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華麗的寢室,一位著盛裝的貴婦人坐在床沿上,上好的脂粉掩不住臉色的蒼白,眼神中,充滿絕望。她顫抖的手,端起旁邊托盤裏的酒杯,怨毒的眼神盯著前麵的人,紅唇顫動:“你做出這等事情,你父親在陰間也不會原諒你!從今往後,你不會再有安寧!”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血從唇角流出,貴婦人眼中沒了神采,頹然倒下。然而她死前那句話卻仿佛依然在縈繞著……


    “啊——”


    鸞心一下子坐起來,額頭,全是冷汗。她趿著鞋,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將滿杯的苦澀咽入喉中。


    窗外,是濃的似乎要凝結的夜,外間睡著侍女新奴,一陣陣均勻的呼吸聲攪的她的心更亂了。於是,打開門,走了出去。


    一陣清涼夜風夾雜著海上獨有的鹹腥氣撲過來。鸞心深深地伸了個懶腰,扶著欄杆,慢慢地走起來。剛走幾步,忽然停下來,發現,不經意間,竟走到了元芳的門口。


    “李元芳,李元芳。”念著這個名字,鸞心唇邊露出真正的笑,她忍不住推門,走了進去。


    外間的小床上,睡著一個少女,朦朦朧朧的,也看不清是雙胞胎中的姐姐還是妹妹,另一個,蜷在裏間專供小憩的春榻上。裏間大床上,卻什麽也沒有,連被子也沒有——已被仔細的蓋在了榻上少女的身上。


    “他去哪裏了呢?”鸞心蹙起眉頭,走了出去,四下張望。


    在走廊盡頭,有個人影立在欄杆上,夜風中,衣袂飄飄,竟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感覺。走近了,果然是李元芳。他赤著一雙玉足,背著雙手,就這麽站在欄杆上。海上風甚大,他卻隻以一雙拇指點著欄杆,身子隨風前搖後擺,看上去驚險萬分,但鸞心看到他隻是身體在動,雙足卻仿佛粘在欄杆一般,知是他在練功,隻是遠遠的看著,也不去驚擾他。


    半晌,元芳躍下欄杆,對鸞心:“這麽早,怎麽就起來了?”


    “你不是也一樣嗎!”鸞心笑道,“在練功,很奇怪的啊,就這麽站在欄杆上。那個,有個什麽說法嗎?”


    “這種鍛煉的方法,我師傅叫做‘臨江仙’。”說到師傅,元芳微微一笑,眼中滿是濡慕之色,“他說若能每日日出之前在鄰水之處練上一個時辰,能有奇效。可惜自我出師後,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鸞心輕輕地說:“能教出你這樣徒弟的師傅,一定是個更了不起的人。能告訴我他是……”還沒說完,便看見元芳臉色一變,忽然出手,一把把她推出去。鸞心一愣,便看見元芳伸出的手,握住了一支箭,箭簇藍汪汪的,顯然淬了劇毒!


    鸞心大驚失色:“鯊盜,是鯊盜來襲。該死的,那些值哨的怎麽沒發現!”


    元芳搖搖頭:“不用怪他們,他們應該都已經死了!”他一把抓住鸞心,“快告訴我,怎樣才能示警!”


    鸞心伸出手,指向高處:“在那邊最高處,有個瞭望塔,塔內有個鍾,隻要敲響了,整個船隊都會聽到。”


    “好!我去敲鍾!”元芳鬆開手,指著自己房間,“你替我守護好那兩個孩子,千萬不可讓海盜傷著她們。”


    鸞心:“不,不,還是我去敲鍾,你,你還沒有……”


    元芳厲聲打斷:“情況危急,聽我的!”說罷,便箭一般的躥了出去。


    被元芳一喝,鸞心覺得心都在“砰砰”亂跳,此時元芳嬌小的身子在她眼中竟有無限放大的趨勢。“小心啊!”她在心中默念,一咬牙,進入元芳房中,想了想,將大衣櫃翻到,堵住了門窗,讓被驚醒的小姐妹躲在自己身後,抽出不離身的彎刀,開始全神戒備。


    “李元芳啊,李元芳,保護別人我可是第一次呢。不知道以後,你還會讓我做出什麽事來!”


