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上麵的聲音不緊不慢,定是想到自己已經是甕中之鱉,逃也逃不脫,是以並沒有很著急下來。她環顧四周,卻終於沮喪地發現並無出口,她若是再次使用術法,倒也可以把滕署帶出去,但是她已經說過以死交換那藍衣男子和見愁不再相爭,她亦願意選擇死亡。


    即便是她順應著滕署的希望活下去,她也隻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他雖然很強,但是以他一人之力總無法對抗千軍萬馬,而他如果無法放下她,勢必也在星羅棋布的一場棋局中,跑不了多遠。


    心中幾多矛盾的掙紮,終於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帶他走,然後自己,孤身回來,赴死。


    深吸一口氣,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在體內湧動,手腕上浮起金色的光環,她無聲地觸上岩壁,手心潮冷的觸感令她神智清明。


    土遁術。


    再也不管會不會被發覺,或者在上麵的人察覺到下麵的異動之前能不能趕到她身邊,以所謂蛟龍和蟠龍的名頭總不會放任她就這麽逃脫,至少她要確保滕署的安全以後再和他們對峙。


    懸崖上,春風乍起。


    落葵困得眼皮幾乎睜不開,而鷹不泊在日夜催促著加長繩索以便早點下山,雖然常山一人可以毫無困難地潛到懸崖底,鷹不泊總堅持做完全的準備,一定要親自下去看殷菱斃命不可。


    落葵化龍之後感知力變得異常敏銳,此刻她猛地抬起頭,有些驚訝地望著下麵,倦意頓時盡消。


    “公子,下麵有氣的湧動……”她毫不遲疑地向鷹不泊匯報道。


    鷹不泊已經答應了她保住那個姑娘的清白,她便沒有理由不幫著鷹不泊,把所有可能阻礙自己的力量都鏟除。


    一個夏枯草已經足以讓鷹不泊頭疼,她不能讓鷹不泊的安全受到半點威脅。


    鷹不泊沒想到下麵有如此異動,已經過去頗久也未見得殷菱有什麽動靜,他想著要麽這個女人已經在下麵設好了陷阱等他們踩上去,要麽這個女人已經死掉了,而此刻突然有此一說,讓他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忙問道:“會怎麽樣?她在下麵做了什麽?”


    “公子……她似乎……”落葵的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仿佛在努力地想要感知殷菱的方位,“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什麽?”鷹不泊大吃一驚,“不是說沒有契約的龍不會有很強的術法嗎?”


    “雖說是這樣,但是最基本的土遁總還是會的。”常山在一旁補充道,他的表情看起來異常冷靜。


    “那現在該當如何?還能追得上嗎?”鷹不泊的眸中漸漸冷下來,難以捉摸的殘忍神色再一次氤氳著,帶著往日的那般冰寒。


    “區區一隻沒有契約的滕龍罷了,怎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常山嗬嗬一笑,話音未落,隻見他單膝跪地,竟一指插入了腳下的岩石之中!


    想那無比堅硬的磐石,在他的一指之力下竟然是如泥土一般柔軟,即使是鷹不泊也不由得在心中讚歎。


    蟠龍與生俱來的能力便是操控土元素,殷菱在其中的一舉一動自然被常山感覺得分明,而這個中年男人也因為找到了那個少女的行蹤而興奮不已。


    這可是滕龍的血脈啊,如果能夠徹底毀掉的話,五龍宗的昌盛便指日可待。


    至於那個什麽夏枯草和倪藍,多半已經形成了契約,盡管如此,那個女人的能力不足為懼,他二人也是孤掌難鳴,終逃不過一死。


    和眼下這個沒有契約便如此造詣的少女相比,那個蕩婦根本不足為懼!


    隻是,在毀了滕龍宗,破了大傅國之後,天下又是怎樣的局勢呢?


    殷菱土遁潛行了一段時間,便感到有些體力不支,她已經一天一夜多沒有吃東西,隻是喝了一點泉水。雖然滕署醒過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在地下有些驚訝,卻並沒有問她些什麽,她也隻是簡單交代了他一句“我們逃走”便不言語。


    殷菱土遁潛行了一段時間,便感到有些體力不支,她已經一天一夜多沒有吃東西,隻是喝了一點泉水。雖然滕署醒過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在地下有些驚訝,卻並沒有問她些什麽,她也隻是簡單交代了他一句“我們逃走”便不言語。


    然而實際上,她隻是想讓他逃走。


    在地下的時間並不長,隻是從懸崖下到了離鷹不泊那群人並不遙遠的一處林地之中,她卻感到從來沒有因為奔跑而紊亂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看出來她的辛苦,待到了地上之後便扶著她到草叢中歇息。


    “不行……現在還不能停下來……”她斷斷續續地道,“他們……他們會追上來……”


    “……好。”滕署有些擔憂地看著她,她的臉色真的不大好。


    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她似乎在回避他的目光似的,拒絕與他四目相接。


    他情不自禁地環住她,好像這樣她就不會走一樣。


    剛才發生的很奇怪的事情,他不想問,他也不介意。在宮中的時候,不是也聽見過地下傳來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嗎?她能夠感知到他們,說不定說明她就是和他們一樣的人呢?


