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短刀,冷酷的殺手衣裝,豹子一樣敏捷的身手,傅申的瞳孔猛然一縮,似乎想起來了什麽。


    確認了眼前人的身份,他的眸光瞬間陰沉下來。


    然而那把刀還在自己的頸間,如吐信的蛇。


    “朕發誓……一定全力以赴治好她……否則……天誅地滅。”傅申的眼神帶著恨意,一字一句似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一樣,“還有什麽?”


    “不拋棄她,保護她……愛她。”滕署說到最後兩個字,痛苦幾乎自寒冰的眼神中崩潰。


    “朕發誓,全力以赴治好皇後,不拋棄她,保護她,愛她,否則朕……天誅地滅。”


    身前壓迫的氣息因為他的一句話倏然不見,依舊是他沒有反應過來的速度,滕署已經收刀入鞘。


    “謝謝。”滕署的聲音輕不可聞,並不是想說給傅申聽。


    “把她給朕。”傅申心有餘悸地撫摸著自己的脖頸道,眼中的敵意未去,然而顯然滕署並不在乎。


    滕署猶豫了一瞬間,隨即把殷菱交到傅申的懷裏。


    在她的溫熱觸感離開自己的那一刹那他感覺到了心中被撕裂的疼痛。


    不想離開她,不想和她分開,不想再也看不見她的微笑和她的淺淺溫存。


    曾經無數次設想過分離的那一刹那心中的創痛和遺憾,那麽害怕的一瞬間,其實真的隻不過是一瞬間,卻有著不可忽視的毀天滅地的痛苦。


    眼看著傅申抱著殷菱小心地後退了兩步,警惕的眼光依舊落在他身上,他忽然有種惆悵的釋然。


    大概這個男人會好好保護她的吧。


    如果這樣的話,剛好他也可以安心離開。


    失神地注視著殷菱蒼白的臉龐,他在心裏默默道別。


    再見了……或許說應該是永別了。


    還沒有等他從這種分離的痛苦中清醒過來,傅申的人已經偷偷從他的身後接近了他,在傅申的一個眼神示意之下,眾多侍衛一擁而上,把他圍在中間,顫抖的長槍和戰戟對準了他,好像是畏懼他剛才的敏捷。


    然而他卻沒有想要躲的意思,眼神始終沒有離開傅申懷裏的人。


    “你就是繭的四君子之一,墨竹吧?”傅申的語氣裏並未有詢問的意思,聽起來很是肯定。


    滕署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注視著殷菱的眼神溫柔繞轉,好像怎麽樣也舍不得移開目光。


    我愛你。隻是你不會知道了……


    不知道也好……


    沒有得到滕署的反應,傅申有些不快,皺眉道:“拿下他。”


    令傅申意外的是,滕署竟然一點反抗都沒有,就這麽簡單地束手就擒。然而滕署看向殷菱的那種繾綣目光,讓他感到忍不住的怒火攻心,恨不得把這個男人唯有對著殷菱才會溫柔起來的眼睛挖出來。


    決明在一旁看得揪心,正開口道:“皇上……”


    決明雖然知道先皇駕崩一事和繭脫不了幹係,因而避諱著沒有開口,但念著滕署對殷菱的一片深情,又不忍心看著滕署被傅申殺死。


    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便被傅申一聲嗬斥打斷了欲言又止:“放肆,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沒有好好保護皇後娘娘,你是怎麽盡到自己的本分的?”


    決明知道多說無益,悻悻然閉上了嘴,而蓯蓉則是在一旁流下了眼淚,閉上眼睛,似是不忍看一般。


    傅申看著滕署已經被五花大綁,短刀也被人一腳踢到地上,帶著威嚴道:“跪下。”


    他不喜歡看見殷菱在別的男人懷裏,更不喜歡這個男人看著殷菱時那種關心和擔憂的眼光。


    滕署自然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般仍舊站著,身後的侍衛會意,一腳踹在滕署的腿彎處,滕署吃痛不過,順勢就跌到了地上。


    即使是被這樣屈辱對待,滕署也沒有說些什麽,哪怕是一聲呻吟。


    隻是那留戀的目光,更加地刺痛了傅申的眼。


    “父皇的死,和你們的人脫不了關係,朕真想把你千刀萬剮。”傅申恨恨說道,滕署依舊是無動於衷的樣子。


    本來來這裏他就已經做好了一死的準備,根本沒有想過能夠苟活。


    “你居然還敢用你卑賤肮髒的身軀觸碰朕的皇後,就這麽讓你死了實在是太便宜你了。”


    聽著傅申數落著他的諸多罪狀,滕署有些恍惚地想著。


    他確實是肮髒的,配不上那麽幹淨的她。


    他抱過她,觸碰過她,還有那未知可否的唇齒相接和他最後離別時印在她額頭的那個吻。


    已經足夠了不是麽?那麽血腥的一生,因她而救贖,他算什麽人還想奢求更多?