    元芳屈身急奔,不時閃身避開箭支,若實在無法避開,便用刀格檔。鯊盜可能發現了他,射向他的箭支密集起來。


    “這樣可不行啊!”元芳眉頭緊皺。他伏下身子,忽然,他的手摸到了什麽,圓圓的,滑滑的,似乎是什麽人在地上散了些小石子。元芳拿起一枚撚了撚,大小,重量正合適,不禁大喜。他將可以收集的石子以及箭支收到一處,迅速一冒頭,引的海盜一陣亂射,然後趁著這幫烏合之眾上箭的空檔,他將所有小圓石子循著箭路以暗器手法全部射了出去。果然,對麵傳來的一陣驚呼。元芳知道,就憑自己現在的指勁,這些小石子唯一的用處隻能是嚇這些海盜一跳。所以,待小石子全部射完。他抓過身邊收集的箭支,以最快的速度循聲射了回去。海盜們沒想到會遇到元芳這樣的高手,促不及仿,一下子被射翻了好幾個。剩下的紛紛尋找地方藏身。


    趁此良機,元芳疾衝幾步,一躍而起,半空中揮起鏈子刀,“叮”的機簧輕響,鏈子刀的刀頭釘在瞭望塔上。元芳趁勢一蕩,飛身躥進塔內。


    一進去,一股血腥氣便撲了過來。塔內的兩個人,咽喉被割開,已經死了。


    元芳四下一看,室內,有一口小鍾,隻是鍾捶不見了。他將刀調轉,用刀柄使勁敲打。也不知這鍾是用什麽做的,聲音長而洪亮,在海上能傳出去很遠。


    漸漸的,廝殺聲起,越來越高。元芳蹲下來,看著兩個死人。他們都是喉嚨中刀,一刀斃命。從他們的表情看,他們從沒想到凶手是來殺他們的,甚至,他們的武器還擱在一邊。


    “有內奸啊——”元芳冷冷一笑,“牟世清,原來你也不是鐵板一塊!”


    門口有聲音,元芳抬頭一看,一個滿臉橫肉的海盜站在門口,直愣愣的看著他。忽然,這海盜哈哈大笑,張開手臂就向他撲過來。元芳側身一滑,從海盜一側掠過,順手用刀在他的喉嚨上一抹。血,從海盜的頸間噴出,海盜帶著滿臉無法置信的表情倒下。


    元芳站在高處向下望。下麵的幾乎每一處,都在發生激烈的廝殺。元芳緊握著刀柄,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場麵叫他熱血沸騰!戰鬥,此時的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且渴望戰鬥!但他也不想就這麽直闖下去。他居高淩下,仔細觀察,希望可以尋找一個合適的切入點進入。


    相對於鯊盜,牟世清的手下顯得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們比起隻知道亂糟糟一擁而上的鯊盜卻顯得訓練有素。所以,雙方暫時處於膠著狀態。


    李元芳皺起眉頭。他對那些炮灰一般的雜魚小蝦可不感興趣,他希望能找到大點的頭目,甚至是可以左右戰局的高手。忽然,他的目光被一個人吸引住了。那是個遠高於一般人的壯漢,手中拎一條長鐵棍,揮舞起來,真是擋者披靡。同時,他也看到另外一人,一頭金色的短發,身形消瘦,手持一柄奇形劍,那劍,劍身細長,近手處還有一個半圓形的鍔。此人劍法與身法都極為詭異,每每都從極為刁鑽的角度出招,每次隻一招,覺不纏鬥,無論中與不中,都會飄身遁走。


    “有意思,有意思!海外也有這麽多有意思的人!”李元芳唇邊露出微笑,他盯住了巨漢:“好吧,就是你了!”


    李元芳飛身躍起,撲向離他最近的一麵巨帆,雙腿夾住帆上的長索,順著繩索,向下俯衝,借著淩利的衝勢,揮刀斬翻了巨帆邊的兩個海盜,同時腰一擰,翻身躍起,提起寶刀,冷冷的環視四周。


    雖然李元芳現在的形象,是一個文弱嬌美的少女,但看到他如飛將軍一般的現身以及滿含殺氣的眼神,手中雪亮的刀鋒,一滴滴殷紅的血珠滾落。雙方海盜統統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忽然,有個聲音高喊出聲:“那不是與咱們主人相鬥過一場的那個姑娘嗎!”鯊盜中有一個眇了一目的家夥大叫道:“這娘們是他們的人,抓住她,叫弟兄快活快活!”聽到這話,李元芳不禁勃然大怒。他對著那人,一按機簧,射出的刀頭擦入那人的咽喉,刀頭縮回,鮮血飆出。“啊——”驚呼四起,看他的目光,再也沒有了褻玩之意。李元芳一步一步上前,群盜竟一步一步後退。


    忽然,人群中不知何處傳來一個聲音“一起上,殺了她!”仿佛被這個聲音刺激到了,群盜揮舞手中各式兵器,衝了過來。


    這場麵,真熟悉啊!


