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等的深沉心思,何等內斂的城府,深不可測,令她畏懼。


    “菱兒。”他喚她的聲音一如過去那般溫柔,眼中的寵溺和無奈讓她的決心開始鬆動,“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我隻是想……等到我們成婚……”


    “那又為何讓我與太子殿下相見?”殷菱慘然一笑。


    與太子相見,便是真相浮出水麵,若要瞞何不瞞得徹底,何不讓她幹脆索性做一個不知事的女子?如今太子妃的名號橫亙在他們中間,成為她心中一根拗不斷的刺。


    從此蕭郎是路人,原來便是這樣的光景。她有她本該深愛的夫君,而遇上他隻是她的一個美麗的錯誤。


    看見見愁的手足無措和臉上的茫然,她希望他有一個解釋,可卻沒有等到她想要的解釋。就在這個時候,商陸已經察出見愁並非帶人前來,而是單槍匹馬,是以暗中打了手勢,命手下兵士進行包圍。忽的見愁笑了起來,岔開話題道:“殷菱姑娘就這麽喜歡在他人的懷抱裏,和自己的情郎說話嗎?”


    這話暗藏了機鋒和妒意,他不再叫殷菱作“菱兒”,而是喚作殷菱,而且這種邪魅的笑容竟帶著點霸道和自暴自棄,讓在場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然而他這句話,本是刺向滕署的,提醒滕署自重身份。話音剛落,滕署的臉變得更加慘白,手指微微痙攣地抓緊殷菱的衣袖,卻依舊不辯一言。


    殷菱輕歎一口氣:“滕署,放開我。”


    說得很輕,如片羽落地,雖然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卻極深地劃傷了他的心,血汩汩流出。


    他惶急地放開手,目光卻猶是不肯離開她半點,她在他眼裏就像一抹仿佛隨時都會消失的雲煙,而見愁就像是天上無止境的風,總是想要把她從他身邊吹走。


    殷菱並非有意傷到滕署,隻是她已經注意到商陸的小動作,見見愁仿佛渾不在意,目光始終膠著在她和滕署身上,是以無法。見愁失魂落魄的模樣咬噬著她的心,直到她的心被啃出了一個缺口。她看不得他痛苦模樣,她亦不想聽見他口中那生疏冷淡的言語,明知道麵對他的慪氣自己應該冷漠對待因為過了今日就必須一刀兩斷,卻始終對於他語音中深藏的溫柔和痛苦不能熟視無睹。


    看見滕署鬆開了環抱她的手,見愁的麵色有些緩和,隻是嘴角的嘲諷仍在:“菱兒,你可知道……你身後那人,就是我曾對你說過的,我的義兄啊……”


    殷菱默然一瞬,眼神轉暗,見愁繼續說下去:“你答應我的……你答應會助我複仇的……”


    喃喃的無助語言,是她從沒見過的脆弱模樣,他如湖泊一般平靜的眼,她的身影在其中搖晃,仿佛要碎裂一般輕盈。她瞬間動容。


    忽的殷菱抬起頭道,眸色帶著淡淡的憂愁:“我知。”


    “什麽?”見愁像是已經了然了答案,卻還是不甘心地反問著。


    “我知道他是你哥哥。”殷菱輕緩地說道,目光中淡淡搖曳起悲哀,與他四目相對。


    “你不幫我殺了他嗎?”見愁忽而笑道,似癡似怨。


    “與君多少海誓山盟,都作煙雲。何況這個小小承諾呢?”殷菱的語氣不帶半點情思牽掛,風淡雲輕。


    如是已經是她的極限。縱然她已經被必將到來的別離打敗到絕望,她已然在見愁這種脆弱到近乎分崩離析的眼神中潰不成軍。眼見著商陸的人就要趁著這個機會把見愁擒到,殷菱情急之下正要護到他身前,隻聽馬蹄聲由遠而近,噠噠的聲音絞碎了夜空中劍拔弩張的沉靜。殷菱不由驚愕地望向四周這如雷的馬蹄聲,來得太快,像是千百匹駿馬奔騰而來,不知是敵是友,一時間她也彷徨無計。


    “洛國驍騎營。”見愁笑得有些虛弱,目光卻始終不離開殷菱,那種癡迷的目光讓殷菱忍不住想要撲進他懷裏。現在的她很想拋下過去的身份,不是說倪簾已經死了嗎?就讓倪簾繼續做一個死人不好嗎?倪簾已經死了,活著的是殷菱不是嗎?她已經背負了姻緣,為什麽還要讓她愛上見愁呢?既然愛上了,為什麽又要讓她知道這種,不得不離開他的真相呢?


    顧不上想自己的處境到底怎樣,箍住她的手的人是滕署,她的理智已經一點點瓦解想要讓她靠近見愁告訴他她愛他,而傅國的人包圍著見愁,洛國驍騎營卻包圍著所有的人。


    不恐慌亦不緊張,她的心慢慢沉下去浸入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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