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你做得足夠出色,他會以你為驕傲。”夏枯草溫柔地撫摸著倪藍的頭發說道,“我不會辜負你給我的契約,我會讓整個天下臣服在你的腳下。”


    深深的一吻,像是約定,像是牢不可破的承諾。


    薊州城內,人心惶惶。


    地榆和紫蘇已經不在傅申身側徘徊了,一方麵是紫蘇覺得在皇上,尤其是落魄的皇上身邊留著,絲毫不留意就有被殺死的危險,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匆忙逃竄之間難以隱藏紫蘇的身份,若是被傅申發現紫蘇就是白梅,又免不得有殺身之禍。


    當然以上都是聰明的紫蘇想出來的利害關係,地榆那愚笨的腦殼就是想破頭也是想不出這些深奧的關係的。


    在他看來其實國破不破並沒有所謂,他能安居樂業才是正經,至於現在,隻要他能保住自己一條小命留待日後東山再起,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至於為國捐軀,自然是想也沒想過。


    雖然紫蘇對他說過什麽奪天下的言論,他聽說這樣有可能挽回倪藍的心還是心動了一下,然而看見寒光閃閃的大刀,感受到撲麵而來的血液的氣息時,他不禁嚇得魂飛魄散。紫蘇看見他這模樣也隻能倍感無奈。


    “你這個樣子,隻是因為你沒有足夠強大。”紫蘇認真想了三天,終於茅塞頓開。


    “可是我本來就不強大,也沒有魄力……”地榆坐在柴垛上,一臉頹喪,撓著頭道,“我不聰明,從小習武也不多,我以後隻是想做一名商人,沒有想過舞刀弄槍……”


    “那你從現在開始想。”紫蘇一臉認真地望向地榆,打斷了他的話。


    “光是想又有什麽用呢?”地榆苦笑了一下,反問道。


    “有我在的話,就不隻是想想了。”紫蘇眼珠轉了轉,說道,“來,把眼睛閉上。”


    “幹什麽?”地榆呆呆地問道。


    “叫你閉上就閉上嘛!”她帶著點驕縱說道,神情間倒是和倪藍有幾分相似。


    地榆看著她嗔怒的模樣,一時之間竟是癡了,隨即紫蘇一掌打在他的頭上,笑罵道:“呆子,看什麽看啊!”


    紫蘇打得並不重,他卻感到十分疼痛,害怕紫蘇再打他,他隻好乖乖地閉上了雙眼。


    紫蘇看著眼前的男人,嘴唇上掠起一抹頑皮的惡作劇神色,然後湊上去,在地榆的嘴唇上淺淺地印下了一個吻。


    “真是個十足的白癡。”天竹子的水鏡照耀著樹林裏悲傷的少女,感慨道,“沒想到真的有這麽笨的人呐……”


    能夠為了別人的一句謊言就毫不猶豫地選擇奔赴死亡隻為了一線能夠拯救自己心愛的人的希望。


    若非親眼所見,他也不會相信真的存在可以真心愛一個人愛到那個人就是全部世界。


    “倒是哪有這麽笨的龍。”夏天無接口道,“連怎麽契約都忘記了。”


    “倪筆臨走的時候也沒有告訴她。”天竹子聳聳肩道,一臉無奈。


    “因為他問了她是不是喜歡滕署,如果她不喜歡滕署這個契約就會禁錮她作為人的一生。”夏天無說道,“但是我覺得至少應該告訴她,讓她自己去選擇。”


    “現在我們告訴她也是一樣的。”天竹子很冷靜地說道。


    “那樣就辜負了倪筆保護她的本意啊。”夏天無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


    天竹子注視著水鏡中傷心欲絕的少女,心中一軟道:“你覺得她現在對滕署是怎樣的感情呢?”


    “我不知道,我隻能知道她不想要他死罷了。這種事不親自問她又怎麽會知道呢?”夏天無伸出手,指尖輕觸水麵,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那麽要不要再賭一把?”天竹子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芒。


    “賭注是殷菱的一生嗎?”夏天無抿著唇,飄忽不定的眼神最後落在少女淚痕交錯的臉龐上。


    殷菱哭了一陣,直到抽噎著上氣不接下氣,她擦去了臉上的淚水,摸出懷裏那把滕署送給她的匕首。


    那是他送給她的禮物,現在的她卻要用這把匕首埋葬他。


    單純的少女心中,平生第一次有了怨恨。


    用來拚殺的那把染血的長劍已經斷了,顯然不能用來挖掘墳墓。她顫抖著把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插進泥土中,卻遲遲下不去手。


    她舍不得他。


    就這樣再也見不到他,她舍不得。


    除了父親以外,對她最好的男人就是滕署了吧。


    輕輕撫摸著他的眼瞼,她有多少話想和他說,卻終於再也沒有機會。多希望他能睜開眼睛,用他往常的那種溫和又令她安心的目光注視著她,然而那個會讓她感到溫暖和安全感的男人已經永遠不在了。


    想到這裏她不想再看他,忍著淚水一點點把土塊挖出來,然而眼淚還是沒出息地打濕了泥土。


    她要把他葬在這遠離戰場的樹林裏,讓他離開糾葛他一生的殺戮和血腥爭鬥。


    “舍不得他為什麽還要葬了他?”林中一個聲音幽幽地傳來,直擊她心底,正是她熟悉的聲音。


    殷菱似乎並不因為夏天無出現在這裏而感到意外,輕聲說道:“總要入土為安。”


    他的一生,是不是從來沒有過平靜?


