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明清十四歲的時候,他的親人找來了。


    ——


    顧盼先去幼兒園接了厲莞爾,然後便去接那幾個男孩子。


    上小學的厲多最先跑出來鑽進車裏,他嘮叨的毛病還是沒有改,拉著顧盼非要把今天在學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說一遍,就連他去了幾趟廁所都說。


    顧盼對自己小兒子很無奈,可是還是認真的聽著。


    倒是厲莞爾聽到厲多在說他去廁所尿尿的時候,伸出蔥白的小指頭做出鬼臉:


    “哥哥羞羞!”


    “去去去,你還好意思說我,你別以為你昨天晚上又尿床的事情我不知道。”厲多趾高氣揚。


    他的話音剛落下,顧盼就忍不住輕笑,而厲莞爾窘迫,晶瑩的淚花便在眸子裏麵打著轉。


    厲多學厲莞爾的樣子做出鬼臉,“妹妹羞羞!哼!”


    “哇嗚嗚!哥哥是壞蛋!”


    厲莞爾立馬嚎啕大哭,顧盼趕緊將她抱緊了懷裏麵,柔聲安慰:


    “莞爾不要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小醜八怪!”厲多鬼臉剛做出來一半就被顧盼給瞪了回去。


    厲莞爾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蜷縮在顧盼懷裏麵打嗝。


    顧盼好不容易把她安慰好了以後,初中部的下課鈴響了。


    她朝車窗外麵看去。


    沒過多久,學生們便像是從圍欄裏麵放出來的羊一般‘嘩’的從學校裏麵跑了出來。


    顧盼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一群群學生,找著厲仰豈和厲明清的身影。


    雖然她今天給明清發短信說了會來接他們,可是這裏停了這麽多車,她怕他們找不到。


    十幾分鍾以後,學生們幾乎要走完了,隻剩下零零散散穿著校服的人,可是還是沒看到厲明清和厲仰豈。


    顧盼有些擔憂的蹙起眉頭,剛想給他們打電話,便看到穿著藍白校服的男孩兒從裏麵走了出來。


    這清秀幹淨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厲明清。


    顧盼唇邊忍不住泛起笑意,可是笑容還沒停留幾秒鍾便耷拉了下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厲明清後麵不遠處的人兒。


    隻見臉龐已經微微硬朗的男孩兒把校服弄的歪歪扭扭,走起路來吊兒郎當。


    這還不算,他竟然還攬著一個化著妝的女孩兒,時不時的轉頭輕浮的在咯咯笑的女生臉上親兩口。


    顧盼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她對厲仰豈這不著調又輕浮的模樣恨的咬牙。


    她把厲莞爾放下,下車,本想沉著臉過去,可是想了想還是帶著幾分笑意。


    訓孩子還是在家訓,在外也要給孩子留麵子。


    可是她剛下車,厲仰豈便眼尖的瞧見了她,立馬臉色大變的把懷裏的女孩兒推開,轉身就跑了。


    “仰豈!”


    顧盼低呼,可是他卻頭也不回的就跑了,速度比兔子還快。


    她沉了臉,可是在厲明清乖乖的喊了聲‘媽媽’以後臉色便不由自主的變得緩和。


    她輕聲說:“今天我和爸爸打算帶你們去外麵吃飯,明清你想吃什麽?”


    厲明清歪頭想了下,便說想吃中餐。


    顧盼臉色變得更柔和。


    因為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從來不挑食,但是莞爾卻最喜歡米酒湯和糖醋裏脊。


    明清是最稱職的哥哥。


    顧盼正在心底感慨,越發覺得自己大兒子惹人疼愛的時候,忽然有道禮貌的聲音傳來:


    “請問,您就是厲太太吧?”


    顧盼腳步頓住,抬眼看著麵前西裝筆挺的男人還有他身邊有些激動的男孩兒。


    抿唇,她淡笑:“我是。”


    “你好,我姓喬。”男人十分客氣。


    顧盼隻是輕輕點頭,“抱歉喬先生,我還有些事情要……”


    “他是不是阿木!”男人身邊的男孩兒盯著厲明清一臉激動。


    這突如其來的話語,讓顧盼怔了下,隨後想到了什麽心底便慌了起來。


    而厲仰豈早在男人出現的那刻便慌張起來,直到這句‘阿木’被呼喊出,他就變得激動了起來。


    “媽媽我們走吧。”他抓住顧盼的手就要走,想要離這兩個人遠遠的。


    可是他們卻攔了下來,顧盼櫻唇有些蒼白。


    而那個男孩兒正打算激動的說什麽,卻被喬先生蹙眉阻止。


    他笑著,“厲太太,我並沒有什麽惡意,隻是想找一個人。”


    顧盼故作鎮定,握緊了厲明清的手,笑道:“喬先生您搞錯了吧,找人是警察的事情,我可沒辦法幫你找什麽人。”


    “明人不說暗話。”喬先生眸子從顧盼的臉上一掃而過,然後落在了厲明清的身上。


    他臉色諱莫如深:


    “我大伯夫婦在十四年前去世,兩個兒子就被迫送到了孤兒院裏麵,其中最小的孩子叫喬木,當年被您丈夫從孤兒院帶走,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孩子便是您身邊這位吧。”


