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的末尾,正是百花盛放一片姹紫嫣紅,卻平白被戰爭染上了鮮紅的色澤。


    洛國的再一次進攻是在倪筆和傅申預料之中,卻無力抵擋。


    這一次因為傅申在決斷上的多次猶豫不決而導致傅國的節節敗退,傅國中的四將也有了不同程度的不滿和分歧。傅申亦是明白自己的弱處,論及修身治國平天下他雖然可以滿腹經綸,卻做不到拋開紙上談兵的痛腳。


    倪筆接連又一次失去了兩個女兒,得而複失的痛苦很快和即將國破的悲愴相疊加,令他焦頭爛額。


    麵對洛國的一次又一次衝擊,他已感覺力不從心。


    龍的力量已經沒有辦法隨心所欲地喚出,能使用的術法越來越少,他感覺自己好像被時間慢慢凍結,作為人的形態而存在的自己已經時日無多。


    老皇帝給他的最後一個命令是保護傅申,這種近乎犯規的約定讓他多留了月餘,而現在即使是上天也不能容他繼續守護這片土地嗎?


    對麵還有著虎視眈眈的螭龍和蟠龍,以一己之力決計無法對抗,倪簾和倪藍一個失蹤,一個叛家,滕龍宗後繼無人。


    果然是,天要亡我。


    心中苦澀難當,卻還是對洶湧而來的洛國大軍操戈相向。


    既然無法守護這最後的約定,至少讓我在約定中戰死吧。


    “將軍!倪將軍!北麵的大門已經被敵軍攻破了!”慌忙前來的傳令兵身上插著箭羽,一跤摔在地上,已然是累得脫力。


    倪筆凝望著遙遠的北麵,心中不勝悲涼。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


    這是他和他的生死之交共同打下的天地,共同創造的茂州城,如今就這麽如殘花敗柳一般不堪一擊,仿佛隨時都會坍塌一樣。


    曾經他們描繪過多少盛世圖景,多少安居樂業的美好,在此刻戰火遍地生靈塗炭的視野中,就像一場遙不可及的幻夢。


    人生有多少個三十年足夠輝煌,而陪他倪筆風雨同舟數十載的那個人啊,從小小的諸侯王到萬人之上的帝王,一生從未虛度。


    倪筆仿佛聽見了風中回蕩的過往,那個時候他們還年輕又熱血,一壺酒一匹馬一柄劍馳騁天下,豪情壯誌。


    感覺到自己的手臂漸漸變得僵硬,他明白自己離真正的化龍不遠了。


    “撤退……”倪筆咬著牙,艱難地做出了決定。


    茂州是他們的家,是他們共同的夢想,就這麽,碎了一地的繁華。


    “保護皇上!從南麵撤退到薊州!”倪筆高呼著,縱馬向皇宮內退去。


    無論如何都要保住皇室的血脈!


    即使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特別的能力,即使自己和凡人別無二致,他也要守護小皇帝一直到他的肉身徹底死亡。


    傅申望著漸漸遠去的皇宮,心中亦是淒涼難當。


    他從小在宮中長大,雖然飽讀詩書卻不曾見過真正的戰爭,他並不知道戰爭是何等殘酷的存在。即便是用語言描述一千次也難抵親眼所見一次所能給他的衝擊。屍橫遍野,血染野草,分不清那是誰的屍體身首異處,更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敵還是我,平息後的戰場上斷劍和箭鏃滿地都是,其中還不乏沒有逃走的百姓,傅申呆呆地看著沿路的屍體,不覺心中震撼異常。


    這是他要守護的百姓,這是他要保護的國土,他的國家,已經被淩辱得不成模樣。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過驅車回轉去麵對洛國的勢如破竹,他是大傅的皇帝,他的百姓替他流血替他遭殃,無數的將士死在他的身後,而他卻一味逃竄。


    所謂皇帝,也不過是用鮮血和屍體鋪路,走向勝利或者滅亡。


    其實比任何人都要像個懦夫呢。


    忍不住回頭去望狼煙陣陣的皇宮,多少亭台樓宇琉璃軒榭,終作一場空,甚至讓他有些懷疑,自己曾經所擁有的是不是真實的。


    感覺到自己被人輕輕地抱住,正是辛夷,突如其來的溫柔令他無所適從。


    “沒事的……一定會好的……天佑大傅……”辛夷強忍著淚水說道,不知道是在安慰傅申還是在安慰自己。


    傅申伸手抱住辛夷,她是現在唯一能令他感到安心的依靠。


    他甚至於無心去想殷菱的下落,看著洛國長驅直入的霸道,他便明白,要不是殷菱選擇了和他們同流合汙就是已經死了。


    帶著些比較珍貴的家當,匆匆駕了馬車,在澤蘭的護衛下一路南下,他不敢問到了南邊的薊州之後應該怎麽辦,像個提線倪偶一樣聽從著這些老將的安排。


    他們的眼神令他厭煩。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夠好,甚至把父皇辛苦打來的天下丟了,但是並不全是他的錯。任是誰麵對這種布局周密的計劃都會有措手不及的成分,而他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青年人,總不可能應對自如。


    尤其是那個名叫海龍的男人,那種不屑甚至已經寫在臉上,大有這個天下早已不是你們傅氏一族的了我也不必俯首稱臣的意思。


    而厭煩歸厭煩,此刻的他也隻能聽從他們的安排,畢竟他沒有任何經驗。


    “皇上,請您不必擔心,薊州地理條件甚好,定能守得固若金湯。待到洛國大軍兵糧供給不足,自然就會退兵。”澤蘭以為傅申害怕,便好心安慰了一句,傅申卻反應很是冷淡,微微地僵著點了一點頭。


    “皇上何其聖明,哪用得著你多嘴?看皇上的樣子,隻怕是運籌帷幄呢。”海龍不冷不熱地譏諷著,傅申倪然地看了他一眼,並未說話。倒是辛夷忍不住氣,耐不住性子地回磴了回去,道:“大膽奴才,皇上的心思豈是你可以揣摩的?”


