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滕署被天竹子的話狠狠地刺激了一番,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胸口的悶痛讓他幾乎暈厥。


    天竹子深深地看了滕署一眼,並不願再多說什麽,回身對夏天無說道:“天無,我們走吧,這鬧劇真是看夠了。”


    無視了滕署變得蒼白而絕望的臉色,天竹子帶著點強硬拉起了夏天無的手,把她扯出了房間。夏天無有些埋怨地看著天竹子,也沒有說話,待到出了房門,夏天無咬著耳朵說道:“你怎麽就知道騙他?你不知道他禁不起騙的嗎?你這樣跟他說他肯定很難過……”


    “不刺激他,他才不會懂得什麽才是愛情。”天竹子還是一副憤憤然的表情,“他說的那還是人話嗎?他還能更傻一點嗎?什麽叫為了不讓她受苦才放棄她,這算什麽?他憑什麽決定她的生活,打著愛的旗號做著自作主張的事情,哪有這麽蠢的人呐。”


    “我若是早些知道他是因為這麽白癡的原因,早就狠狠抽他一耳光了。”夏天無聽著聽著自己也開始忿忿道,“殷菱似乎並沒因為這件事特別不開心……或者說你說得太滿了……這事如果殷菱不喜歡他也是悲劇一件。”


    “誰知道那姑娘心裏怎麽想……多少是在意滕署的吧,畢竟經曆過失去的人都會跟懂得珍惜,不是麽?”天竹子輕聲說道,漂移不定的目光最終落在敞開的殷菱的房門上。


    屋內的男人因為天竹子的一番話,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難道真的是他把她逼上了絕路?


    他隻是希望她能夠平安快樂地活下去啊……如果照顧他一輩子,是多麽乏味又是多麽艱辛的事?


    天竹子的話讓他的心又跳動起來,帶著一點心酸的甜蜜。他不要她為他做到這樣,她竟然說出那種折磨他的話……說什麽寧可去找見愁再死一次也不要麵對著冷漠的他,是說明她在乎


    他嗎?


    勉力想要用無力的手支撐自己的身體,卻隻能用手肘艱難地坐起來,他要去找她回來。


    她這些天的不快樂,全是因為他嗎?


    他感受得分明,她的一顆心似乎寂寂的沒有生氣,而他隻是以為是她單純不願意麵對他。


    經過了幾天精心的治療他發現自己的恢複速度變快了許多,心知大約是所謂契約所帶來的效果,是以並不十分驚訝。然而雖然身上的傷多已結痂,胸口的傷和手腕腳腕的傷還是動一動就會鑽心難忍,讓他難以行動。


    更令他感到可怕的是,他的手腳是沒有知覺的,甚至不受他控製,微弱的感覺讓他悲哀地想到,自己或許下半輩子都是個廢人了。


    想到這裏,他又恨不得她真的離開自己。


    然而想到若是見愁的峨嵋刺再一次刺進她心口,他又是忍不住一個寒噤。


    他不要她死。他害怕沒有她的世界。


    他要好好和她說清楚,他要去找她。


    掙紮著用沒有知覺的雙腳站起來,一陣劇痛從他的腳腕傳來,令他站立不穩,而搖晃重心時又牽動了胸前的諸多傷口,他頓時冷汗連連,一片薄唇也幾乎要被他咬碎。


    天竹子和夏天無決計不會讓這樣的他去找殷菱的,可是他一定要自己出去找,如果真的是因為他她受到半點傷害,他死都不會原諒自己。


    努力移動了一下腳步,便是一個踉蹌,他差點摔倒在桌子上,因為手使不上力氣,所以沒有著力點,一聲悶哼被他忍在了口中。他用雙肘夾起身邊的一根倪棒作為支撐,艱難地拖動著無力的雙腳。


    就靠這樣去找她,不知道要找到多久。陣陣令他眩暈的劇痛一點點蠶食著他的意誌,然而一想起剛才那番錐心刺骨的對白,決心又讓他努力站直了身體。


    每一步都能感覺到傷口被撕裂時的陣痛,好像在刀尖上行走一般,他額頭的涔涔冷汗淌下來,汗濕了他的臉龐。


    就這麽一步步走著,眼前因為疼痛忽明忽暗,日光耀花了眼,此刻的他心中全是她的模樣。


    顫抖的心一遍遍咀嚼起天竹子方才的話,每一次都刺到心痛如絞。


    身上再痛,也痛不過心。


    他並不知道找到了她以後他該怎麽辦,他隻是因為天竹子轉述的那句話而幾近癲狂,然而他也做不到讓她一輩子守著他這樣一個殘廢,盡管他真的希望她永遠別離開他。


    天竹子默默地在滕署背後看著這一切,隻是悄悄地跟在後麵,他整個人如一個幻影一般漂浮在空中,並不帶起一點腳步聲。


    “你就這麽放心讓他一個人出去?”夏天無哭笑不得地用秘術傳音給天竹子,亦在他身旁跟著。


    “我這不是跟出來了嘛,要是這小子有什麽閃失殷菱不得殺了我嗎?”天竹子一臉的無辜和看好戲的表情,看得夏天無很想抽他一巴掌。


    “你除了騙他這個傻瓜為樂你到底還幹了些什麽……”夏天無最終還是扶額道,“也隻有滕署這種白癡會一遍一遍被你騙……你看他身上的一身傷,出了事你能應對得了嗎?”


