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停下了動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難看……是麽?”


    “不,沒有……”她的目光沒有離開他胸口那幾道傷,手指輕輕撫摸著,沿著他沒有贅肉的身體上肌肉的溝壑,“一點也不難看。”


    “菱兒……”他似乎因為她的話而感到十分感激,湊下去吻她的麵頰,最後輕輕吻著她的耳垂,讓她的臉上陣陣發燙。


    她轉過臉,看見他鎖骨上的一道傷。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見愁一劍刺進去的地方,她忍不住去輕輕吻著他的鎖骨,感覺到他的顫抖和漸漸粗重的喘息,她忍不住抱緊了他。


    “菱兒……你好美……”


    剛才看到的那些香豔場景還在她腦海,現在的她,想讓他快樂……


    她虧欠他的太多,她至少要在這最初的一晚,給他極致的快樂。


    “菱兒……”他忽然停下了動作,說了一句讓殷菱幾乎暈過去的話,“該……怎麽做……”


    殷菱本來的幾分嬌羞被他這一句話弄成了哭笑不得。


    然而也有了小小的欣喜。


    她,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他溫柔地吻著她,想要讓她放鬆,雖然他自己也緊張得不行。


    然而落在白色手帕上的點點鮮血又讓他陡然變色,霍地從她身上起來:“你……你……流血了……”


    他緊張的樣子讓她的疼痛好了些,她拉住他的胳膊道:“傻瓜……女人第一次……第一次都會流血的……”


    然而滕署聽完這句話,隻是愣愣的。


    這沉默久到讓她懷疑,她是不是真的要再和他解釋一遍這不過是落紅而已,證明處子身份的象征罷了,然而猛地他俯身去吻她,雖然狂熱但並不粗暴地吻她,好像帶著某種虔誠,令她不明所以。


    “你怎麽了?”她好不容易等他親了個夠,才得空說話。


    “你之前為什麽說那種話……”他的眼睛裏有喜悅還有一點委屈,“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是麽……你說什麽皇上和見愁碰過你都是假的……”


    “沒有……他們確實……碰過我的身體……”她垂下了眼,看起來有些愧疚,“隻是……隻是沒有夫妻之實罷了……”


    “即使有我也不在乎……但是如果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我會很幸福……”他把頭埋在她的頸窩中,唇角帶著笑意。


    ......


    滕署把被子蓋好,專注地看著懷裏的她。


    她是他的人了,她做了他的妻子,並不是一個夢。


    滕署正愣著出神,她在他懷裏蹭得夠了,揉著惺忪的睡眼道:“我去給你打水。”


    在她的印象中,做妻子的理應服侍自己的丈夫,然而滕署拉住了她把她在被子裏裹好,然後親了親她的額頭道:“天冷,你再睡一陣,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看見殷菱好像還要反駁什麽,他半強迫地把她塞進被窩中,臨走時好像想起什麽一樣,淺淺地給了她一個吻。


    不敢再在房間裏停留,更怕被殷菱看出自己的窘迫,他快步走了出去。


    殷菱安靜地縮在被子裏,眨眨眼看著男人紅著臉如落荒而逃一般,不禁莞爾一笑。


    這樣,就叫做幸福吧?


    又是一年冬。


    去年的這個時候,初初相見。


    見愁倚在長椅上,看著窗外光禿的枝椏,心口隱隱作痛。


    苦笑浮起,他又想起了那個站在她身邊看著初雪飄落的上午,她真心的笑容和融在掌心的雪花,她說要和他相隨一輩子。


    傅國的土地上,是不會下雪的。


    然而微冷的氣溫,還是讓他想起了那段在邊塞的時光。


    忽然一聲輕響,他沒有力氣去會見這不速之客,卻聽得分明。


    “是你嗎,夏枯草?”他輕聲地問著,聽見這再熟悉不過的腳步聲,他很快就辨別了出來。


    “我還以為你的感覺已經很遲鈍了呢。”門外的熟悉調笑,恍惚間讓見愁險些以為回到了過去那段謀劃攻打傅國的時日。沒有奇怪為什麽門口的侍衛沒有通報,他知道夏枯草的手段。


    當年的幽蘭,名冠一時,來去如風,自然不會把他這樣的小營地放在眼裏。


    從天南星那邊探聽的消息,他自然知道現在的自己身邊存在怎樣的威脅和埋伏,然而他沒有想到,天南星就這麽放棄了他。


    沒錯,就是放棄了他。


    因為他的病已經無藥可醫,因為他對天南星的怒火和厭憎已經日益加重。


    心口的疼痛無時無刻不讓他想起他曾經負了殷菱,而始作俑者依舊冷麵無情地要求他做這做那,直到他再也站不起身。


    自己的安全,那個充滿野性的老頭子已經不放在心上了吧,那個老頭在乎的不過是自己能夠吞並多少國家,至於自己能不能引來繭的殺手,然後再讓老頭抓住把柄和鷹不泊撕破臉,就是另一番盤算了。


    所以,夏枯草才能夠如此輕易地近身啊。


    “來殺我的嗎?”見愁的聲音有氣無力,卻帶著一絲莫名詭異的謔笑。


    “你猜呢?”夏枯草不置可否,掀起了簾子問道。


    “你似乎並沒有要問我什麽的打算啊。”夏枯草喟歎著,察看著見愁的臉色,他的臉很蒼白,氣色很不好。


    “你如果要殺我的話,殺氣會把淩霄引來的。”捂著胸口,見愁感到陣痛再次襲來,如波濤洶湧。


    “是啊,不過,我也有倪藍。”夏枯草說得自信無比,“你和淩霄,成親了嗎?”