    她本意隻是教訓一下海龍讓他說話得體,並未有立威的意思,沒想到海龍很快抓住了她的心急破綻刺道:“皇後娘娘未崩,辛妃娘娘何必如此心急想要給我們這些當奴才的臉色看呢?”


    眼下之意便是指辛夷恨不得倪簾皇後快點客死他鄉,好扶自己上位。辛夷被海龍一激,頓時滿臉通紅,忍不住去看傅申,生怕傅申誤會自己,卻沒想到傅申並未理睬他們之間的口角,隻是定定地望著遠處烽火狼煙,不知在想些什麽。


    辛夷看傅申看得專注,知他心中必是悲痛,亦不與海龍爭吵,兩人均是恨恨一瞪對方便避開眼去,似乎對方是什麽會汙了眼睛的東西。


    一路無話。


    邊陲的小村中,滕署抱著殷菱,默然不語地坐在床上。剛才夏天無的一番話令他幾乎要因手足無措而發狂,懷裏的少女還是不安分地輕蹭著,似乎又在做著一個又一個的噩夢,眉心微微地皺著,他卻沒有餘力去為她撫平那點憂傷。


    “你是仙人,請你想想辦法。”他的語氣近乎是懇求,他不曾對除了殷菱以外的人有過過多語氣的表露,而此刻懷裏的少女體溫越來越高,一直燒到他的心髒,仿佛要把他的心燒成灰燼。


    “我雖是仙人,卻也不能亂救凡人,生死有命,我們也難以違背。”夏天無的語氣還是淡淡的,有點憐憫地看著殷菱燒紅了的雙頰。


    “你之前不是也救了她媽?請你……請你再救她一次,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滕署說到後麵已經無法再繼續說下去,聲音也漸漸變得低啞。


    “……之前是我騙了你。”夏天無歎了一口氣道,“我隻是給她吃了一點固本培元的藥,並不是什麽仙藥,隻是試探你對她有多少真心罷了。”


    “可是你畢竟讓她活了下來……”滕署猶是不死心地說道。


    “即使我不救她,她也能活。”夏天無淺淺道,避開滕署蒼涼的目光,“我隻是照顧了她一下而已,而且現在的燒是由傷口引起的,並不致命,隻是怕她燒壞了腦子就醒不過來了。”


    “你一定有辦法的……她不會有事的……你說過她不會有事的……”滕署把殷菱抱得更緊,喃喃地說著,不知是說給殷菱聽還是說給夏天無聽。


    “說要救她也不是沒有辦法。”就在這時,天竹子插嘴道,“隻是這東西難得的很。”


    “什麽?”滕署猛地聽見這樣一句話,眼中馬上帶了點希冀的神采,望向靠著門邊一臉痞氣的天竹子。


    “有種東西叫做千年雪簾,據說是療傷聖品。”天竹子優哉遊哉地玩弄著自己的發梢,自顧自一般說道,“隻是這東西千年才長一回,已經被人采走了。”


    “那它現在在哪裏?”滕署迫不及待地插言問道。


    “在傅國皇帝手裏。”天竹子眼眸一轉,定定地望著滕署。


    滕署一愣,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


    “呐,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天竹子歎氣道,“若是你硬搶,沒有到手卻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了,她便沒有人守護了,這戰爭亂得可怕你是看到了,若是她沒人護著再有什麽閃失……可就真的是永遠也沒可能醒過來了。”


    滕署身體一僵,已經猜到天竹子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所以你隻能正麵去問皇上要了,還有,恐怕皇上自己都不知道他手上有這種靈藥,不然怎麽會死?”天竹子聳了聳肩道,“更何況,雖然傅國皇帝被打著到處亂竄,總歸還是皇帝,那些禦醫總會好好治療她的,別忘了,她可是傅國的皇後娘娘。”


    滕署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艱難地問道:“你是說……讓她回到……皇上身邊?”


    “沒錯。”天竹子歎息道,觀察著滕署的神色。


    滕署明白自己前去找皇上會有怎樣的下場。


    且不說自己是繭中四君子之一,皇上必然會把他屠之而後快,他還是冒充了太監的人,若是有人指證,他便是欺君之罪和淫亂後宮之罪,更何況無比尊貴的皇後娘娘還在他手上這麽久,憑著皇上的地位,他一定會死。


    若是知道那雪簾在什麽地方,以自己的身手,還是有可能偷出來,隻是根本不知道那雪簾在哪裏,連是否已經做了藥丸也不知道,更不知道有沒有被皇上用掉。


    沒有十足的把握,他輸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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