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筆的內力悠遠綿長,若是硬碰硬,自己決計討不了好去。倪筆手上拿的雖然是大劍,但是他舞起來虎虎生風,毫不費力,見愁心中暗自驚歎。


    若是一對一見愁自是不如,身側空青和白梅見倪筆如此輕率地攻進自家陣營,自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兩個人都是擅長偷襲,轉瞬間便繞到了倪筆身後,兩人齊齊攻上。沒想到倪筆雖然與見愁酣戰在一處,卻也留神著身後的動靜,一掌從極詭異的方向拍出,直指空青。


    空青見倪筆來勢洶洶,不由怯了大半,向後倒退了一步,便是這一步之間倪筆閃身繞出見愁和白梅的夾攻。然而見愁是個難纏的主兒,手中劍緊隨倪筆身形不放,大有黏著之勢,白梅見空青膽怯,自己這邊剛好有了空當,便順著倪筆身上的鎧甲夾縫刺去,誰知倪筆閃躲得更快,還未及她的劍觸到他身體他已經安然追上了空青的腳步。


    空青見倪筆對自己纏著不放,想起那天險象環生的刺殺,心中大駭不已,隻得勉強招架。縱使見愁在一旁糾纏,此時的倪筆像一頭發怒的雄獅,帶著勢必格斃空青的氣勢,幾欲噴火的雙目令空青的手心沁出了冷汗。倪筆的大劍幾次在她麵前掠過,她全仗著自己的輕功高超一一躲過,隻是節節敗退的劣勢已經一覽無餘。


    眼見著自己正在被逼向傅國的軍隊,而見愁迫於將軍的身份難以相護,自己的手下在倪筆身後窮追不舍,卻也奈何她不得,她心中暗暗叫苦。


    就在心神微亂之時,感覺身後有一個人向她疾刺而來,她正全心對付著倪筆,哪有心思管身後的動靜?雖然聽見了劍刃破空之聲,卻無法躲開,她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慌。


    一瞬間忽然很平靜。


    她本就是要死的,刺殺皇上,她就沒想過能活下來。


    就在她以為身後的劍到了的時候,叮的一聲卻是劍刃斷裂的聲音,然後半截斷刃落在地上,她有些錯愕,卻依舊格擋著倪筆的攻擊。


    後退一步,卻是溫暖的懷抱。


    旋即是她刻骨銘心思念的聲音,幾乎要把她的心碾碎一般的關切:“你沒事吧?”


    幽蘭……這是她腦海中唯一的詞匯,一時間甚至忘記了自己身處險境。


    此刻卻聽得倪筆一聲悶哼,鮮血從肩頭汩汩流出。


    倪筆的身後站著一個藍衣男子。


    翩翩然的姿態,卻像降臨在這個戰場上一般與周遭的殺氣格格不入,吊眼角中帶著玩味的殘忍,正是鷹不泊。手中劍猶帶著血跡斑斑,正是他出手如電傷了倪筆。


    見愁目瞪口呆地望著麵前這人,不知何時這個人就出現在了這裏,之前一直在努力尋訪的鷹不泊的蹤跡,卻如此突兀地出現在他眼前,怎能不讓他驚訝。


    “你是……”倪筆見狀頓感不妙,這個人出手之間便傷了自己,實在是世間罕有。而自己儼然已經是被洛國和繭的人包圍,又大意受傷,若要脫身隻怕並不容易。


    “鄙人正是繭的主人。”鷹不泊的口中不帶半點恭敬,斜睨著倪筆,“早聞倪將軍英勇,今日一見,也不過爾爾。”


    “偷襲伎倆,又算什麽英雄好漢?”倪筆冷笑,也不去管身上的傷口,心知好友之死便是眼前這個男人一手策劃的,心中更添憎恨。


    “英雄好漢什麽的,不如到地府找閻王說吧。”鷹不泊嗤笑了一聲,話音未落,鷹不泊、幽蘭、空青、白梅、見愁五人都已會意,齊齊出手攻向倪筆。


    五人都是高手,鷹不泊和見愁都已算得上絕世,倪筆縱然想要施用術法,也是不及對付這五人。


    隻見倪筆以一敵五,絲毫沒有分神施法的可能,便靠著一腔內力獨鬥下去,也總會筋疲力盡。那邊倪家軍隊和五千騎兵混戰在一起,雖然一時之間倪家軍憑著驍勇也撐得一陣,但是主帥被困畢竟心急如焚,潰敗也是早晚之事。


    便在倪筆被這五人纏鬥得心憂之時,一向精明的他也看出了些端倪。


    洛國的將軍,似乎並不打算對自己下殺手,雖然出手狠辣,但是似乎隻是想要重傷他,並不想致他死命。而那個有著狹長雙眸的男人,似乎也隻是優哉遊哉走個形式,並未出全力。


    至於他們怎麽潛入宮中的,必有龍族相助,而這個龍族沒有出現,卻也是大大的威脅。


    心下一盤算,已經有計較。


    他朝幽蘭所在的方向攻去,令他意外的是,狹長眼眸的人似乎笑了一笑,手下也似乎放鬆了些,好像的確是要幫他的意思。


    雖然並不知道明明應該是敵人的人為什麽會對自己施以援手,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然而鷹不泊卻並沒有放他走的意思,幾招之間,又把倪筆鎖定在五人中央。“幽蘭,你再偷懶我便先殺了你。”激戰之中鷹不泊的聲音卻依舊平穩,雖然是訓斥的話語卻帶著殘忍的威脅快意。


