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分鍾後,諾顏終於停下了不斷張合的嘴。


    電視裏傳出的歡聲笑語緩和了兩人之間過於凝重的氣氛,才不至於讓人喘不過氣。


    說完,諾顏一臉沉重的望著整個過程之中視線盯著屏幕上,不停地喝著啤酒,從未轉過頭來看過自己一眼的方玲玲,緊張不安,擺放在膝蓋上的十指緊緊的攪在一塊。


    她等了方玲玲好一會兒,希望她能夠開口,然而,她卻像她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對於她所說的那番解釋,沒有任何的反應。


    這不是平常的玲玲。


    她向來有什麽就說什麽,然而現在卻一語不發,毫無表情,可見她是有多麽的憤怒。


    “對不起。”諾顏懊悔不已的低垂下頭,深深的跟她表著歉意。“我沒有想過要隱瞞你,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突然變成這樣。之前,我們確實有過一些交集,但是後來說清楚了,他也要結婚了,我覺得之前都是些小事而且我們也確實沒關係了,所以才沒有向你說明。”她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卻沒想到現在會弄成這種情況,也隻怪她後來沒有在第一時間裏告訴玲玲這些事。


    諾顏的話說完,方玲玲仍舊沒有半點的反應,整個人維持著與四十五分鍾前一樣的姿勢,就那麽筆直的坐著,看著電視裏的畫麵。


    終於,她的毫無反應急紅了諾顏的眼眶。


    “玲玲,你說句好嗎?”諾顏實在害怕。比起得到她的諒解,她最希望的是不要讓她覺得自己背叛了她。


    諾顏哽咽的語氣或許是讓方玲玲於心不忍,第一次的,她幽幽的開口說道:“你想讓我說什麽?”嗓音很輕很淡,讓人聽不出她一點的心思。


    方玲玲視線從電視屏幕上移開,斂下眼眸,在茶幾上放下了手中早已空掉的啤酒瓶。肩膀上,隨著她低頭的動作滑落的長發遮住了她同樣痛苦的表情。


    這麽久,她之所以沒有開口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她為諾顏的隱瞞而憤怒,而是因為太震驚,三年以來,頭一次見到那個男人,竟然是在那種場麵,而最令她痛心的是,她的摯友竟然跟他是一對。


    因為不敢相信,因為不肯相信,所以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遲遲沒有緩過神來。


    方玲玲的開口,讓諾顏激動得喜極而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卻發現除了這句話之後,她完全不知道還有什麽話可以說。


    諾顏嚶嚶啜泣的聲響在耳畔響起,方玲玲不由的在心底歎了口氣。


    原本,她是怨恨她的,但是在聽了她的那番解釋之後,她消氣了。她那麽細致的把所有的經過過程全部告訴自己,可見她是有多麽的在意自己,更何況,在她與自己認識之前她早就認識了陸競堯,自己又要什麽去責怪完全不知情的她。


    可是,方玲玲無法說出諒解她的話,因為她實在是恨極了那個害她失去唯一親人的男人!


    瞳孔緊了緊,方玲玲開口說道。“所以,你現在是打算生下這個孩子?”


    語調冷冷的。


    沒有想到方玲玲會突然把話題轉移,諾顏怔了一下,“我……”隨即默然的垂下視線,落在自己的腹部。


    要留下這個孩子嗎?


    其實,她之前並沒有任何想法。


    雖然已經快有四周了,但是諾顏還是沒有一點實感。除了吃飯之時的嘔吐會提醒她正懷著孩子之後,其餘的時間她根本想不到自己是個孕婦。


    她真的要生下這個孩子嗎?至少,在過去的二十二年裏,諾顏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麽早就懷孕,在她的計劃裏,起碼要在安定好小宇的事情之後,至少二十七八歲才會結婚生子。


    見她遲遲沒有回答,方玲玲忍不住轉過頭看向她。


    明亮的燈光之下,諾顏如木頭人一般頓在了那裏。她的視線望著腹部一副想出神的樣子,而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她的表情是糾結的,是慌亂的。


    看著她的表情,方玲玲便猜到了她的想法。


    明明知道孩子是無辜,也是意外產生的,甚至連她之前都不知道會是那個男人的。可是方玲玲還是忍不住開口諷刺她。“因為孩子的生父突然變成了一個高富帥,所以你就想生下來了?你還真是現實。”


    聞言,諾顏的臉色瞬間失去血色。


    她僵硬的抬頭看向方玲玲,清楚的看到了她眼底對自己的唾棄。


    心底生疼,但諾顏無法感覺到憤怒,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冗長的一陣沉默時間,氣氛變得壓抑極了,就連電視裏的聲音都沒辦法改善客廳裏的氣氛。