    “出不了事,殷菱不是應該快要回來了嗎?”天竹子絲毫不介意一般說道,“再說……你看他現在已經會走路了呢……”


    確實,雖然走得艱難,卻真的站了起來。


    “這樣勉強自己隻會讓自己殘得更快。”夏天無咬牙切齒地說道,頗有恨鐵不成鋼的味道,“不過你說的也對,至少他有站起來的可能。”


    走了沒幾步,滕署便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斷成了幾截一樣痛苦,之前依靠著拐杖還勉強可以移動,現在隻能貼著牆蹭,劇烈的痛苦讓他大口喘著氣。眼神逐漸迷離渙散開去,支撐著他的唯一信念就是看見她平安無事。


    猛地眼前一黑,他一個腳步不穩,腳腕傳來的強烈疼痛讓他失了平衡,他一頭向地麵栽下去。


    就在離地麵越來越近的時候,他似乎被什麽人一把扶住了。


    痛苦還沒有釋放他的意識,柔軟的懷抱和清冽的聲音就如一個驚雷把他震得清醒:“你怎麽出來了?”


    那是他最渴望聽見的聲音!


    “殷菱……”疼痛中的他頭腦不大清醒,喃喃地喚著她的名字。


    她的聲音裏帶著七分著急三份慍怒,顯然是有了責備的意思。


    殷菱抱著滕署,莫名感到一陣心疼。


    方才看見滕署一個人扶著牆艱難地行走,她幾乎不能思考。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出門來,但是她看見他這樣不好好休息的態度就會感到怒氣上湧。本想揪住他責備一番,讓他以後不要傷沒好就在這麽危險的情況下出來晃多愛惜一點自己的身體,卻在觸及他身體的那一刹那化作了柔情和心痛。


    他出了好多汗……


    伸手抱住他的身體,她剛想說點什麽,就聽得滕署斷斷續續地開口說道:“不要……不要去找見愁……我……我……”


    殷菱聽到見愁的名字,眉一皺,不知為何滕署會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來。待到看到滕署身後的天竹子,她似乎明白了一點。


    該不是天竹子和滕署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吧。


    轉念之間,看見滕署臉上強忍痛苦的神色中眼中對她的百般不舍,還有許多欲言又止,她的心頓時軟了下來。然而她看滕署這樣糟踐自己的身體也忍不住要動氣,臉上還是裝作冷冷道:“我去不去找見愁,和你有什麽關係呢?你說了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既然如此,我走便是了。”


    一番話在滕署聽來卻是刺心無比,身上頓時一僵,卻也百口莫辯。


    看見他沉默,殷菱繼續說下去:“契約之後我能很輕易地感覺到你的心情……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知道你看見我的時候心情不大好。”


    滕署低下頭,不敢看她的臉,她的話每一句都像鞭打著他的心,比他身上的每一道傷都讓他更疼。


    殷菱沒有等到滕署的任何一句反應包括反駁,她方才的一點心酸和柔情全化作了一腔冰冷,歎了一口氣,蹲下身去道:“上來,我背你回去。”


    因為轉過了身看不到滕署的表情,他也沒有動作也沒有話,她隻好去拉他的胳膊,一邊說道:“沒人看著,你不用覺得難為情。”


    受傷之後的滕署一直沒什麽力氣,雖然稍微掙紮了一下,卻終於還是靠在她背上。鼻尖下是她身上幽幽的香氣,他忍不住貪婪地想攝取更多。他之所以不想要她背,不過是怕她累罷了。然而在殷菱看來他隻是因為抗拒自己,兩個人想差得天壤之別,自然一路無話。


    話說那天竹子,在殷菱麵前現了身之後就是做了個鬼臉便消失了,讓殷菱不明所以。


    待到回了倪府,殷菱看見滕署身上幾處被扯開的傷口往外滲著血,怒氣又忍不住上來了。


    他就這麽不懂得對自己好一點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滕署說要她不要去找見愁,但是多少表明了他在乎自己,但是他到底在顧慮什麽?他對她到底是喜歡,還是喜歡又嫌棄?


    低頭看著他的傷口,她的臉頓時陰沉了。


    看著麵若冰霜的殷菱,即使是不善於察言觀色如滕署,也看得出她生氣了。


    他從來沒看見過她生氣,這種陰沉的表情也從未出現在她臉上過,而今天她身上散發出的隱忍不發的怒氣讓他感到害怕。他不知道她為什麽生氣,她給他上藥的動作還是很輕的,似乎沒有拿他的傷出氣的意思,他倒寧可她打他或者狠狠地給他包紮,這種隱忍著怒火的溫柔讓他無法承受。


    是因為他提到了見愁所以她生氣了?


    她……果然喜歡見愁是麽……不然也不會因為提到這樁事而和她生氣了。


    “說吧,你為什麽跑出去?”殷菱低頭給滕署包紮,根本不看他的眼睛,“還是你想走了,因為和我待在一個屋簷下煩了?”


    她不是不知道,他出門必定和天竹子有關,但是她就是要從他嘴裏聽到答案。


    “我沒有……我……我怎麽會煩……”滕署聽聞她的話一愣,隨即辯解道,心中忽然感到很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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