “嗯嗯嗯。”路明非拿起雪碧仰脖灌了一氣,滿意地打出一個飽嗝,“是那種會用眼滅蠟燭吹氣爆輪胎的大師麽?”


    “呸呸呸,明明你別打岔!”老唐那喜相的眉毛動了幾下,又神秘地說,“就是那種,會看命數的大師,你們應該知道吧?”


    “算命?”蘇廷麵色古怪,“你真的信這個?要是回國了得被打成封建迷信的。”


    “不是,有的東西不得不信。”老唐搖了搖頭,“大師算得還是很準的。”


    “讓我猜猜,這個大師,是女的嗎?”蘇廷坐直了身子,看起來是覺得老唐已經沒救了。


    “大師當然不是女的!”老唐吹胡子瞪眼,“據大師的秘書說大師是一代單傳,隻傳男不傳女,道行深著呢。”


    “那這個秘書……是不是女的?”


    “嘶,這個秘書倒是個女的,長得還挺……”老唐仔細思量,一下子回過神來,“不是,你怎麽跟是不是女的杠上了,這跟是不是女的有什麽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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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不說這個,那個秘書是不是身材很好,還很高?”又回憶了一下酒德麻衣的其他特征,畢竟出外拋頭露麵的奶媽組成員好像隻有她了,“戴墨鏡了嗎?”


    “嘶,你也會算命?”老唐倒吸一口涼氣,眼神裏帶著敬佩,“是這樣,不過她沒戴墨鏡,眼角還畫了紫色的眼影,另外頭發蠻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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