    李元芳少年從軍,從小卒升到遊擊將軍,全靠積功。這樣的混亂場麵,對於久曆戰場的李元芳來說隻不過是小菜一碟。他伸足將腳邊的兩具屍體踢出,砸向群盜。趁著他們一亂,元芳突襲而出,瞬間又砍倒幾個。他在場間遊鬥,絕不在一個地方停留,但隻要一出手,便會有人倒下,牟世清的手下見狀開始有意與他配合,鯊盜們死傷更多。鯊盜對元芳恨的牙根直癢,但他身法飄忽,始終無法對他形成有效地包圍。焦躁之下,損失的更多。


    李元芳在人群中衝殺,幾圈下來,身上已是血跡斑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也分不清衣服上的血,那些是自己流出來的,那些是別人濺上去的。他照著在海上領悟的天人合一之道行動,氣息流轉,非但沒有衰弱,反而越來越健旺。


    見手下在李元芳手下死傷慘重,持棍巨漢終於忍不住了。他暴喝一聲,拖著長棍衝了過來。


    見圍攻的海盜潮水般退開,李元芳也不追擊。他持刀傲立,趁機將呼吸調勻。就在片刻間,持棍巨漢奔至。他看見李元芳的形容,不禁一愣:“是你,就是你殺了我手下這許多兄弟?”這幾天,元芳除了全力恢複武功之外就一直在向莎娜二姐妹學波斯語。現在的他聽沒有問題,隻是說還不是很流利,而且他也不願意多說,見巨漢這麽問,隻是點點頭。見元芳如此輕視,巨漢怒極而笑,用長棍一指元芳:“好好好!你很好!我不殺無名之輩,你報上名來!”“我是莽鐵!”說罷,沉重的鐵棍在甲板一頓,更增威勢。李元芳毫不為之所動,用尚不純熟的波斯語冷冷的說:“打就打,廢什麽話……”話還沒有說完,那莽鐵突然掄圓了鐵棍,就這麽直直的砸了下來。沒想到這鐵塔一樣的莽漢也會偷襲,這一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莽鐵對於這一著很有信心,靠著這出人意料之外的一招,他不知陰過多少人。想到眼前這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會在他的棍端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團,他忍不住興奮的獰笑起來。


    “砰”棍端著地,砸的木屑紛飛——沒有血,一滴也沒有,剛剛還在眼前的元芳,已不見了蹤跡。莽鐵大吃一驚,連忙轉身,眼角瞥見元芳不知何時已轉到自己身後,刀鋒向他劈來,直如一道閃電。“啊——”莽鐵倒吸了一口冷氣,此時他已來不及變招,索性棄了手中棍,撲倒在地,趁勢一滾,險而又險,避開這刀。元芳得勢,一刀又一刀,接連劈下。莽鐵怪吼連連,他是拚盡全力,才能勉強在元芳刀下保命,雖未死,但元芳每一刀都在他身上留下或長或短,深淺不一的傷口。他亦知就此下去很快就會死在元芳刀下,但他現在的情況,就是想站起來也不可能,更別說還擊了。就在此時,他瞥見元芳身後出現一個黑影,不由大喜。


    那黑影,手持一雙匕首,鋒刃上,藍幽幽的,顯然是淬了劇毒。他悄無聲息的靠近,忽然揮刀向元芳背心插入。


    聽到背後惡風不祥,李元芳唇邊反而露出一絲笑容,“你可終於來了!”他足尖點地,身子躍起,淩空一翻,身在半空還抽出一足,用力在黑影背後一蹬。那黑影本來就是在往前撲,在被元芳一蹬,更是身不由己的向前直衝。那莽漢莽鐵,被元芳在地上劈了半天,早已經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時終於有了機會,抓住鐵棍,一躍而起,直劈下來。隻聽見“噗”的一聲,一個腦袋正被砸中,登時腦漿崩裂,混著四散的鮮血,直如萬朵桃花盛開一般。莽鐵剛想張嘴狂笑,忽然看到地上的屍體,一身黑衣,手持雙刃,竟是自己的同伴,不由愣住了。原來是那黑影被一蹬之下,替代了元芳的位置,莽漢暴怒之下,竟被失手殺死。


    殺死同伴,莽鐵也愣住了,他又見刀光一閃,原來是元芳又向他劈來。此時巨漢已無力閃避,隻能瞑目待斃。


    刀光閃過,莽鐵隻覺的左肩一沉,接著一陣劇痛。元芳這必殺的一刀,不知怎的,在中途竟變了一下,沒有割開莽鐵的咽喉,而隻是在他肩頭掠過,帶走一大片皮肉。


    死裏逃生,莽鐵定了定神,才發現場中又多了一個人,金色短發,身形消瘦,手持奇形長劍,劍尖,還有鮮血在滴。而元芳的腰部,多了一條長長的傷口,血將他袍子的下擺都洇濕了。