    顧盼鎮定再也無法保持,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而厲明清還是個孩子,平日再怎麽乖巧現在也慌了,緊緊的抓著顧盼的手不肯鬆開。


    “媽媽……”


    喬先生仿佛沒有注意到麵前女人臉色是多麽難看,他笑了起來,微微彎腰,和厲明清處於同一個水平線:


    “阿木,我是你堂哥喬楠,這是你親哥哥喬桐。”


    他仿佛故意咬重了‘親’這個字。


    厲明清瞳孔微縮,僵直著站著不知所措。


    就在喬楠還打算說什麽的時候,顧盼卻忽然沉了臉,聲音也帶上了幾分厲色:


    “喬先生你可真有意思,大街上拉一個人便說是自己的堂弟,這未免也太隨便了吧。”


    她臉色雖然還白著,可是嘴邊的笑容泛冷,拉緊了厲明清的手。


    “明清,我們走吧,爸爸還在車上等我們。”


    顧盼眼睛朝自家汽車那瞄了瞄,果然喬家兄弟也看去。


    顧盼拉著厲明清離開,喬桐著急的要去攔,可是他卻被喬楠攔住。


    “哥!”


    “他們家不是好惹的。”喬楠沉沉的看了一眼那輛價值不菲的汽車,然後便把眸子落到了厲明清的身上,臉色稍微緩和。


    “可是哥,咱們找了阿木這麽多年,現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就這麽讓他走了嗎?”


    喬楠倒是不著急,笑的微妙:


    “能走哪去?這血緣關係就放在那,可不是說舍棄就舍棄的,咱們可是他這世上唯二的親人。”


    ——


    顧盼和厲明清剛上車,厲莞爾就紅著眼睛朝厲明清伸出手:


    “哥哥抱抱!”


    “行行行,哥哥抱你!”厲多一把把厲莞爾攬了過去。


    厲莞爾立馬哀嚎,“人家要明清哥哥!多多哥哥是壞蛋!”


    “是你這個小傻子說話不清楚,誰知道你要哪個哥哥。”


    “嗚哇……”


    厲莞爾哭的撕心裂肺,惹的顧盼眼睛不由自主的紅了。


    可是麵對自己的孩子們,她還是努力的忍住眼淚,揚起笑容,“媽媽抱莞爾。”


    厲莞爾哭聲頓了下,然後癟了癟小嘴,指了指安靜坐在那失魂落魄的男孩兒:


    “要明清哥哥。”


    顧盼強笑,“你明清哥哥不舒服,先讓媽媽抱著吧。”


    聞言,厲莞爾癟嘴又要哭。


    厲明清卻抬頭,白著臉笑了笑,朝厲莞爾伸出手:


    “來哥哥這。”


    “哥哥最好啦!”厲莞爾立馬不哭了,揚起笑臉就撲進厲明清的懷裏,可是忽而又想到了什麽,抬頭狠狠的朝厲多瞪了一眼:


    “是明清哥哥好,多多哥哥還是壞蛋!”


    “嗤!”厲多傲嬌扭頭。


    看著自己這歡騰的兒女,顧盼笑著,可是心間惶惶。


    她不由得朝厲明清看去,苦澀的想著要怎麽和他解釋。


    當年厲靳南說了這孩子是孤兒,可是現在怎麽就多出來了家人……


    他們會把明清帶走嗎?


    顧盼失神的看著厲明清蒼白的小臉,就想到了他平日乖巧懂事的喊她媽媽。


    眼眶一紅,她眼淚快要掉下來。


    她趕緊扭頭看向車窗外麵,不讓自己的眼淚被別人看到。


    ——


    顧盼在看到厲靳南那一刻,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徹底的崩塌了。


    她眼淚立馬掉了出來,隻是幾秒鍾後就遍布整個小臉:


    “老公……”


    厲靳南立馬扔掉手裏的合同書,擔憂的把顧盼攬進懷裏麵,輕聲問:“怎麽了?”


    話語雖然溫和,可是他的眼底已經遍布了陰霾。


    他已經多久沒看到妻子這麽傷心的哭過了,如今看到她這般模樣,他心底抽痛。


    顧盼緊緊的抱著男人的腰,將滿是淚痕的小臉埋在他的胸口,哭的說不出話來。


    厲靳南很有耐心的哄著她,大掌輕輕拍著她的背。


    顧盼哭了許久,終於緩過來氣兒,淚眼婆娑的將厲明清家裏人找來的時間說了一遍。


    他臉色變得沉鬱起來,在顧盼最後傷心的收了話尾以後,他才道:


    “放心,明清是我們的兒子,誰來都不能把他帶走。”


    可是顧盼還是驚惶不安,睜大了水眸,櫻唇毫無血色的顫抖著:


    “可是……可是明清還不知道他是被我們領養來的,我怕他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厲靳南頓了下,看著她這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終於忍不住將心底那埋藏了多年的秘密說了出來:


    “其實他早就知道。”


    “啊?”顧盼震驚的連哭都忘記。


    他臉色柔和,伸手幫她擦了擦素淨的小臉,“他還說過,你這個媽媽在他心底是無可取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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