    倪筆見這個大好機會白白錯失,不由又是心焦起來。


    就在這時,一支箭破空而來。


    空青“啊”的一聲,手中劍已經被箭擊中落地,還未等有所反應,第二支箭已經到了,這支箭來得很快,直直地刺入白梅的肩頭。緊接著是第三支,射向鷹不泊的手腕,被他堪堪避開。


    第四支箭射進了見愁的馬腿,見愁的黑馬一聲長嘶,無力支撐身體,無奈見愁隻好翻身下馬。


    就在這個空當,倪筆已經跳出了包圍。


    不遠處寒光凜凜的箭鏃,即便是在千人大軍之中,也顯得攝人心魄。


    鷹不泊怨毒的眼神,白梅和空青訝異的眼神,見愁怔然的眼神,幽蘭無波無瀾仿佛已經預料到一切的眼神,均投向箭射出的方位。


    四箭之威,不得不令人驚歎。穿越了戰場,還未及士兵們有所反應便精準地射中了包圍倪筆的五人,百步穿楊,正是恰如其分。


    即便是倪筆,也呆愣地望著五人眼光集中的方位。


    雲淡風輕卻堅定的目光,似乎與周遭的戰亂毫不相幹,一襲白衣無風自動,白皙的雙手挽著雕花的弓箭,絕美的少女唇角帶著一絲絕望的冰冷和莫名的哀傷,望著人群中的至高無上的將軍。


    “殷菱……”幾乎是不受自己控製的,見愁輕吐出她的名字,對麵的清麗少女仿佛聽見了一般渾身一顫。


    無論是她,還是他,都無法把目光從彼此身上抽離。


    現在的她,是傅國的皇後,而他,則是洛國的將軍。他將踏破她的國家,然後帶她走。


    他卻並沒有發現箭在弦上的並不隻有殷菱一個,她的身邊一個宦官打扮的陌生人,此時也拉著弓箭正對著洛國大軍。雖然見愁並未留心,鷹不泊和倪筆等人卻已暗自警惕,方才四支箭來得如此迅速,看樣子並不是殷菱一人所發,如此這般她身後那個其貌不揚的男子也是個中高手,不得不防。鷹不泊眯起眼望著那男子的眼睛,心念微動,再看向幽蘭時,卻見幽蘭也在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個男子,眉頭不禁微微皺起。


    隻是殷菱如此一個少女,卻又如此神技,倒令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


    見愁乍見殷菱,不由五味雜陳。本設想過無數次與她再次相見的場景,想到方才她雖然向自己的方向射出了箭,但畢竟無心傷他,隻是射中了他的乘騎,他的心中湧出一陣小小的欣喜。


    如此看來,她畢竟還是在乎他的吧。


    然,即使是在乎,也免不了為敵的命運。


    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又不願在鬼白麵前表現出自己的脆弱,他故作輕鬆道:“好久不見了,殷菱姑娘。”


    殷菱聽見見愁開口,心中又是一痛,口中卻是冷冷道:“想必將軍別來無恙,還能來我大傅國土上肆意妄為。”


    她何嚐不知道,如今的立場,便是一觸即發的生死相搏。今日除非他踏著她的屍首進了這扇宮門,否則她絕不會退讓一步。


    那些殘酷的言語,與其是說給見愁聽得,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不要流露出一星半點的情意。


    “殷菱?”鷹不泊嗤笑了一聲,“不是倪家二丫頭倪簾姑娘嗎?”


    殷菱見鷹不泊一臉刁鑽刻毒,又是個不認識的家夥,想到方才鷹不泊身手矯健,知道他定是其中武功最高的人,並不欲與他辯白清楚,冷冷覷了他一眼,心下裏開始盤算現在的形勢。


    非常不利。以千人之力,對五千騎兵,本來就是劣勢,而對方還有武功家數如此怪異的幫手,自己這邊算上滕署也不過三人,即使是龍族,也未必有把握守住這風雨飄搖的寢宮。


    即使敗,即使死,倪家的人也絕不會低頭。


    她這樣想著,再一次堅定地拉開了手中弓箭。


    騎兵又一波的衝鋒撞擊著傅國的守備圈,一鼓作氣的將士在方才的混亂中漸漸失去了戰意,而殷菱的出現令他們又受到了鼓舞,麵對來勢洶洶的洛國騎兵,即便是眼前已經被血模糊的筋疲力盡的士兵也再一次舉起了手中劍。


    “戰——死——方——休——”


    “護——我——大——傅——”


    男人的呼聲震天,帶著不可侵犯的尊嚴,他們是在用生命呐喊,用生命擂出他們最後的戰鼓。


    “倪家的人,絕不屈服!”倪筆揮舞起大劍,眼中帶著灼灼的驕傲,“倪家的女兒,也絕不會遜於男子!”


    殷菱聽到父親的呼喊,忽覺一股激流衝蕩著心靈。那是她的父親!是傅國的鐵將軍,是傅國不倒的旗,是傅國推不倒的山!


    而她是他的女兒!


    即便是任性堅持著殷菱的身份,即便是失去了關於倪簾的記憶,她依然清楚地知道自己體內流淌著倪家的血,那是一種奔騰的瘋狂,激烈的戰意在她胸口燃燒。她不僅是殷菱,那個深愛著見愁的殷菱,她更是倪家的人,她還有那個名為倪簾的名字,更重要的是,她還是傅國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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