    “萬斯萊,萬斯萊,你救了我,太好了,左藤已死在她手裏,我們一起上,殺了她!”莽鐵見到來了,忍不住激動地大叫。


    萬斯萊卻搖搖手,用帶著幾分陰柔的聲音對元芳:“從來沒有人能在我與左藤的突襲下逃生,沒想到還是你這麽一個嬌滴滴小美人。”他發出一陣怪笑,“左藤死了,不過那也沒什麽。隻要能得到你,”他使勁舔著嘴唇,眼冒綠光,“那就一切都值了!”


    元芳未及回應,一個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在我的船上,搶我的美人。萬兄真當牟某死了嗎!”牟世清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元芳的身側,臉色鐵青,尤其是看到他腰畔那道長長的劍創,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他冷冷的環視四周,“牟某的船可不是隨便就能上的!各位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


    萬斯萊發出一陣梟鳴般的笑聲:“姓牟的,咱們爭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以為你能耐我何!你的這個小美人,我要定了。你若有膽,就以她為注,我們鬥上一鬥!”


    李元芳不等他說完,鏈子刀一指,喝道:“先別說別的!你偷襲我的哪一劍,我還沒有還你呢!”


    萬斯萊“桀桀”笑道:“小美人生氣了。讓哥哥來陪你吧。”


    元芳臉上掠過憤怒的紅暈,他冷冷的道:“不是你!”舉起刀,用刀尖點指萬斯萊,莽鐵,“是你們!”說罷側頭對牟世清,“請幫我掠陣!”


    看著元芳殺氣充盈的雙眸,牟世清竟說不出反對的話,他默默點點頭,退到一邊。此時雙方都已住手,見此情景,皆退到首領身後,形成涇渭分明的兩邊,開始對峙起來。


    牟世清看元芳的神情,知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他出戰,沒有多說,隻是一句“保重”。元芳聽出這句話中的關切,對他微微一笑:“多謝!”兩個字,對於牟世清來說卻是從未有過的誠懇,牟世清一恍惚間,元芳走了出去。


    萬斯萊與莽鐵互視一眼,知此時鯊盜已完全處於下風,若是再敗於元芳之手,恐怕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見元芳雖隻是持刀緩步而行,但氣勢卻是越積越高,萬斯萊覺著有些心驚肉跳,他衝莽鐵使了個眼色,莽鐵會意,暴喝一聲,揮棍撲上。元芳冷冷的看了莽鐵一眼,被李元芳用這樣的眼神一看,莽鐵不禁想道剛剛在他手下死裏逃生的一幕,手竟不自覺的有些發軟。


    元芳厲喝一聲,雙手持刀,對於莽鐵攻來的鐵棍,竟毫不避讓,而是揮起鏈子刀,直直的劈在棍身上!隻聽“鐺”的一聲金鐵交鳴,元芳雙手虎口齊裂,而莽鐵手中的鐵棍,竟被擊的直飛了出去。元芳踏前一步,一刀就向他頸間揮出。莽鐵此時已被嚇的心膽俱裂,怔在當場。萬斯萊見情形不妙,在元芳身後疾刺,想迫使元芳回身格擋,救下莽鐵。誰知元芳竟對身後的一劍不加理會,刀勢不改,一刀斬下了莽鐵的頭顱。同時憑多年在戰場上廝殺的經驗,微一側身,讓開了致命的要害。“哧”的輕響,劍鋒直刺入元芳的身體……


    對於就這樣把李元芳刺了個對穿,大出萬斯萊的意料之外。對於元芳寧可中一劍也要斬下敵人首級的悍勇,更叫他膽戰心驚。萬斯萊一抽劍,想拔出來,卻紋絲不動,一看,原來元芳竟然用自己的手掌握住劍尖。


    “天哪,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這也許是萬斯萊在世上的最後一個念頭——元芳不待他反應過來,回身一刀,萬斯萊的頭顱滾落……


    場中,是死一樣的寂靜……雙方海盜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李元芳——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元芳抽出插在身上的劍,隨手仍在地上,發出“鐺”的一聲,就這一聲,膽氣略小點的竟直接尿在了褲襠裏——不僅僅是鯊盜,牟世清的手下也不乏其人。李元芳覺著身子一陣陣發虛,知道自己已受重創。但他依然很高興,這場廝殺,對他來說,獲益非淺,他深信,恢複實力,也許真用不了太久了……“大人——如燕——元芳要回來了!”他不由自主的輕輕呢喃著。忽然,他覺著身子一輕,雙腳離地,側頭一看,原來不知何時,牟世清來到他身邊,竟將他橫抱起來。他剛想掙紮,牟世清在他耳邊用帶著威脅的口吻低低的說:“別動,不然親你的嘴!”這句話比用重手法點穴還管用,李元芳登時一動也不敢動。


    “你可真乖啊,”牟世清帶著滿臉的壞笑,“真是可惜,你的小嘴我早就想嚐嚐了。”李元芳被氣的直哆嗦,但還是不敢動,這個說的出做的到的混蛋真的會對他當眾輕薄!


