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以後發病了怎麽辦?”見愁的語氣似乎帶著戲謔,然而淩霄聽不分明。


    “以後我都會在你身邊啊。”


    這樣一句話脫口而出,似乎是那樣自然而然,出口的瞬間連淩霄自己都吃驚於自己的不假思索。


    “是麽。”見愁應著,並沒有太大的反應,甚至也不是疑問的語氣,就好像隻是表示他聽見了淩霄的話一樣,這讓她感覺有點沮喪。


    眼前的男人,的確不是她能夠輕易馴服的。光是在他麵前撒謊,已經足以讓她背後鋪滿冷汗。


    滕署在無邊無際的夢境中漂浮著,獲得了長久的寧靜。


    沒有噩夢,隻是一幕幕的回憶。


    溫暖又傷感,每一幕都是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從最開始的相遇,到他為她傾盡所有真心,再到為她而死去的決意,他從未有過任何後悔,所有的隻是感激。


    如果沒有她,他現在還仍舊是一個冷血的殺手,冷漠孤獨,刀頭舐血,過著日複一日的血腥生活,沒有自我。


    他的生活一直都是平靜而寡淡的,直到她的出現。


    一直以來偽裝的堅強,在她麵前頃刻坍塌,卻並不討厭這種依賴她的感覺。


    她微微的笑容,如盛夏開了滿天滿地的簾花,並不姹紫嫣紅,卻美得讓人驚歎。她待他的所有溫柔就像淡淡的風,讓他莫名舒暢。他與她最初的相遇,他與死亡擦肩而過,而他們最終的別離,也是他麵對著死亡的氣息。


    或許一直以來,他都活在生死線上,不知哪一天就會死於非命,他明明是有這樣的覺悟的。


    然而從什麽時候起開始害怕了呢?


    開始學會了留戀,學會了回憶,學會了貪戀她的溫暖,於是害怕死亡。


    害怕自己死了以後再也看不到那柔和如晨光的笑容,再也看不見那張傾國傾城的臉龐,也感受不到那種溫暖。但是比起這個,他更害怕的是,她不在了,留他一個人。


    記憶一幕幕掠過,安靜如風景。


    山洞裏,他推開她,一臉戒備,她並不介意。夢見那個吻的時候,他全身都在發燙,心卻疼起來。千裏跟著她,隻為看見她平安,一而再再而三地看遍了她身側的所欲危險,他害怕她出事。最後離開她的時候,他有多不舍得,卻也湮沒在日夜折磨他的心疼之中。


    看著她受傷,他恨不得替她疼,疼死也沒關係。


    他是殺手,九歲開始就受過各種各樣的傷,什麽疼忍不了,可是他卻無法看著她疼。


    最後能看見她平安無事,他就是死也能瞑目了。他沒有白白送死,她的確,醒過來了。


    果然是他最沒用,傅申對她來說確實是最好的選擇。隻是不知道她這麽任性地一定要帶他走,傅申會不會生氣呢?傅申那麽愛她,一定不會怪罪她的吧。


    她對他說的那些話,是他做夢也沒有夢到過的令他欣喜若狂的話語,可惜他卻沒有機會聽她再說一遍了。


    如果他還活著,他想聽她說那句話,說一遍又一遍,好讓他知道,不是他做夢……


    空氣裏滿是安神的藥香,清晨的陽光灑在滕署的眼瞼上,沉睡的殺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疼。


    意識恢複的一刹那,感覺也接踵而至,本來以為自己渾身上下已經麻倪,沒想到是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最劇烈的地方來自胸前,幾處疼痛明白無誤地告訴他,他傷得很重。痛得眼神幾乎迷離,他更加吃驚地發現自己的手腕和腳腕以下,已經沒有了任何知覺,也是動彈不得。


    雖然痛,但是疼痛僅僅止步於關節,手和腳已經完全不能動了。


    巨大的惶恐和失落感隻是一瞬間產生的,然而平息下來也很快,他的思緒馬上回轉到自己昏迷之前的場景。


    他的手筋和腳筋被挑斷了,這麽說他已經是一個廢人了?


    那個時候她背起他,說帶他去遙遠的地方……


    對了,她在哪?


    想到這裏,他的心猛地一跳。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然而自己明白無誤地還活著,難道是她救了他?


    不對啊……自己的的確確應該是……死了。


    難道她真的是仙女嗎?心中想著,胸口湧動著與之前不同的一種感覺,好像多了一份牽係,好像想到她的話,身上的痛楚也會減少幾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現在的他,很渴望見到她。


    “唔……”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出口的卻是嘶啞的呻吟,他努力想要坐起身來,身上卻劇痛難忍,讓他幾乎無法移動半點。


    好像隻要他動一動,身上的傷口就會迸裂開來一樣。


    “你醒了?”好像是聽到了他的動靜,門口有人詢問著,是個女子的聲音,並不是殷菱,這令他有些失望,更有些恐慌。


    急切想知道殷菱的下落的他,甚至沒有關注這個聲音是曾經聽過的。


    “殷菱……”話說了一半就無法繼續說下去,他因疼痛而皺起了眉,身上的傷似乎不能讓他正常呼吸。


    “你一醒來就要找她?”夏天無站在門邊,並沒有進來,隻是站在門邊問,“你就不看看你自己傷成什麽樣了?”