    從一開始的腥風血雨的殺手生涯,到最後孑然一身在亂世中拚命守護她,他沒有得到他的安定,就這樣離開了她。


    “你不想他死是嗎?”夏天無身邊的天竹子忽然開口說道,“如果他能活過來,你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嗎?”


    殷菱並沒有因為天竹子的出現而感到驚奇,看著兩個人神出鬼沒,自是知道他是和夏天無一樣都是仙人。


    “本來就是我欠他,自是什麽代價都可以。”殷菱回答得很快,也很平靜,看起來並不是很期待。


    “他用自己的命換了你的命,你再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豈不是十分可笑?”天竹子反問道,灼灼的目光落在殷菱身上。


    “你所說的不過是如果罷了,若是真的能用我的命換他的,讓他不記得我也不是什麽難事。”殷菱麵無表情,又轉向了滕署。


    “不是如果。”天竹子篤定地說道,“也不是讓你去死。”


    “那是怎樣?”殷菱的話裏終於有了些語氣。


    “你願意陪伴著他度過他的一生,不離不棄嗎?你要失去你的自由,放棄你的愛情,從此就隻有他,你願意嗎?”夏天無問道。


    “是契約?”殷菱茫然地問,“契約可以讓人複生?”


    “是。”夏天無有些驚訝於殷菱這麽快就明白了她所指的是什麽。


    “我該怎麽做?”殷菱眼中點燃的希冀灼痛了夏天無的眼。


    “連契約都不會的一條笨龍啊……”天竹子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不過也真的遇上把你當做全世界的一個傻瓜,還真是配啊。”


    “他為你而死,你為他流淚,若是你對他誠心誠意,隻需要把你的血滴進他體內就好。”夏天無說道,“你要想好,這是你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決定。”


    “我知道。”殷菱毫不猶豫地拿起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血一滴滴流淌著,滴進滕署的傷口中。


    溫暖的白色光芒在少女胸口膨脹,殷菱感覺到心口驀然湧出一股暖流,隨即這股力量躥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身邊的一切好像靜止了一樣,身體清楚的變化讓她不由得震驚。


    青色的滕龍,騰空而起。


    泛著青光的天空,似乎昭示著一個新的時代的開啟。


    地榆意外地睜開眼,被人突然偷襲,還是被偷吻,他不禁紅了臉。


    “你、你幹什麽?”地榆脹紅了臉,帶著質問的語氣對著紫蘇。


    紫蘇看了地榆的模樣不由撲哧一笑,大大方方地道:“當然是親親你,瞧你緊張的那樣,就好像沒人親過你一樣。”


    “你、你怎麽能說得這麽自然?”地榆訝然道,“我可是有妻子的人。”


    “她都和別人跑了,你還這麽惦記她。”紫蘇有些不滿地撅起嘴,想起幽蘭對自己的薄情寡義,紫蘇又感到了一陣惆悵,也不知為何心中就有了氣。


    是羨慕倪藍的好運氣,還是因為眼前的男人的不開化?或許二者兼而有之。


    “就算如此……她畢竟還是我的妻子……你……你是個女孩子,也要自重。”他本來不想多說紫蘇什麽,畢竟這個女孩子就像他的妹妹一樣,神情眉目之間和倪藍更有幾分相似,這就讓他對她有著諸般不忍。然而關乎於對倪蘭的忠誠問題,他就是一絲不苟起來。


    “你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嘛。”紫蘇撇了撇嘴說道,“等到你看見她和那男人在一起的時候就會知道現在的你是有多可笑了。”


    “我……我自然知道……”地榆有些垂頭喪氣,聲音也漸漸低下去。


    紫蘇見狀心中不禁多了幾分不忍,放柔聲音道:“你以後是要和我有契約的,不如忘記她……來得更輕鬆。”


    地榆聽見這句話臉上不由變色,正色道:“紫蘇,別的話你亂說也便罷了,奈何這種事你也好拿來隨便說笑?”


    紫蘇見地榆動了氣,更是不忿,麵上自是有些掛不住,說道:“本來便是如此,她待你有多好?讓你念念不忘?倒是我是你以後契約的對象,你不花心思好好對待我,又怎麽能讓我聽命於你?”


    說到這裏紫蘇別過臉去不睬地榆,地榆見她動氣,想到她之前百般和自己強調的契約對於龍來說是最重要不過的那些話,忍不住又覺得自己說得重了,但是要自己移情別戀什麽的又是絕不可能,紫蘇對他來說不過像是妹妹一般,怎能和男女之情牽扯到一塊?


    “好了好了你別生氣,但是你也不該那樣說她的。”地榆雖然口氣放軟,但是對於倪藍的問題還是始終堅持著不肯鬆口。


    “本來就是嘛,她和別人跑了,不要你了。”紫蘇嘴一扁,委屈得差點掉下淚來。


    地榆被她這一句話一堵,更是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紫蘇眼珠一轉,想到什麽一般開口問道:“你覺得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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