    牟世清看看元芳的小嘴,狠狠地咽了口口水。抬頭麵對手下時,卻變得冷若冰霜。“卡班!”他厲喝一聲。卡班跛著腳,帶著滿身血跡來到牟世清身邊,仰著臉,帶著惡犬對主人諂媚的表情:“大人,我來了!”“好!”牟世清冷冷的說,“我船上的那些鯊盜,我不想再看見了。”卡班眼睛一亮:“我明白,海裏的鯊魚,正餓著呢!”牟世清點點頭,就這麽抱著元芳,走上了扶梯。


    在三層李元芳的門口,橫臥著幾具海盜的屍體。看到這幕,元芳臉色一變,揚聲問:“鸞心,莎莎,娜娜,你們還好嗎?”轉臉對牟世清,帶著幾分乞憐的表情,央求道:“把我放下來吧。”牟世清沒有說話,把他抱的更緊了。


    鸞心與莎莎娜娜聞聲而出,見到元芳就這樣被牟世清擁在懷裏,鸞心忍不住“吃吃”笑起來,雙生姐妹先是臉一紅,看見元芳身上的衣服,幾乎全部被鮮血浸透。雙雙尖叫一聲,撲了過來,哭道:“先生,先生,您這是怎麽了?”


    “先生,有趣的稱呼——”他突然起意想逗逗這對姐妹,故意一本正經的說,“你們的‘先生’已經快不行了,他就是想最後再看你們你們一眼。”


    兩姐妹早已嚇的不知所措,那裏還顧得上分辨牟世清話的真假,哭著拜倒在牟世清腳下,求道:“主人,救救先生……”


    牟世清眼珠一轉,壞笑道:“要救也不難,隻要你們……”


    元芳再也聽不下去,腰一挺,猛地一掙,躍了下來,瞪了牟世清一眼,對小姐妹:“別理這個混蛋!我沒事!”


    說罷不再理會牟世清,徑自走了進去。鸞心追到他身邊,問:“真的沒事嗎?你看上去很糟糕啊!”


    “我沒事,隻是一些皮外傷,你去幫我找點傷藥敷一下就可以了。”看見牟世清也跟了進來,元芳沒好氣的對他,“你來幹什麽!”


    牟世清笑盈盈:“我來照顧你呀。”


    元芳重重的哼了一聲:“不用,我擔當不起!你請便!”


    見牟世清對自己的逐客令無動於衷。他又道:“你的那些手下還在與鯊盜廝殺,難道你不該去鎮守指揮嗎?”


    牟世清眉頭一挑:“元芳在關心我嗎。沒事,攻來的鯊盜三頭目都已經死在你手裏,剩下的,不是我手下兒郎的對手,再說,卡班還在那兒呢。”


    “什麽!你殺了鯊盜三頭目——莽鐵,萬斯萊,左藤!”鸞心忍不住驚呼出聲。她連忙扶元芳坐到椅子上,一邊,新奴將藥物,紗布,溫水盆一樣一樣的放好。


    看著元芳已經被鮮血浸透的後背,鸞心手直哆嗦,她喃喃的:“得趕快把浸血的衣服撕下來,不然和傷口粘在一起就麻煩了。”說是這麽說,就是無法狠下心來動手。元芳揮揮手,“都出去,都出去,傷口有什麽好看的,東西留下,我自己弄。”娜娜抓住元芳的手:“傷在後背,你自己怎麽弄,讓我們姐妹留下來伺候吧。”


    在一邊的牟世清聽的不耐煩,推開圍著的眾女,一把抓住元芳,“哧哧”數聲,就將他身上衣服撕的粉碎。李元芳身子連顫,忍了又忍,才將慘呼變為低沉的悶哼。


    見元芳痛的臉色煞白,額上,冷汗滴落,鸞心忍不住怒道:“幹什麽!你想痛死他!”“沒什麽,”元芳搖搖手,他強笑道,“長痛不如短痛,這樣倒也痛快。”


