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殷菱頓了片刻,隨即訝然,“簾兒……是皇後。”


    倪筆苦笑了一下,殷菱純淨的眼眸中他看不出真假。若是到了此時還是放不下,便什麽都遲了。


    “……你若想見那個年輕人最後一麵,就快點上城樓上去。”用盡全力說完最後一句話,他深吸一口氣,感受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變得僵硬到毫無知覺。


    殷菱聽聞此言臉色陡變,反問道:“什麽叫最後一麵?”


    她的心裏好像有什麽沉著……沉到水底……


    “簾兒……皇後的虛名……不要也罷……你……幸福……就……好……”倪筆沒有答殷菱的話,沉沉地睡了過去。


    倪筆的身體化作了一團溫暖的白光升上了天空,夜空之中好像有青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爹……等著簾兒去找你啊。”渾渾噩噩地如是說著,殷菱猶沉浸在那句不明所以的最後一麵對白之中。


    有種若是不快一點,就會永遠地遲了的感覺。


    身體比自己的思維更快地做出了選擇,輕身縱躍之間已是攀牆而上,卻在看見屋裏的情狀的時候,眼淚比什麽都早地落了下來。


    若是隻是淡淡一瞥,殷菱是斷然不會覺得眼前的人就是滕署的。


    臉上的傷痕和青腫掩蓋了本來的麵目,身上草率地裹著一層長衣,一隻手無力地垂在一邊,可以看到深可見骨和被切斷了手筋的傷口,衣服遮不住的地方滿是鞭傷和烙傷,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傷口。


    若是不仔細看,她真的不會把眼前這個可憐人和曾經在她身邊守候著的那個沉默男人聯係到一起,若是沒有倪筆最後一句令她不安的話,她也不會十分確定這個麵目已經難以辨認的人確乎是他。


    蓯蓉和決明垂手站在一邊,兩人都紅了眼圈,決明喚了一聲:“皇後娘娘……”


    決明本想說一聲對不起,看了殷菱的模樣卻難以張口。


    殷菱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胸口好像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眼淚從眼眶中一點一點滑落,卻如鯁在喉說不出一個字。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謊言……


    她最擔心的事,她所能想到的最壞的情況。


    那個時候會溫柔地照顧著她,把她小心翼翼抱在懷裏,帶著小心撫摸她的臉頰和試探她額頭的溫度,會喂她吃藥的男人,就是這樣處心積慮地騙了她的眼前這人啊!


    她甚至知道他為什麽會騙她,他太了解她了,如果她知道了他會為她進宮來落到傅申手裏,她會怪自己的。


    可是現在,她還是恨自己恨到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


    一步步挪向他,她感覺自己的四肢像是失去了知覺,心卻在狂跳不止,帶著無盡的悲涼和憤怒。


    她多想有人告訴她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隻是一個夢境,夢醒來爹沒有走,滕署也一直好好的……


    聽見決明稱呼皇後娘娘的聲音,地上的人似乎有了點反應,腫脹的眼勉強睜開了一些,目光在觸及到殷菱的時候一下子變得惶恐和不知所措,他想要把自己的臉藏起來,動了一動之下好像扯到了傷口,身體僵了一僵。


    殷菱卻因為他的動作而近乎瘋狂地撲向他,跪在地上,卻不忍下手去揭開他身上的衣服看他身上的傷。她顫抖的手指揪緊了他身上單薄的衣服,看起來像是決明披上去的,待到褪到一半,她發覺他是赤著身子的,然而她卻沒有心思關注他一如既往的好身材,便被他體無完膚的慘狀驚到淚流滿麵。


    她捂住嘴,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的眼淚滴在他身上,他清清楚楚地數著,一滴又一滴。


    她一眼便看到了他胸口的血洞,她驚懼地抬頭喚道:“太醫呢?誰去請太醫?快點拿幹淨的布和開水來!”


    沒有人聽她的話,所有人隻是站著,甚至冷漠地看著。


    蓯蓉和決明不忍心地避開眼去,空氣裏的氣氛凝重異常。


    “皇後娘娘,”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這個人是欽犯,本來要在城樓淩遲的。”


    淩遲?


    她傻傻地看著說話的人,難以相信她聽見的是真的。


    為什麽會用這麽殘忍的方式把他折磨成這個樣子?又是為什麽一定要讓他承受這麽慘烈的刑罰?


    “你們是要他死在這裏嗎?”殷菱的聲音冷得出奇,甚至蓯蓉和決明都感到了恐懼。


    冷而且平靜,似乎醞釀著一場暴風雨的爆發。


    “回皇後娘娘,是皇上的意思。”


    畢恭畢敬,滴水不漏,令她厭倦的虛偽的客氣和恭敬。


    “如果我要帶他走呢?你們怎麽辦?殺了我?”殷菱淒然一笑,下意識伸手去護著滕署。


    “即使是皇後娘娘,也不能違背皇上的旨意。”言下之意,今天是非要殺他不可了。


    殷菱的眼倏地一涼,慢慢俯下身去,對滕署說道:“我帶你走……”