    見愁搖搖頭,一道閃電一樣掠過的疼痛刺傷了他的心,他想起那個穿著火紅嫁衣的纖瘦身影,和那個時候他對她的粗暴。


    他不願意娶淩霄,在她穿著嫁衣死在他麵前之後。


    他的新娘,死了。


    半夏在做他的人的那個晚上,被鷹不泊殺死了。殷菱在要嫁給他的那個時候,被天南星殺死了。


    不同的是,前者假手滕署,後者假手他自己。


    “我有個東西給你。”沉默片刻,夏枯草忽然神色凝重,從懷裏似乎想要掏出什麽一樣,動作卻停滯了一瞬。


    “什麽?”見愁勉力想要坐起身來,然而卻在夏枯草緩慢的動作中看清了他要拿出來的東西的樣貌,這物事讓他幾乎失了力氣再次跌落在床上。


    “為什麽……為什麽會在你這裏?”見愁喘著氣,滿眼的不可相信,嘴角方才的苦笑已經蕩然無存,現在的他,已經無法再假裝自己毫發無傷。


    “被傅國皇帝抓住之後,你覺得會怎麽樣?”夏枯草的眼神中帶著悲憫的光,“我想,這樣東西應該還給你,這才是我今天來這裏的主要目的。”


    見愁沒有力氣去接他遞過來的,那把漆黑如墨,仿佛能夠把一切光芒吸走的短刀。


    “這把刀叫墨影。”娓娓道來的口氣,聽得見愁微微一顫,“確實,是一把神兵利器。”


    “他呢?”見愁的眼眶不知為何濕潤了,然而質問的語氣讓他的聲音幾乎變了調。


    “傅國皇帝對繭的殺手,恨之入骨。”夏枯草有些不忍心一般,輕輕摩挲著見愁已經變得幹枯的發絲,“你若是還對他有那麽一絲惦念的話,還請節哀。”


    見愁臉上的悲慟讓夏枯草不忍再說下去,隻是坐在他身邊。


    “哥哥……”良久,見愁才吐出這樣一個詞,伴著嗚咽。


    “想哭的話就哭吧,這裏隻有我,沒什麽好丟臉的。”夏枯草坦然地說。


    “我到最後也沒有和他說對不起啊……我……我……我背負了一身的罪孽啊……”見愁扯住夏枯草的衣袖,顯然已經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對不起哥……我對不起殷菱……我對不起……我也對不起半夏……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


    說到殷菱的時候,絞痛的一顆心仿佛要把他的淚水都擰出來一樣殘酷地攪拌著他的哀痛。


    “我一直不喜歡墨竹。”自言自語一般,夏枯草輕輕拍著見愁的後背,表示安慰,“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他雖然做的是最卑鄙的勾當,卻是一個絲毫不會作偽的真君子。我大概就是看不慣他這種,活得清高自在還可以殺人於無形,身上沾滿了讚譽的家夥。”


    不知道夏枯草在說些什麽,見愁疑惑地抬了抬眼。


    “想報仇嗎?為半夏,為滕署?還有……殷菱……”夏枯草的眼光微微沉下去,語氣中有著不容辯駁的氣質。


    見愁愣住了,沒想到夏枯草會作為說客潛入他的陣營。


    “隻剩下你一個人了,你還有什麽牽掛呢?”夏枯草狹長的眸子中是一貫的狡黠,“你想就這麽龜縮下去嗎……你難道不想……豪賭一場嗎?”


    見愁看著夏枯草,猶如看著一個陌生的人,他承認,他被打動了。


    他要報仇,他被奪去的太多,現在,該他一一清算了。


    走在幽暗的長廊中,白芨的心裏不是滋味。


    有多久沒見過那個人了呢?


    然而那個人,還記得她嗎?


    一路走著,半是期盼半是害怕的心情,待到看見那個人錯愕的眼時,化作了一腔冰冷一腔的怨。


    既然現在看見她這麽驚訝,當年,又為什麽要負了她?


    “好久不見。”看到她眉目平靜的臉的時候,表情一直陰沉的男人,幹巴巴地問候道。


    “嗯。”她沒有心情和他寒暄,看著男人蒼老攀爬的鬢角,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他已經不再年輕,她也是。


    眼中詭譎變換的神采,曾經是她心所向往。


    “你……最近可好?”男人的問話有些遲疑,身上還是被緊緊綁縛著,讓他動彈不得。雖然麵前的女子看起來像是站在自己的敵對麵,他卻始終無法把怒火發泄到她身上。


    “不壞。”她依舊回答得很簡單,她和他的情分,早就止了,所剩的不過是淺淡如水的問候,和陌生人一樣的表情。


    然而她低垂的眸子中一抹譏諷的自嘲,被他看得異常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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