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認真的對著我說道:“吳韜,有些事爸不知道怎麽表達。但你要明白,你在我心裏的位置是獨一無二的!”


    我爸這話,更加縱容了我的情緒。


    我憋屈的衝他喊道:“可你知道我這麽多年受了多少委屈嗎?”


    見我這麽難受,我爸剛毅的臉難得的露出了憐愛。


    他心疼的看著我柔聲說道:“我知道,是爸對不起你。爸沒讀過書,就盼著你這個兒子能好好畢個業。


    把你放在你陳叔叔家,就是想讓你有個安靜的環境,過個正常人的生活,安靜的讀書,安靜的畢業。”


    我從我爸的眼裏,讀到了父愛,這是我失去了這麽多年的父愛。


    我也知道,有些事,不能怪我爸,反而是我,讓他失望了。我沒有讀好書。如果我夠堅強,夠狠心,我現在可能在一個名牌大學當一個自豪的大學生了。


    當初,要不是楊梅麗在學校說我爸是犯人,說我媽是神經病,我就不會被同學排斥,變得自卑,後來要不是楊梅麗離家出走,我的高考也不會失利。


    但,我不怪楊梅麗,也不能怪我爸,我隻是想在爸爸麵前,盡情的撒一回嬌,訴一回苦,可有些苦,我依舊不知道怎麽開口。


    我爸看我不說話,又自顧的對我說道:“賴子,別傷心了。一切都過去了,爸欠你的,會補償給你。


    現在我回來了,我就不容許任何人再欺負你。你想要什麽,我盡量滿足你,你要還有什麽委屈,說出來,爸替你出氣!”


    聽到這些,我沒有欣慰,反而更加心痛了。我知道我爸對我的愛,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他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我這顆傷痕累累的心,真的很難治愈。


    就算他回來了,他又能彌補什麽?去大學,找韓武傑,紫發女他們報複,打死他們?這不是我最需要的,不是。


    我看著我爸,很酸楚的說了句:“不,你欠我的,補償不了!”


    我的聲音絕望又淒涼。感覺,我爸對我越好,越縱容,我就越矯情,越需要發泄。


    不過,我爸的愛是包容的。


    他看我這樣,也沒有失望,反而很霸氣對我說道:“說說看,什麽事?”


    他的語氣,仿佛他是造物主一樣,隻要我需要什麽,他都能造出來。可是,有些東西,永遠改變不了。


    這纏繞了我這麽多年的噩夢,就算是萬能的我爸,也無法改變,我絕望的看著我爸,哀怨道:


    “我要別人瞧得起我,不再說我有個坐牢的爸,不再說我是醜八怪癩蛤蟆,我要所有人都不再叫我吳韜這個傻逼名字。這些,你能做到嗎?”


    這些,都是既定的無法改變的事實。我說出來,隻想讓我爸知道,纏繞著我的,就是這些恐怖的事實,他也沒法改變。


    但,想不到,聽到我的話,我爸並沒有感到為難,他的眼神,反而變的十分堅定了。


    隨即,他吐出了兩個完全把我震驚了的字:“我能!”


    兩個字,霸道無比,仿佛他真的就是天一般。但這怎麽可能?我怎麽都無法相信,我愣愣的看著我爸,癡癡地問道:“你聽清了我的話?”


    我爸的眼裏依舊滿是堅定。


    他十分確信的對我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別看你爸我是個大老粗。你的苦,我也是理解的。本來我也是給你準備了兩條路。


    一條就是跟著我。不過那樣,你肯定適應不了。這是一條不歸路。


    第二條,就是我把你送到國外,給你整容。其實你的五官並不差,就是臉上身上疤痕痘印太多了。


    我谘詢過專家,這種瘡疤都是可以修複的。這個你不用擔心,不說把你弄成大帥哥,但起碼不被人嫌棄。


    另外,我會鍛煉一下你,讓你的身體結實點,我還能給你弄個新的身份,絕對讓你煥然一新。這樣,別人就不知道你有一個坐過牢的爸。


    你可以用你全新的身份,過著正常人的生活,好好拿個大學畢業證,爭取不跟你爸我一樣。沒出息!”


    我爸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我已經徹底的懵了,淚水不知道何時已經朦朧了對我的雙眼。


    真的是不可思議,原本,我爸回到我身邊,這就是上天的恩賜了,但,結果我爸還牛逼,這簡直就是奇跡。


    現在,讓我徹底震驚的是,我這個沒讀過書的爸,竟然為我考慮了這麽多,為我考慮的這麽仔細。


    他竟然知道,這些年我所有苦痛的來源,都是因為我的身世,我的容貌。我以為他不會了解我的苦,可原來,他明白,他理解。


    這就是我的父親,我那個最愛我的爸啊!