    滕署蒼白的薄唇微微苦笑了一下,自己真的是很沒用啊,即使是到最後,也沒辦法守護得了她。


    “把他押到水牢裏,手腳都打斷,五日後淩遲,朕要讓所有人圍觀。”莫名地傅申因為滕署的毫無反應而感到心悸和懼怕,油然而生一種想要把眼前這個可怕男人挫骨揚灰的衝動。


    蓯蓉和決明因為皇上的話忍不住瞪大了雙眼,兩個人臉色刷地變得蒼白,齊齊跪在地上,然而還未等他們開口傅申便洞察了他們的意圖,一腳把傅申踹倒在地上冷冷道:“沒有好好保護皇後,你們也該死,念在你們和皇後的情麵上,饒你們一命,還不快滾出去。”


    蓯蓉和決明眼看著滕署被帶下去,心中無論如何都不是滋味。


    自己的小姐,真的是太苦命。


    被親姐姐背叛,被心愛的男人背叛,眼前這個脾氣日益變得暴躁的帝王眼中似乎國恨家仇比小姐更重要。


    真心難求,或許有,卻隻能永遠錯過。


    繭的本陣之中,白芨不甘心地找了一遍又一遍。


    雖然知道自己這樣做傻得很,鷹不泊自然不會這麽傻把白蘇藏在她能涉足的地方,她卻總是期待著能夠在哪裏找到蛛絲馬跡。


    她不是沒有想過放棄,不如說她早就已經放棄了。


    鷹不泊是何等的手段,那個陰鷙的殘忍男人,總是能夠讓她不寒而栗。


    思忖著自己走過的線索幾乎一片空白的所有地方,沒防著有人從後麵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登時嚇得花容失色,一掌便向後拍出,剛到了一半手便被人抓住。


    這一下可把她嚇得不輕,她是偷偷摸摸潛入了各個廂房,沒想到被人抓了個正著。想起鷹不泊行事詭異狠絕,想必他的手下也是一樣的手段狠戾,這一次又不知道會令白蘇吃多少苦頭,心上暗暗叫苦。


    剛想來個先發製人請罪,想著這樣說不定能讓白蘇免除一點痛苦,卻被那個人搶先一步捂住了嘴巴。


    是個圓臉的男人,臉上的神色很是純善,並沒有惡意的樣子。


    白芨看著男人並無害她之意,心下也是稍寬,眼中帶了疑惑回望那個男人。


    “姑娘,我看你在這裏來來回回走了很多次了,可是要找被關押起來的白蘇公子?”男人的聲音很是好聽,並不是很有棱有角的眉眼卻顯得很是幹淨清爽,平白一看像是個讀書人,雖然相貌平平,但總歸看著順眼。


    好久沒有人這樣叫過她,她瞬間有些失神。


    而且身上的那種和其他人的戾氣不同的舒爽之感令白芨很是自在,那人看白芨沒有大喊大叫的意思了,便鬆開了捂住她的嘴的手。


    “你是誰?”白芨疑惑地問道,這裏的人清一色的殺手裝束,這個人卻是書生打扮,若非地位很高,便是來作客的客人了。


    “我叫仙茅。”男子微微一笑,如沐清風。


    “你怎麽知道我要找白蘇?”白芨又是一問,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沒有絲毫敵意,讓她平白多了很多信任。


    “你和他長得還是有點像的。”男子說這句話的時候避開了她的眼神,白芨莫名覺得他並沒有說實話。


    沒有什麽根據,隻是一種本能的直覺。


    “那,你能帶我去找他嗎?”白芨說到這個不免有些忐忑,這分明是不情之請,她自然也沒有把握。


    “可以。”出乎她意料地,名為仙茅的男子竟然爽快地一口答應,雖然令她費解,但是還是令她很是開心,一時間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名為仙茅的男子的確處處透著與眾不同的詭異,然而她卻不管也不顧,一如當年她負氣離家隻為那個負心漢的堅決。


    或許自己從少女時代到如今的道長,並沒有什麽變化。


    還是會為了重要的人奮不顧身,不去斟酌得失,表麵的冷漠裝給別人看,內心的苦和想念隻有自己清楚地明白。


    傅申看著昏迷中的殷菱,緊緊地皺著眉頭。聽方才滕署的意思,看來是很難治好的傷病,進進出出的太醫聽說所謂千年雪簾也都是麵麵相覷,儼然不知道有這種東西的存在。


    皇後娘娘的回歸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受傷一事也瞞不住,在眾多人的鋪陳之中便演化出了各種各樣的版本諸如皇後娘娘奮力抵抗洛國將軍的侵犯,被一怒之下刺傷或者自刎以保清白雲雲,而自然也瞞不過倪筆。


    倪筆整日戍守在城牆之外,此時聽說愛女回歸,不由精神一振。


    麵對著來去匆匆一籌莫展的太醫,倪筆的心也擰到了一起。


    猜也能夠猜到是殷菱的血統帶來的禍患,他更是所謂宿命感到不值和憤慨。


    尤其是自己已經……時日無多。


    日益僵硬和嗜睡的身體,再清楚不過,他馬上就會化作一條龍回歸蓬萊。


    在這之前,到底是保住皇室最後一支血脈,還是全力救醒殷菱,把滕龍宗的一切托付給她,他不清楚。


    若是選擇前者,殷菱醒過來之後一無所知便很難繼承整個滕龍宗,而知道一些秘要地道的倪藍則是可以輕易地把滕龍宗送給異姓的王族。


    想到這裏他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為什麽是倪藍?


    一直對大女兒不薄,甚至於偏袒,可是為什麽到頭來背叛的人卻是她?


    忍不住走進房去,輕輕摩挲著殷菱的額頭。


    發著高燒,似乎卻並不是因為受傷,而是企圖封閉自己的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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