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申說出她是太子妃的時候,他是恐慌的,卻還是鎮定著去賭她對他的真心。可是如今他已經不願再賭一次,深深的恐慌告訴他,他輸不起。


    縱然相信她對滕署無情,卻也不能相信她知道了自己和滕署的過去,依舊一顆心向著自己。


    畢竟自己有多卑劣,滕署一清二楚,盡管滕署自己也背負著一身罪孽。


    永遠忘不了半夏的身軀慢慢冷掉時自己心中無限的絕望,心上被人開了一個大洞沒完沒了地淌血,眼淚到最後都幹涸,靈魂都如同被風幹。


    到如今,連殷菱,你也要帶走嗎?


    刺痛從心頭嘔到喉嚨,他苦笑。


    ——殷菱,原來……我並非對你毫無真心。


    幽蘭隱在黑暗的一角,狹長的眼中居然沒有狡詐的光芒,而是淡淡的憐憫蒙著,讓人看不真切。骨節分明的手指把玩著一隻合歡花耳墜,小巧而普通的模樣顯得仿佛他一用力就會捏壞一樣。


    相思穿腸,紅顏一笑饒是英雄也難渡。


    滕署也好,見愁也罷,甚至是自己,為了這情字牽腸掛肚,又有多少不該舍的被他們棄之不顧。


    想起方才見愁的神情,他忽然想笑。再怎麽自作聰明的人,最終也逃不過作繭自縛。不是說了麽,就好像善水者會死於水,騙子會死於欺騙,就像一個生生不息的怪圈,精於什麽反而會在什麽上失手。有的時候命運便是喜歡開這種極大的玩笑,讓人哭笑不得。


    輕輕歎了一口氣,想起天南星對見愁的感受的漠不關心,幽蘭想自己或許是幸運的。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會有人在意自己的真實想法,便把自己的真心藏在重重霧靄之後,所以他更自由,也更無束縛。天南星連發動總攻的事情都不肯告訴見愁,看來是已經疑心見愁是否對殷菱動情了。


    此外,不扣留住傅申,大概也隻是為了不落人話柄吧,畢竟前來慶祝大婚之喜的並非隻有傅國。亦或是真的是欲擒故縱?還是想借傅申之手和繭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麵,知道自己的力量難以與繭地下盤根錯節的強大勢力對抗,所以才放傅申歸去?


    傅國現在正在大亂吧,皇帝遭刺,那毒藥隻怕是倪家的人也難解,傅申這般回去要不了幾天就會登基為帝。想到空青沉著的麵容,他慘然一笑,合歡花被攥在手心,明明不是很銳利的邊角,卻刺得他手心生疼,疼到心底。


    不過天南星相信自己又有多少呢?恐怕也不會比見愁多多少吧……


    眼中的悲憫斂起,他靜默地立於風中,把衣襟裹得緊了些。


    高高的宮牆的另一端寂靜無聲,滕署和殷菱二人蹲在牆角凝神聽牆內情狀,似乎並未發現什麽異常。滕署一手執刀,另一手牽著殷菱的手,倒不是想趁機多親近她一下,實是怕月黑風高突然衝出來什麽人傷到她。盡管心裏沒存別樣念頭,拉住她的小手時倏然加快的心跳依舊一下一下瓦解著他的冷靜。


    心跳得太快,在這寂靜的夜中隻怕會被人聽見。


    殷菱的手放在他手中,妥帖而溫暖。


    並不想以如此曖昧的姿態和他同行,隻是他握住自己的手時的不由分說和眼中殷切的懇求和一點點害怕,倒像是怕她嫌棄他一般。她便不再拒絕,任由他溫暖的手掌牽引著她的腳步。


    “……我帶你過去。”忽聽得他悄聲道,然後把她攔腰抱起,輕輕一點地便躍上了牆頭,緊接著便躍進宮牆內的樹叢中,整個動作一氣嗬成的連貫,優美的姿態令殷菱不由暗自讚歎。


    他的輕功的確是極好的,怕是和她不相上下。


    是呢,作為殺手,身手總要敏捷才不會為人追蹤。


    雖然已經告知滕署自己的身份,卻不曾告訴他她完全可以自保。並不是懷疑滕署會出賣她或是擔心他對自己有什麽防備,隻是倉促之間沒有提及這方麵,而且畢竟隔牆有耳,若是這裏的人要為難他二人也絕非易事,然而被敵方知曉讓他們有所提防也不是上策。


    殷菱回憶著去那宴廳的道路,兩人沿著牆根緩緩行著,連半點聲音都沒發出。滕署原本以為殷菱不會武功,此時見她腳步輕盈無聲無息,很是訝異。看見他驚訝的目光,她遞回一個微笑。


    明明是夜裏,她的淡淡微笑,便如煙雲般盛開的曇花那般美好點亮了他的眼。


    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他訥訥地轉過頭掩飾住自己臉上的尷尬,心想起她原是會輕功的,自己之前不由分說地把她攬進懷裏倒像是輕薄了她。想到這裏他用眼角偷偷看她,卻不見她帶半點惱意,知道她並未怪他,便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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