    “哪有你這樣的人,怎不知道什麽是痛呢。”鸞心用紗布蘸了清水,小心的洗去傷口周圍的血,元芳背後有數道傷口,雖然都不在致命處,但皮翻肉卷,看上去恐怖之至。其中最為嚴重的是兩道劍創,一道在腰際,幾乎橫貫整個腰部,一道在肋下,由背後入,胸前出,竟將他捅了個對穿!。看到這個慘狀,鸞心忍不住嗔道:“你真當自己是刀槍不入還是怎的,就不能小心點。”


    元芳淡淡的說:“小心,在混戰之中,有時候有時候你隻能在送命和受傷之間做一個選擇!大概是我看多了死亡,這些都看得淡了。”


    鸞心無言以對,低下頭小心的清理創口,將上麵的淤血與髒東西擦去。看到元芳額頭上沁出的大滴大滴的冷汗以及止不住顫抖的肩膀,鸞心嘴唇顫抖:“你,你要是受不了,就叫出來吧。”


    “沒什麽,不過是點皮外傷。我都習慣了,現在已經不錯了,至少還有人幫我敷藥哪。”元芳安慰道,他笑道,“你別怕我痛,快幫我包好了弄點什麽來吃吃——我還沒吃早飯哪。


    鸞心忍不住“哧”的笑出來,對一邊的新奴:“快去給他找些吃的,可憐見的!”新奴應了,鸞心想想又吩咐道,“弄些軟和清淡的,受傷的人!”她低頭看著元芳背上猙獰的傷口,歎息著:“可憐這白蘭花一般嬌美的身子,要是落下疤,那就太可惜了。”


    元芳盯著門口,期盼新奴給送來吃的,一邊漫不經心的回應:“那有什麽,想我以前……”


    一邊牟世清很不滿的打斷:“為了得到這具身體,我幾乎把命送掉!你怎可如此輕慢。而且,”他聲音轉冷,“鯊盜與我,男人間的爭鬥,還用不著你一個小女子插手!”


    李元芳一愣,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背上數道傷口一下子崩裂,他也不去理會,對牟世清怒喝道:“你說什麽!”


    看著如鬥雞般對瞪眼的兩個人,鸞心無奈的搖搖頭,她先將元芳按回椅子上,示意莎莎和娜娜為他擦去再次流出來的血,自己走到牟世清身邊,握住牟世清的手,柔聲道:“清,你知道嗎,守衛瞭望塔的哨衛都被殺了,多虧了元芳冒死報警呢!”


    “什麽,瞭望塔裏的人都被殺了!”牟世清一驚,看元芳的眼神變了,的確,若不是有元芳報警,毫無防備之下叫鯊盜襲擊了,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呢。可鯊盜怎能無聲無息的殺死高高在上塔裏的哨衛呢?牟世清眉頭一皺,冷笑一聲:“好哇,原來在我的狼群裏安插了狐狸!行!行!行!”


    李元芳火上澆油的添了一句:“我原來還以為你這兒是鐵板一塊呢!不過,”他同樣冷笑一聲,“同樣都是畜生,你分不出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聽到這話,牟世清仰頭狂笑了一陣,低下頭時,雙眼已經發紅。他盯住元芳,元芳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數息後,牟世清拋下一句“你等著”便拂袖而去。


    看著牟世清的背影,鸞心不無憂慮的對元芳:“你又何苦去激怒他。”


    李元芳冷哼一聲:“混仗東西,我懼他何!”此時莎莎與娜娜已經將他的傷口包紮好並為他取出一件幹淨的中衣。穿上衣服,元芳才感覺自在了些。忽然他似乎嗅到了什麽,麵露喜色,對三女:“快,你們把手上的血洗洗,好吃的來了!”


    三女互視一眼,看到元芳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不由樂出聲來。果然,新奴推門而入,手中端著一個大托盤,盤中放著數樣精致的小點心,還有一壺茶。她將盤子放到桌上,說:“船上的廚子不是死了就是打架去了,這些東西都是昨天做好的。我想大家都餓了,所以把能找到的都帶來了。”她指指茶壺,“那是上好的綠茶,可解點心的甜膩。”


    “有心了,多謝多謝!”元芳連忙拿起一塊,放入口中。這點心做的精致,甜而不膩,香酥可口。“好吃,好吃。”元芳吃的眉開眼笑,邊吃邊招呼,“別我一人吃,你們也吃啊。”看著他吃的開心,其餘人也忍不住品嚐起來。就隻新奴,垂手侍立一旁,動也不動。元芳問:“那個誰,咋不吃啊?”新奴:“婢子新奴,不敢暨越。”“行了,”鸞心淡淡的說,“你就吃吧。”她饒有興趣的看元芳,笑問:“怎麽,你也愛吃甜食?”元芳點點頭:“是啊,怎麽了?”鸞心:“真有意思,我原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應該討厭甜的東西。”元芳將滿口食物咽下,喝了口茶,笑問:“我這樣的人,我是怎樣的人?告訴你,我不但愛吃,我還會做,而且做的還不錯。”


    “什麽——”鸞心詫異的瞪大了眼睛。看到鸞心吃驚的樣子,元芳有些得意:“我在甘南道軍中七八年,不憑武功,就這一手幾乎所有人都願意和我一起行動!”