    這一刻,我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淚洶湧的流了出來。這不是傷心的淚水,這是感動的淚水,這是興奮的淚水!


    看著我爸那張被歲月揉搓有了歲月滄桑的臉,我實在忍不住了,對著他,深情款款的喊出了我藏在心底已久的聲音:“爸!”


    所有的情感,都濃縮在這一個字裏。到這時,我才感覺,自己終於找回了那個丟失已久的家,找回了我最好的爸爸。


    我,終於成了那個最幸福的人!


    而,對我爸來說,這恐怕是他第一次聽到我這個兒子叫他一聲爸。他坐牢之前,我是啞巴。他今天回來,我隻顧發泄自己的情緒。


    直到現在,才真正的融入了父愛當中,真情的喊出一聲爸。


    我爸聽到了,也感受到了,他也終於露出了最最難得的一絲笑容,然後又閉著眼睛享受溫泉。


    我也卸掉了全部的包袱,全身心的去享受了一下。


    真的很爽,很爽!


    過了沒多久,我們泡好了,出了溫泉池,楊叔給我們送來了新的衣衫。都是名牌衣服,好像是法國牌子,挺貴的。


    第一次穿名牌,我都有些不習慣,但心裏還是美滋滋的。穿上衣服,我們直接進了一間包廂進餐。


    飯桌上,就我,我爸,還有楊叔三個人。


    和兩個最親的人在一起吃飯,我感覺特別幸福。我爸也很高興,但不知道怎麽用語言表達,就使勁的給我夾菜。


    那些菜,都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十多年了,我爸竟然還記得我喜歡吃啥,他真的是表麵豪放,內心細膩啊!


    一頓飯,吃了很久。不過三個人的話卻不多,就楊叔講了一些我的趣事,但對於我爸的事,他們隻字未提。


    我問我爸到底藏了什麽身份,他們也不告訴我,隻是含糊其辭的說,反正不會犯法就是了,叫我放心。


    我也沒有追問,隻狠狠的沉浸在重逢的幸福中。


    飯後,都已經是淩晨了,我爸突然鄭重的對我說道:“賴子,早點去睡。好好考慮下,你到底選擇哪條路。不管選擇哪一條,我都支持你!”


    說完,他還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即,他自己去了山莊的一個住房,楊叔把我帶進了另一個房間。


    關上房門,終於安靜了下來,但我的腦子卻特別的亂。從美男子喊我出去到現在,感覺就像是坐了一天的過山車,心情起伏太大了。


    從逃避現實的頹敗,到被人羞辱的吐血,再到我爸的突然出現,我爸給我的震撼,我爸給我的感動。


    這心情,一變再變,變到現在,感覺興奮,感覺舒暢,但又有些糾結。


    糾結於我爸最後的那句話,那個選擇。


    說實在的,這個選擇,真的很難。


    第一條,跟我爸混。這顯然不是我爸喜歡的選擇,他希望我彌補他的遺憾,做個讀書人,拿個文憑做個知識分子。


    這也不是我喜歡的選擇。我爸的世界我一點不懂,或許很混亂,我進去肯定也適應不了。但這一條卻有一個好處,就是能跟我爸在一起。


    第二條,整容,變換身份。


    這或許是我做夢都在期盼著的結果。整容了,我就擺脫了癩蛤蟆的自卑,變換身份了,我就擺脫了爸爸是坐過牢的,媽媽是神經病這個身世。


    也就是說,這樣一來,就實現了我變成正常人的夢想。但這一條選擇,會讓我和我爸相處的時間變少了。


    這個選擇真的是糾結的,糾結到我睡不著覺,即使很疲憊很疲憊,但仍舊毫無睡意。


    幹脆,我下了床,走到鏡子前,看著自己滿臉瘡疤的容顏,看著臉上那道被韓武傑割下的刀疤,以及肩膀上,肚子上那些看不到的疤痕。


    這些,全都是我揮之不去的痛苦印記。


    我永遠忘不了別人看我的那種嫌棄鄙視的眼神,我永遠忘不了別人對我的嘲諷唾罵,我永遠忘不了別人對我的欺辱。


    張靜怡,張科勇,趙曉偉,韓武傑,紫發女人,還有班上和全校那些無情的同學,學校那些道貌岸然的領導,他們一張張麵孔,全都深深的烙在了我記憶深處。


    我走不出來,我想忘掉那段恥辱。


    但是,忘不掉。


    張靜怡的母親看我厭惡的眼神,張靜怡對我無情的拋棄,韓武傑對我的殘忍與傷害,紫發女人把我狗一樣虐待。


    這些,我真的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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