    上下打量著,她甚至不敢碰他身上任何一處,傷口太多有些甚至能清楚地看見被撕裂的肌肉,她的眼中閃過一抹心痛的神色,輕輕抬起他的手環在自己脖子上,想要把他背起來。


    “殷菱……”她聽見他吃力地喚她的名字,艱難得仿佛僅憑著一口氣吊著一般,“別碰我……髒……”


    殷菱聽清他的這句話,眼淚又不受控製地湧出來。


    “……傻瓜。”她的聲音裏帶著哽咽,“不許你死……我不許你死……”


    雖然她也知道,這樣重的傷,多半是難活了。


    “你……別管……我……”呼吸漸漸輕微下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說道。


    不要救他……


    滕署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之所以一直沒有放棄活下去,隻是因為真的舍不得離開有她在的世界。


    看到她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把自己藏起來不讓她看見,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狼狽的垂死的模樣,更不想讓她為他擔心或者內疚。隨即的感受是深深的欣慰,她真的沒事了,真的好了起來,不枉他來了皇宮。


    和她好起來相比,自己受過的苦都算什麽呢?


    如此……他總算是能安心離開了……


    殷菱,抱歉沒辦法許諾你活下去……


    貼著她的後背,感受到她的溫度,頭垂在她的肩頭,她身上的芳香若有若無,令他莫名安詳。


    在她的身邊死去,他並不能說是全然的不幸。


    “說什麽傻話?”殷菱忍住淚,手中劍指向了把他們團團圍住的眾多士兵,“求你……在我們逃出去之前你不要睡……你不要睡過去……”


    他想說讓她忘記他,好好地做自己的皇後,卻連應一聲的力氣都沒有,意識也在漸漸遠去。


    殷菱把滕署和自己綁在一起,好方便自己動手,一邊綁著一邊說道:“你不要睡……你要活著……隻要你活下來……隻要你活下來……我們就去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沒有繭也沒有傅國,沒有殺人也沒有戰爭……好不好?”


    聽不見他的回答,她隻好不停地跟他說話,感覺到他的氣息漸漸弱了,她一咬牙,揮劍向包圍圈殺去。


    她不會知道,滕署的嘴角,因為她的話而翹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而眼中悄悄滑落了一滴淚。


    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哪怕是騙他的也好……他現在所擁有的,是畢生從未有過之幸福。


    意識慢慢淡去,他陷入了永遠的黑暗之中。


    “阿蘇!”白芨看見白蘇,臉上帶著掩不住的喜悅,而白蘇也是一臉的訝異注視著白芨,不知為何她會出現在這裏。


    “姐姐,你怎麽找到這的,這位是?”白蘇乍見親人,自是喜不自勝,注意到一旁的仙茅,喜悅之色僵了一下,問道。


    “這位是仙茅公子,是他帶我來這裏的。”白芨打量了一番周遭環境,發現這裏隻不過是被施加的封印的普通地牢,因為施加了符咒所以自己無法感知到白蘇所在的方位,而白蘇身上的腳鐐手銬也是有著相似的符咒,因此白蘇自己難以脫逃。


    哦?白蘇挑眉,心道難道這烏煙瘴氣的地方也會有好人,看向仙茅的眼神也是懷疑躲過感激。


    仙茅不以為忤,隻是隨意拱了拱手道:“久仰白蘇公子之名。”


    “是麽?”白蘇咧嘴一笑,“我可是沒有聽過您的大名。”


    “無名小卒,何足掛齒。”仙茅笑起來,那笑容令人如沐春風。


    “仙茅公子,多謝相助,隻是不知為何……相助於我白家?不知會不會給公子惹上麻煩?”白芨有些擔憂仙茅的處境,於是問道。


    “若是不助你們,才是麻煩。”仙茅道,語氣倒像是自言自語。


    “此話怎講?”白芨訝異道,“難道仙茅公子是和那鷹不泊有什麽過節?那又是如何在這地方進出自如?”


    “實不相瞞,我其實是蟠龍宗常山的契約者。”仙茅想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說出自己的身份,最後還是如實說道,“你們想必也知道鷹不泊的野心,常山已經聽命於他,我也隻好跟著來,若是白家也受製於他,便是三龍宗均臣服在鷹不泊麾下,他的勢力將會一發不可收拾。而鷹不泊此人心術不正,你我皆知,雖然他現在並未利用你們,日後必然會有用上你們的時候。至於我們契約者的立場……若是契約者死了,龍便會回歸蓬萊,這樣的話當世就無人可以與鷹不泊匹敵。”


    “你的意思是說……鷹不泊最後會過河拆橋,把契約者一網打盡?”白蘇愕然道,他從未想過鷹不泊是這樣的一種心思。


    “正是如此。如果所料不錯,他應該會找一個相對比較弱勢的契約者和你們契約,這樣鏟除起來也方便。”仙茅歎了一口氣道。


    “當真好毒的心腸。”白芨悚然道,“借助五龍宗鏟除滕龍宗,然後再分別暗殺契約者,這樣的話便隻有蛟龍宗一宗獨大,收複天下便指日可待!”


    “所以……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仙茅話鋒一轉,眼中的柔和神色盡斂,換上一派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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