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覺現在在軍區醫院。


    他的確很累,不但是身體上的疲憊,也是心靈上的勞累。


    這次任務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艱巨,雖然已經完成了,可是卻並不順利,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他肩膀和胳膊上各中一彈,腹部和腿上很多搏鬥的傷口。


    這些對於他來說並不算什麽,此刻他心底比身體更加煎熬難受。


    西南軍區派出的八人特種小隊犧牲了一半,剩下的幾乎都是重傷,他們這輩子的軍旅生涯可能就要結束了。


    而和他並肩作戰的戰友們幾乎都受了傷。


    代號幹將的鄧越膝蓋中彈,可能落下終身殘疾,上麵已經批準了他的退職申請。


    而代號誇父的王峰在任務中不幸犧牲,將他僅僅二十三歲的生命徹底獻給了祖國。


    厲覺身上纏著繃帶,失神的坐在床邊,漆黑的眼底一片傷感。


    從前也有戰友犧牲,他也悲痛不已,可是這次卻是更加……


    或許是隨著他年紀變大,他變得更加多愁善感起來。


    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暗了下來,可是他心潮卻久久的不能平複下來。


    他不知道在床邊坐了多久,查房的護士進來,看到他這樣又震驚又斥責:


    “你怎麽又坐起來了?都說了你身上的傷挺嚴重的,說了好幾遍了你這個人怎麽就是不聽?就這麽不把自己生命當成一回事嗎!”


    護士板著臉過去將他往床上按,可是還是小心翼翼的避開他的傷口。


    厲覺卻紋絲不動的,黝黑的眸子抬起看向小護士,聲音沙啞:


    “我戰友們呢?”


    “他們在隔壁呢,白司令說你喜歡安靜特意把你單獨安排在一間……誒你這個人!不讓你坐著你還走了是不是!別沒死在戰場上死在病房裏!”


    護士惱怒的聲音剛落下,厲覺就驀然轉身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將她嚇了一大跳。


    “不許提死這個字!”


    刺痛了他的神經!


    “你……”護士漲紅著臉想要說什麽,可是卻害怕厲覺不敢說,隻能瞪著眼睛看他離開,然後自己跑去找護士長。


    厲覺來到了隔壁的病房,推開門的時候裏麵寂靜無聲。


    他們這次任務一共去了五個人,現在連帶他卻隻有三個人在這裏。


    那兩個人都坐在床上緊緊的看著他,臉色凝重,但是眼眶紅著。


    厲覺忽然想到了之前他們出任務回來之後的場景,雖然有受傷的可是卻一個比一個高興,在病房裏麵嘻哈鬧騰。


    哪有……哪有現在這麽死寂……


    他忽然也覺得眼睛澀澀的,深吸一口氣後努力擠出一抹笑容,問:


    “老鄧頭呢?他怎麽沒在這?”


    病房裏沉默了幾秒鍾以後才有個人顫抖的開口:“他執意要走……說明天就是她女朋友的忌日,他說他再不回去明天就趕不回去了……”


    話音落下,厲覺就怔了下,想到了那天晚上最後哭的淒慘的鄧越,然後還有已經沒了的王峰……


    他呼吸有些停滯了。


    房間裏麵有人再也忍不住了,發出努力隱忍的哽咽聲。


    厲覺眼底也泛起了淚花,卻死死的咬著牙,“哭什麽哭!咱們不都好好的!人家鄧越也回去享福去了!”


    “可是峰子再也會不來了啊!”名叫趙兵不再隱忍,眼淚不斷的往下掉著,不斷的自責懺悔:“都怪我!是我當時沒有注意,峰子幫我擋了那一槍……都怪我!本來死的應該是我的!”


    他哭喊的聲音在房間裏麵久久回蕩,厲覺和蘇東都紅著眼睛沒有說話,在趙兵哭聲更加悲戚的時候厲覺才走了過去,抬出的手在顫抖,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怪你,怪那些雇傭兵……咱們把他們都殺了,也給峰子報仇了……”


    “厲隊……”趙兵哭的就像是個孩子,把頭埋到了厲覺的懷裏麵。


    厲覺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抬手擦了擦眼角已經溢出來的淚花,強笑道:


    “明天……明天咱們再去看看峰子吧……”


    ——


    白團在戰友的病房裏麵待到很晚以後才回自己的病房。


    剛推開門便看到了穿著白衣大褂站在那裏的艾利,她現在已經轉到了軍區醫院做護士長。


    厲覺收起了自己的情緒,“你怎麽來了。”


    艾利蹙眉看他,他傷口裂開了,繃帶上麵都帶著血色,任何一個護士看到自己照顧的病人成這樣子感覺都不太好。


    她沒好氣的開口:


    “你訓斥了我手下的護士。”


    厲覺抬起眼簾看了她一眼,語氣也有些惡劣:“艾利,我沒心情跟你說話。”


    艾利怒:“你以為我想和你說話?要不是白司令特地囑咐我照顧你們幾個人的話我才不想搭理你們呢!真是一個比比個鬧騰,特別是你!”