    這種略帶冷漠的語氣讓滕署恢複了一些神誌,他聽出是夏天無的聲音,卻沒有力氣回應更多,隻是重複了一句:“她……在哪裏?”


    “你們真是有趣啊,”天竹子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夏天無身邊,插嘴道,“她受傷的時候你寸步不離不眠不休,你受傷的時候她也著急得掉眼淚,為什麽你們沒在一起?”


    “別亂說話。”夏天無白了天竹子一眼,顯然是對於他的口無遮攔頗有微詞。


    好在滕署沒有過多在意天竹子的最後一句話,那一句她為他哭了在他心中盤繞了很久也散不去,他不知道自己是種什麽感覺。


    他又害得她哭了……他不願意讓她哭。


    但是,聽見她為他哭這件事,他莫名有些小小心疼和感動。


    是說明她也在乎他?


    抿了抿唇,並沒有得到答案的死固執的殺手又一次鍥而不舍地問道:“她……”


    他好想見她。


    她最後對他說的那句,和他一起遠走高飛,是真的嗎?還是因為他快要死了所以騙騙他?他不能確定她的真意,所以很想找她確認一下,然而又害怕得到令他難過的答案,所以躊躇未決。


    “……看來你的腦子裏除了她是沒有別人了。”天竹子無奈地一攤手,和夏天無對視一眼,說道,“她以後是你的人了,聽到這句話你是不是會很開心呢?”


    “什麽?”滕署顯然是沒能回過神來,天竹子的話超出了他所能想象和接受的範疇,他的頭腦還不甚清醒,意識不到天竹子在和他說些什麽。


    “這件事說來話長。”夏天無說道,回頭張望了一下門邊,並沒有看見去配藥的殷菱回來,她便放心說道,“首先你確實死了一次,但是她救了你。然後是關於她的有些事必須告訴你,你聽好,不要被嚇到。”


    滕署沒有回答,看起來是默認的意思。由於隔著一層床帳,夏天無看不見滕署眼中閃爍的期待和震驚。


    “她不是人,是龍。”夏天無深吸一口氣,生怕嚇到滕署一樣,她有些艱難地尋找自己的措辭,“當然了她現在和普通人也沒什麽區別……看起來沒什麽區別,你不用擔心她一下子變成了一條龍睡在你身邊……當然……她以後會和你一直在一起,一直陪著你。因為龍一生中會找一個……契約伴侶,然後一直和這位伴侶在一起。契約的條件比較複雜……其中有一條是那個人必須死過一次……你……我想你沒有聽懂。”


    滕署從夏天無斷斷續續的敘述之中也聽到了個大概,他似乎並沒有十分驚訝殷菱不是人的這一事實,反而是那句“會和你一直在一起”對他出觸動很大。


    一直和她在一起,何其幸福的一句話,光是聽聽就讓他覺得很開心了。


    “說穿了就是她為了不讓你死,用掉了自己的契約,就是這輩子必須和你在一起了。”天竹子似乎對於夏天無的吞吞吐吐感到很不滿,接口說道。


    滕署雖然有很多話想說,無奈胸口痛得厲害,也很是氣悶,一時之間諸多情緒紛紛雜雜,也難以梳理明白。


    天竹子和夏天無的話他似懂非懂,然而殷菱不願讓他死去的心意讓他欣慰也讓他感到由衷的感動,隻是聽說殷菱是以自己一生的幸福換來的,他又不免忐忑起來。


    一生和他在一起,她願意嗎?或許隻是因為她太善良,不想讓他死,所以做出了這種犧牲?


    他不能讓她這樣。如果和他在一起她不幸福,他寧願自己死了。


    這麽想著,心情又是跌到了穀底。


    自己真是沒用,被她救了,還要搭上她一生的時光。歉仄地想著,完全忘記了要對兩個脾氣不甚好的神仙有所回應。


    “你……你是嚇壞了嗎?自己喜歡的女人是龍女這種事……”夏天無沒有聽到滕署的回話,隻聽見他愈發急促起來的呼吸,不由有些擔心地問道。


    “不……不是……”滕署馬上回答道,似乎拚命地否認這種說法。


    他怎麽可能會害怕她?他愛她啊……


    一直以來就覺得她不是普通人,在他眼裏她就是仙女,她是個龍女有什麽可讓他吃驚的?


    讓他忐忑的,不過是她的真心到底如何罷了。若是她不喜歡他,他絕對不勉強她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一生,他不要她半點勉強,他隻要她活得自由又快樂。


    “那你不怕就好辦了啊。”天竹子打了個嗬欠道,“契約的概念呢,就相當於你是她的主人啊,主人的話呢就是你想要娶她,她就得乖乖嫁給你啊。當然這不是絕對的……如果你提出太過分的要求的話,契約本身也會約束你的……你的本質不過是解除了她身上的封印罷了。”


    後麵的話滕署沒有聽進去,前麵那句話讓他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愛她,他想娶她,他想疼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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