    看到元芳得意洋洋的小模樣,鸞心有些好笑。一邊娜娜忍不住好奇,問:“先生,您也從過軍?可您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五六歲,七八年前也隻有八九歲,那有要這麽小的,還是女孩子?”元芳知道自己忘形了,臉一下子紅了,竟有些無言以對。鸞心拍拍娜娜的肩膀:“好了,你們先生有些事不方便對你們明說,你們也不要問太多了。”


    正說話間,一個聲音插進來“看來,你們聊的很開心啊。”原來是牟世清,他不知何時又來了。


    元芳皺起眉頭,這廝,還真是陰魂不散哪。“你又來幹什麽!”元芳有些沒好氣。


    牟世清笑盈盈的說:“自然是幹好事!”他拍拍手,兩個高大健壯的仆婦抬著浴桶走了進來。看著桶上緲緲的煙氣,元芳臉色大變。剛剛受創的傷口碰到熱水勢必會大量出血,若此時叫他洗澡無異於要他的性命!他咬著牙,恨恨的:“你殺我便殺,是好漢別這麽消遣人!”


    牟世清一愣,明白了,他哈哈大笑:“這可是真正的好東西,元芳別不領情。”鸞心探頭一看,忍不住驚呼出聲,看牟世清的眼神都變了,“你還真舍得啊!”她有些苦澀的說。她對元芳:“別怕,這不是熱水,是良藥,無論外傷內傷都大為有益。”元芳將信將疑的來到桶邊,見桶中的水呈乳白色,幽香四溢,隻聞到便覺得胸間暢快,又信了幾分,看了牟世清一眼,帶著些歉意:“對不住,誤會你了。”他看看桶,喃喃的:“好像是好東西!是用泡的嗎?要泡多久呢?”


    牟世清帶著一臉的壞笑走過來,“怎麽用,我來教你。”元芳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子又被抱起。牟世清出手如電,隻“哧哧”數聲,就將他的衣衫與剛剛包好的繃帶一同撕碎,隻是眨眼的功夫,元芳就被剝的如新生嬰兒一般幹淨。


    “混蛋,這裏還有這麽多女人呢!”元芳羞臊的連身子都紅了,還沒來得及怒罵出聲便被扔進了浴桶,促不及仿下連喝了好幾口水。“混蛋,混蛋!”冒出頭,連臉上的水也來不及擦,元芳第一件事就是對牟世清憤憤的大罵。牟世清帶著玩味的笑容,突然出手,再度把他按回水中。可憐元芳反抗不得,水再度向口中甚至鼻內灌入。


    目睹元芳如此“慘狀”,莎莎和娜娜雖然害怕牟世清,仍鼓起勇氣,顫聲喝道:“放開我們先生!”說著就要衝上去拉開牟世清的手。鸞心連忙止住:“沒事,這對元芳隻有好處。”鸞心說話,二人有些相信,帶著些許焦慮看著桶。


    桶內的元芳卻另有一番感受。從鼻子裏灌進去的水沒有像平常的水一樣使肺灼痛,甚至還帶著清涼的滋潤,泡在水中的身體酥酥麻麻的,內傷外傷帶來的痛楚和虛弱不翼而飛。所以,雖然牟世清早已移開了按他的手,但他並不急著露頭,甚至試探著故意將水吸如肺中。


    看著元芳許久不露頭,娜娜有些著急,她忍不住問:“鸞心姐姐,先生她真的沒有事嗎?”


    鸞心還沒有來得及回答,牟世清插話:“你們倒是很關心他。”


    莎莎,娜娜齊聲回應:“先生是好人,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那是你們還沒有看到他殺人如麻,兩手血腥的樣子!”牟世清心中暗想,他口中卻帶著調侃,“你們不知道吧,剛剛被剝光的樣子被你們看到比被我看到更讓他窘迫!”


    元芳再也無法聽下去,從水裏冒出頭喝罵:“閉嘴,混蛋!”


