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見愁在一起的時候,似乎並不會這樣撒嬌,經常是見愁說些讓她耳熱心跳的話然後她低著頭不說話。而且和見愁在一起時她總會有著諸多的顧慮,譬如總是會想在他眼裏的自己是怎樣的,會因為他在場而莫名地緊張起來。


    然而對滕署,卻不會有這種感覺。


    就好像,她一直會害怕見愁離開她,然而她卻相信著滕署不會離開她。


    直到今日,才知道被人寵溺是一種多麽美好的幸福。


    看著抱著自己的男人微紅的臉頰,然後聽見他訥訥地說:“不是……”


    她還當他是打趣逗她,剛想裝作生氣別過臉去不理他,便聽到他接下來的話,讓她整個人僵在他懷裏。


    “我愛你的一切,遠遠大於喜歡。”


    她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閉了眼如沉淪夢中,所謂願得一心人,她終於夙願得償。


    “天無,你從來不這樣在我懷裏撒嬌。”天竹子悶悶地說道,揪著地上新長出來的狗尾草。


    夏天無又是一個慣例的白眼,回嘴道:“你也沒有這麽甜言蜜語地哄我。”


    “嗚嗚……整天看著他們兩個纏綿我心裏好難受啊……天無你好無情……”天竹子眼看著賣悲情牌無望,隻好坐地耍賴撒嬌,得到的卻是夏天無的一個爆栗。


    “少和我裝,起來,今天天氣這麽好,去幫我洗被子。”


    “你一個神仙為什麽要睡覺,睡覺又為什麽要蓋被子?再說這地方明明就是倪家怎麽說也應該殷菱那小丫頭洗被子……”天竹子倍感冤枉,振臂大呼,被夏天無毫不客氣地一揮手帶起的風吹到了一邊。


    這樣安逸的生活,和外部的戰亂格格不入。


    然而有什麽新生的力量,在醞釀之中。


    春天很快就過去,炎炎的夏日也是白駒過隙,滕署的傷在殷菱的精心護理下也漸漸好起來,一人一龍兩神仙在倪府的結界中,倒也過得平靜非常。


    當然過得平靜,也少不了茂州城已經被攻陷,而傅國已經無力再打回皇城的緣故。


    殷菱因為經常會出去采買藥材,也聽到了昭告天下的關於淨簾皇後辭世的消息,平讓她添了許多歉疚。


    當問及傅國皇帝的下場時,皇城中還幸存的百姓都是三緘其口,生怕招來殺身之禍。畢竟洛國的軍士還在老皇城徘徊。然而通過諸多明察暗訪,殷菱也發現洛國暫時沒有對薊州城下手的打算,畢竟駐紮在茂州的兵士似乎有長期安逸的打算。


    至於歉疚,隻是對傅申一個人的。


    他終於,還是放了她自由。


    她對傅申,虧欠多於怨。雖然會怨他傷了滕署,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失去父親的創痛無處發泄的那種痛苦,畢竟有過一段時間的舉案齊眉,她也知道傅申是個好人。如今記憶複蘇,她也漸漸記得了當年自己是怎樣決絕地拒絕了傅申的示愛,隻因為她更愛自由。


    他不是那個可以把她當做唯一的人,他也要背負許多的責任,在權力的漩渦中不能自拔,而她,不希望在勾心鬥角中過一輩子。


    從一開始,就篤定了不會愛上傅申,雖然虧欠,雖然內疚,卻也無法勉強自己的感情。


    至於現在傅申對她的放手,她會懂得感恩,然而卻無法愛他。


    卻不知道為什麽,對滕署就並不是這樣的感情,想起滕署在自己麵前卑微的模樣她就會感到心酸,而不僅僅是虧欠。


    或許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男人,可以像滕署一樣,用命去守護她吧。


    暗暗下定決心待到滕署傷好以後,就回薊州去支援傅申,她也開始思慮父親臨走前對她說的那些話。


    族中的精魄是勝敗的關鍵,而她是一場出其不意的牌,她要隱藏自己的實力到雙方針鋒相對的最後。


    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下定決心和見愁為敵,然而她現在對見愁確實有種莫名的情愫,不同刻骨銘心的思念,她現在能夠更坦然地想起見愁。


    她從來沒有怨過他,但是他的致命一擊,已經徹底扯碎了她對他的愛。


    之前多少逃避和懦弱,一遍遍重複著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堅信它不會愈合,卻在滕署的身邊漸漸安定下來。她不得不承認,滕署是讓她安心的力量,他們的羈絆,從她抗拒醒過來而他鍥而不舍的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順著地道摸下去,找到了一卷雖然看起來古舊,但是似乎保存得很好的竹簡。


    上麵沒有任何字跡,竹簡中卷著一張密道的地圖,多處使用了滕龍宗的暗語,還標注了機關的位置,她去探路的時候已經發現即使是知道機關的位置所在也未必可以輕易通過機關,其中精巧複雜令她驚歎不已,想來定是父親準備了試煉。


    其實倪筆當年的想法是希望自己的女兒們一輩子不會有用上這精魄的時候,可以安定祥和地過一生,然而若是真的有什麽動亂,必須有能夠在亂世中自保的能力,也就是通過密道中的機關。