    諾顏緊緊的咬著下唇,滿眼歉意的望著方玲玲冰冷的側臉,開口。“有什麽話你盡管說就好,我希望你能夠把你的心裏話全部告訴我。”她不怕她諷刺,就怕她不說話。


    方玲玲原本懊悔不已自己對她說的那句話,現在一聽,更是內疚得紅了眼。


    “你真的要嫁給那個姓陸的嗎?”不想再有任何的掩飾了,把話憋在心裏實在不是她的作風,方玲玲轉身坐向諾顏,說道:“你難道忘了我之前跟你說過的事情嗎?我姐姐是怎麽死的,你難道想步上她的後塵嗎?你就不怕以後陸競堯會對待你像我姐姐那樣——”


    “怕。”沒有等方玲玲把話說完,諾顏便打斷了她的話。


    “我當然怕,怎麽可能會不怕。”她抬頭對上方玲玲寫滿憂愁的眼眸,嘴角揚起一抹淒楚的笑。“可是因為對他的感覺,讓我忘了你告誡我的話。我不是沒有試過斷了對他的感覺,但是身體舉動即使再怎麽抗拒,我騙不了自己的心。”在那個離別的吻後,她想了一晚上,腦子裏全是陸競堯那些霸道,強勢,溫柔的種種表現,她努力的想要裝作不在乎,可是隻要一空下來,就會想起他。


    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不知何時,她對他的感情竟然會這麽深。


    方玲玲望著諾顏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曾經的姐姐……


    也是在姐姐告訴她,她要結婚的消息之前。得知陸競堯尊貴身份的她百般勸說:那種豪門貴公子不可能用真心的,即便結了婚,也隻是圖一時的新鮮而已。


    方玲玲記得,在自己的話之後,姐姐的表情有多麽的淒楚和痛苦,她告訴自己,她有多麽的愛陸競堯,為了他,她什麽都願意做,哪怕隻是一時的幸福將來陷入萬劫不複之中,她都甘願。


    因為不忍心從小將自己帶大的姐姐傷心,方玲玲放棄了勸說。


    可是半年不到,那個男人就出軌了,全城皆知,讓她的姐姐丟盡顏麵,因此抑鬱成疾,後來,因為他而失去了生命。


    方玲玲無法忘記,當她趕到醫院,看到的是姐姐孤零零躺在殯儀館裏的場景。因為早產,她的身體狼狽不堪,而那個該死的男人不見蹤影。


    葬禮上,那個男人給了她一大筆錢,而她一分沒要!她唯一要求的,隻有將姐姐的骨灰埋在父母身邊,而那個男人也未同意!


    過去的痛苦回憶,血淋淋的教訓,方玲玲又怎麽會讓諾顏步上自己姐姐的後塵?所以,無論如何,這次,她都不會再放棄勸說她。


    “打掉孩子吧。”方玲玲冷冷說道。


    沉浸在思緒之中的諾顏猛地一怔,還以為是自己誤聽了,直到方玲玲再次重複了一遍。


    “那個殘忍的男人不會是真的愛你的,向他們那種有錢人,也不過是圖個新鮮,等到時間一久,他就會棄你如敝履,到最後你什麽也不會得到的。”方玲玲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握住諾顏冰涼的雙手,用懇求的話語說道。“小顏,我是真的為你好才這麽說的,聽我的,明天跟我去醫院把孩子打掉吧,我有一些存款夠手術費了,然後斷絕跟他的關係,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好嗎?”


    諾顏看著她,看著她眼中的懇請,她是知道她有多麽恨陸競堯的。也很清楚,她的這一番話並不是因為恨陸競堯才那麽說的,而是真的為自己好。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真正對自己好的人的話,那她應該是第一位。遇到事情她第一個站出來,不求任何回報的幫助她。這樣的朋友,她不想放開。


    可是——


    讓她與陸競堯斷絕關係,隻有這個方法嗎?諾顏遲遲給不出答案。


    見她一臉為難的樣子,方玲玲急了。


    “你真以為陸競堯是真的愛你嗎?”她忽然說道,表情冷厲。“我的姐姐哪一點比你差?除了家室,樣貌身材學曆她都不輸於你,可是最後還是落得那種結果。甚至在她過世這麽多年,那個男人都不讓我去墓園探望她一眼。我可憐的姐姐,一個人住在陸家冷冰冰的墓園裏,這就是她不聽我的勸選擇陸競堯的後果。”再次說起方新雅,方玲玲是崩潰的。


    淚水決堤,如同洪水一般宣泄而下,擋也擋不住。


    看著她傷心欲絕的模樣,諾顏也忍不住落下了淚水。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玲玲。”可是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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