    “那你出去吧!”厲覺沉目。


    艾利盯著他身上的傷口,憤怒:“這是我的地盤要出去也是你出去!”


    聞言,厲覺毫不猶豫的轉身朝外麵走。


    見到他這樣,艾利愣了下以後便憤怒的把自己脖子上的聽診器轉了下來扔在地上,朝厲覺的背影咒罵幾句。


    厲覺走出了醫院大樓,順著路朝簡陋的花園走去。


    隨便的找了個石凳坐下來,他抬頭看著頭頂那淒清的月光,心底也一陣複雜。


    這樣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忽然讓他有了退卻感,因為他怕接下來還要承受生離死別。


    犧牲的戰友,仇家的報複……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坐在這沒多久,身後忽然有了腳步聲。


    他警惕的看去,發現是那臉色很難看的艾利。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她,艾利拎著醫藥箱罵罵咧咧的走了過來:


    “要不是怕你殘疾了禍害我妹妹!老娘我才不想管你!”


    厲覺抿唇沒有說話。


    艾利氣嘟嘟的把醫藥箱放在他旁邊然後開始為他處理身上的傷口,看著那浸染血的紗帶忍不住擰眉,想要罵什麽可是抬眼看到男人那有些落寞的神色便忍住了。


    她知道這次有人犧牲了。


    氣氛沉默了一會兒以後艾利低聲開口:


    “你不要太傷心了。”


    她安慰的話語有些蒼白,過了好一會兒厲覺才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艾利抿了抿唇,在給他處理完一個傷口以後眼神複雜的看著他:


    “你在危險的時候……有沒有想到團團?”


    她的話音剛落下男人就微微擰起了眉頭,“那個時候我怎麽有心思想起兒女私事。”


    艾利咧了下嘴角,臉色變得有些古怪了:


    “你還記不記得四五年前吧,咱們去x國執行任務的時候。”


    厲覺也垂眸看了她一眼,聲音沙啞:“記得……劉隊就是在那犧牲的……”


    異國他鄉拚死一搏,劉隊還有很多其他戰友的屍體都找不到,他們長眠在異國他鄉連人祭奉都沒有……


    艾利苦笑,“那你記不記得,當時我們被圍困以為要死在那了,你說的話……”


    厲覺眼眸微動,保持了沉默。


    “你說你不怕死,但是最放不下的人就是顧盼,你怕你三叔以後負了她對她不好……你還說你真想繼續活下去,這樣就能繼續遠遠的守著她。”


    厲覺薄唇抿成了一條線,還是不說話。


    艾利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那你這次有沒有想團團?還是你……你壓根就沒有忘記顧盼,還是想著她?”


    夜晚的風襲來,帶著涼意。


    厲覺頭腦卻被吹的清醒無比,他黝黑的眼睛不知道看向哪裏,在女人就要放棄詢問的時候才啞著聲音開口:


    “應該算是想著的吧……”


    艾利微怔,“什麽叫算是?”


    厲覺不由得苦笑起來,眼眸垂下,“因為這次任務我連思考私事的時間都沒有,滿腦子都是殺了那群人……但是這次遺書裏麵我提到了白團……”


    艾利眼眸微動,“你說了什麽?”


    厲覺淡淡的瞥了艾利一眼,拒絕開口。


    過了一會兒以後,艾利便複雜的笑了起來,“瞧你這個悶葫蘆!敢寫卻不敢說?!”


    “又不是寫你,你聽什麽。”厲覺沉目看了她一眼,看到自己身上的傷口好的差不多以後便起身。


    艾利快速的收拾了下東西,小跑追上他:


    “你記得別到處亂溜達了,這幾天好好躺在床上,要是傷口再裂開了我可不會管了!”


    厲覺沉默一瞬,“我明天要去看戰友。”


    “你就不能等傷好了再……”話說到一半,艾利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臉色也變得不好看了起來。


    她抿了抿唇,最後隻能輕聲說道:


    “去吧,但是你要注意你的傷……還有白司令說了你這次傷的比較重,你可以休假了。”


    厲覺嗯了聲。


    艾利跟在他身後,咬了咬唇又道:


    “等明天看完了王峰後就乖乖回病房躺著,等你傷好的差不多以後回去看看團團吧,你們已經快四個月沒見麵了。”


    這丫頭前幾天還在電話裏麵抱怨來著。


    厲覺又是毫無反應的應了聲,在淒清月色的照耀下回到了醫院大樓裏麵。


    艾利的腳步卻漸漸的放慢了下來,看著男人那挺拔卻落寞的背影,除了心疼以外便是感慨。


    她忽然很感謝當初厲覺拒絕了她。


    有了當兵的男朋友,隨之而來的便是寂寞和必須承擔的傷痛。


    她也開始心疼白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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