    然而到了最後一重關卡,殷菱總也無法通過,想著定是和竹簡上提示的線索有關,而竹簡也需要拿出去細細參詳才能知道其中奧妙,便帶回了房中研究。


    這些日子裏滕署一直在回顧自己的武藝,受傷給他帶來的肢體上的破壞導致了他武技的生疏,他的刀也落在了薊州城中沒有帶出來,是以也沒有趁手的兵器。好在他傷勢沒有痊愈,隻能循序漸進,一時也不急得要打打殺殺,過得也算是悠閑自在。


    加上每日殷菱對他噓寒問暖關照有加,更是過著逍遙自得的日子。


    從來沒有什麽事能讓他一想起來就覺得由衷的喜悅,每一天醒來都會看見她的笑靨,因而每一天都過得有意義,他開始期待每一天清晨的到來,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感受。每每她在啁啾鳥鳴中端了水來敲他的房門時,他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飛快地撞擊著他的胸腔好像要跳出來,他會因為她的一點點聲音就猛地醒過來,然後滿懷期待地等著她出現。


    甚至晚上的時候他會偷偷跑出門,隻為了在她的房門前站上一會兒,雖然每次都會被她發現然後連嗔帶怨地把他哄上床。


    再也沒有什麽比這樣的生活更幸福的了。


    隻要每天都能看見她,他就是快樂的。遑論她還會偶爾說些喜歡他這樣的話,或者在他懷裏撒撒嬌,這些曾經連夢中都無法夢見的幸福的事,讓他每天都過得飄飄然。


    “為什麽每次我在你的門口你都會發現我?”他疑惑地問她。


    “因為契約啊,”她狡黠地一笑,“你別想瞞著我,你靠近我,或者遠離我,我心裏都會感覺到。”


    “那為什麽我感覺不到你離我的距離?”滕署更加不解,這樣問著她。


    “我和你不一樣嘛……不過……你多少會感覺到我的心情吧。”殷菱挽著滕署的胳膊,和他一同散著步。


    “心情……你現在的心情……好像……我看不出來啊。”滕署苦惱地皺了皺眉,有些猶豫地說道。


    若是她因為自己看不穿她的心思而生氣,又該如何是好啊?


    殷菱伸出手去揉開他的眉心,笑道:“我的心情就是你的心情,我不開心的時候你也不會開心,我高興的時候你也會高興,這就是契約,所以呢……如果你現在很高興的話,我就是快樂的。”


    滕署愣了一下,微笑道:“即使沒有契約,你的心情也會影響我的心情啊。”


    這次換成殷菱默不作聲,殷菱拉住他的手,滿足地歎了一口氣,說道:“或許真的是命中注定讓我遇上你。”


    “如果真的是命中注定,我覺得命運對我實在太好。”滕署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殷菱抬頭看著微微笑著的男人,心中溫暖。他的笑容和見愁是不一樣的,他很少笑,即使是笑也是微微的,像是淺嚐輒止的一朵未盛開的花苞,他似乎天生就適合冷峻的表情,然而一點點微笑融化掉臉上的冰冷的時候,卻也是異常迷人。


    至少會讓她看得移不開眼。


    他,隻會對她笑呢。


    看著薄唇勾起的笑容,她忽然有了一種吻他的衝動。


    她不知道這種衝動從哪裏來的,忽然就出現在她的心尖,像一個氣泡,膨脹著幾乎要爆炸。


    會想去親吻一個人,是不是代表著,是愛上這個人了呢?她抬頭看著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這樣想著。


    卻不曾想滕署在她突如其來的注視下臉紅了紅,說道:“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她明知故問。


    “……為什麽這樣看著我?”他的心跳聲被她聽得分明,她靠在他胸口,微笑燦若簾花。


    “因為喜歡你。”殷菱坦然地說道,然後看著男人被她又一次的表白弄得麵紅耳赤,心中樂開了花。


    他真的好可愛呢。


    曾記得他問自己,要不要把名字改成倪簾,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還是叫殷菱更好。


    她是用殷菱這個名字和他相遇,用殷菱這個身份和他上演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死別生離,如果沒有殷菱,她便無法和滕署相遇。而倪簾不過是一個深閨小姐的名字,那是一個沒有嚐過真正的人情冷暖的幾乎淡漠的小姐,高牆之中的是倪簾,是倪家的千金。而走遍四方,嚐盡了苦樂的而是殷菱。


    曾記否?在那個你我都惶然的夜晚,你曾經問我說,是否會害怕你是一個殺人的惡魔。


    那個時候所說的話,現在依然作數。


    不問過去,甚至不問未來。殷菱就是殷菱,不是倪家千金,不是滕龍宗未來宗主,不是叱吒風雲的龍族。滕署就是滕署,不是冷漠無情的殺手,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墨竹,也不是手上沾滿鮮血的惡魔,無論是否曾經站在過殺人者的巔峰,他對她而言,隻不過是一個對她很好的男人。


    而如今,他對她來說也隻不過是愛人。


    她很滿足。


    日子過得很快,夏天很快過去,劍拔弩張的形勢始終沒有好轉,對峙的雙方依舊不曾放鬆警惕,每個勢力手中都拿著自己的王牌,醞釀著自己的勝算,若是之前的戰事如幹柴烈火,現在就是醞釀著一場疾風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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