    她或許真的是天上的仙子下凡,那麽美麗,那麽地和俗世格格不入,又有那麽多他從未見過的法術在身上。


    他想扶住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體寒症狀也消除了,想到多半是她的功勞,瞬間五味雜陳。懷中人的臉色和他受傷的時候比,也並不好到哪裏去,看得他的心澀澀地疼。


    懷中的少女惦念著他身上的傷痛,又倔強地不想讓他扶著,便成了兩個人相互扶持前行的狀態。


    方才殷菱已經感覺到土中的異動,知道必是那隻蟠龍正在找尋自己的蹤跡,心中大急。


    她被他們發現總免不了一死,至少要給她足夠的時間把滕署藏起來!


    感覺到身後的蟠龍的氣息漸漸近了,來得那麽快,讓她驚懼不已。


    ——沒有時間耽擱了。


    冷靜地環顧了四周,少女出手如電,一記手刀劈向滕署的後頸。


    殷菱出手何其迅速,滕署又何曾防過她,這一擊正擊在他的穴道上,登時讓他感到一麻,軟到在地上。


    他拚命地想要保持清醒,他想努力看清少女的意圖,卻感覺她的麵容漸漸模糊。


    這一下本來沒有用太大的力,她沒有想讓他受傷,隻是昏睡穴對他的作用並不明顯,畢竟他也是久經訓練的殺手。


    他聽見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手上幻化出藍色的光環,就好像那個時候她手上的金色光圈一樣耀眼,藍光覆上他的眼,她好聽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他卻聽不懂,也聽不清,然後感覺自己的理智慢慢離自己遠去。


    在意識消失之前的一刹那,他似乎知道了她要做什麽,強烈的不安感幾乎要把他撕碎。他勉力咬破自己的舌尖,可是細微的痛處卻喚不回他的片刻清醒,他想伸手拉住她,想喚她的名字,想留住她大聲告訴她不要去,但是一切他都做不到了。


    他徹底地失去了知覺。


    殷菱看著躺在地上的滕署,蒼白的臉色並沒有好轉,過多地施用術法令她感到體力不支,她吃力地喘息著,把男人的身體拖到草叢裏藏好,然後順著敵人來的方向飛奔而去。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把敵人引開。


    殷菱是一個禍星。和她扯上關係的人都是這樣的不幸,而她又是這麽懦弱這麽優柔寡斷,就是因為她的不抉擇她的不離開她的矛盾她的掙紮,才害得所有在她身邊的人為她操心為她拿主意,也有幾多無奈和進退兩難。她苦澀地想著。


    但是這次不一樣了,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堅決地想要做一件事。


    她不會讓滕署有事的,絕對不會。


    鷹不泊有些訝然地看著對麵還穿著嫁衣的少女,雖然灰塵滿麵,卻仍舊是那樣清澈得攝人心魄的目光,還有那雲淡風輕仿佛滿不在乎一樣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麽她會如此主動地迎上來,他冷冷地問道:“你不是說你不想活了嗎?為什麽又活下來了?”


    殷菱臉上閃過一絲苦笑,說道:“殷菱僥幸活下來了罷了,那個人想必是色字當頭亂了心誌,竟衝下來替殷菱當了替死鬼。”


    她這番話說得勉強,落葵眨了眨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這個叫殷菱的姑娘是在說謊吧。她有些憐憫地想著。


    掉下去的時候她明明用了術法,不是為了保護那個人,就是為了救那個人的性命。


    既然她已經落到自己的手裏,她想保護的人,便放他一馬吧。落葵同情地凝望著殷菱,心裏默默想著。


    因為她知道,如果是鷹不泊的話,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拚死去保護的。


    “那麽……”鷹不泊陰測測地道,“現在要繼續你的自殺嗎?”


    “能帶我離開這裏嗎?”殷菱揚起頭,微微一笑道,“死在這裏的話,會被野獸吃掉的。”


    “那麽你想死在哪裏呢?”鷹不泊饒有興味地問道,“我可沒有耐心和女人饒舌。”


    “讓我死在我和見愁下船上岸的地方吧。”她平靜地道。


    鷹不泊看不清也看不懂她眼中的情緒。


    她隻是為了在死前的最後一刻,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要娶她的話。


    “你是覺得見愁會在那裏救你嗎?”鷹不泊諷刺地道。


    “你怕他嗎?”殷菱並無諷刺的意味,隻是淡淡地反問著,卻讓鷹不泊無言以對。


    “怕倒是不怕,隻是我們不如來玩個遊戲,你如果在我們抓到你之前跑到你想去死的地方的話,我就遂了你的意,如何?”


    “也好,一言為定。”


    隨著一句輕聲的交代,殷菱已經輕身而起。


    雖然剛才已經很累,但是跑過去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天南星隨著見愁,帶著蓯蓉和決明二人,在附近一帶展開了搜尋。目標不在鷹不泊的大批人馬而在暗殺殷菱,人手便分散分派得多些,因鷹不泊並沒有走得太遠,因此不一會兒就找到了殷菱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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