    看到元芳連脖頸都紅透的可愛樣子,牟世清玩心頓起,他笑道:“你出來,我可要摸魚了。”元芳一愣,見這廝已經開始卷袖子,看樣子要伸手入如水,嚇得一下子縮了回去,在水中蜷成一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僅牟世清狂笑連連,就連幾個女孩子都不禁莞爾。


    “不行我得走了,鯊盜的事還要善後,”牟世清還有些戀戀不舍,他對鸞心,“這隻小貓咪就留給你了。”說罷走了出去。剛出門,就看到青卿斜倚在欄杆上,正玩弄一個拇指大小的青玉瓶,眉頭一皺,也不理她,便要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清……”青卿低低的叫道。牟世清站住:“什麽事?”青卿咬著嘴唇,幽怨的說:“一滴便可起死回生的青玉髓,你卻給他洗澡,難道得就是為了光潔的身子永遠都沒有疤痕!”牟世清覺得心中一陣煩躁,他沒好氣的說:“當初得了兩瓶,你我各一瓶。你的我不動,我的你也不要管!”說罷便要拂袖而去。“少爺——”青卿在他背後叫道,聲音竟帶著幾分淒厲。牟世清心一軟,停了下來,低沉著聲音:“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是永遠不會停下來。若你覺得無法忍受,你想去哪兒,我送你去!”“不——”青卿哭叫著。牟世清抬眼看天:“自小開始,我便不是個安分的人。若我能妥協,就不會和家裏的那幫老東西鬧翻,這點,你最該明白。”“我知道,我是你第一個女人,卻不可能是你最後一個。不過我不在乎,少爺,隻要能跟著你!可是,我害怕——”青卿圈住牟世清的腰,將淚水印在他後背上,“自從遇到那個李元芳,我就害怕。還有你的那個誓言,我……我這幾日一直在做噩夢……”“傻丫頭,原來你一直在害怕這個,”牟世清轉身將青卿擁入懷中,“你放心,李元芳確實能出人意料之外,但他無論怎樣,都不會是我的對手,”他俯下頭,看著青卿的眼睛柔聲問:“你相信嗎?”青卿點點頭:“我信。”牟世清拍拍她的臉:“好了,我要走了,你乖乖的。”


    牟世清說完就走了,他沒有看到,身後的青卿,嘴巴翕動,想說什麽沒有說出來,卻已是淚流滿麵……


    元芳房門外。


    鸞心倚在欄杆上,悠閑地看著天,莎莎娜娜兩姐妹麵麵相覷。剛剛以自己要穿衣服為由,也不理會莎莎娜娜要服侍的要求,元芳將她們一齊趕了出來。


    “姐姐,”娜娜在莎莎耳邊低聲嘀咕,“你覺不覺得咱們的先生,很怪啊?”


    莎莎一挑眉毛:“嗯?”


    娜娜:“她為什麽一定要趕我們出來,我們和她不都是女人,有什麽可害羞的,還有她說到曾經在軍中……”


    “住口!”沒等娜娜說完,便被莎莎低沉卻嚴厲的打斷。莎莎聲音雖低,卻是不容置疑:“先生對我們一家的恩情,天高地厚,爹爹臨走的時候命我們姐妹要好好照顧先生而不是在背後議論她!”見娜娜眼圈紅了,莎莎放緩了口氣:“好妹妹,我看先生的模樣,必有許多傷心事,你我可不能傷她的心哪!”娜娜哽咽著:“姐姐,我錯了……”


    莎莎輕撫娜娜的頭表示安慰,剛想說什麽,聽身後門開了,元芳走了出來。


    此時太陽升起還沒多久,陽光還甚是溫柔,照在元芳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新沐後濕漉漉的頭發垂在身後,漆黑的柔絲更襯的他肌膚如雪。外邊三個驟然看見元芳如此形象,全都看呆了。


    元芳看大家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笑道:“這藥還真行!我的外傷已愈,內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那是啊,”鸞心多少有些酸溜溜的,“這藥,隻一滴幾可起死回生,這一桶水,恐怕要用一瓶吧。要是沒有效,那真是沒天理了。”


    元芳“啊——”搖搖頭,“太可惜了,這完全沒有必要,沒有必要!”


    鸞心:“你不知道,如此一來,你的這些傷口就不會留疤——就是以後受傷也一樣。”


    元芳搖搖頭:“那有什麽意義——留著多的說不定關鍵時刻能救命。”“這個牟世清哪,”他歎道,“我可是越來越不懂了。若他恨我壞了他的事,直接殺了我便是,何苦這般消遣於我——他用過的這些東西,單一樣就是普通人一生都看不到的,他卻毫不在意。這個牟世清,絕不會是一般的出身吧。”


    “我跟他也沒多久,真正一直在他身邊,最得信任的是青卿——我猜青卿可能是自小就服侍清的貼身丫鬟。”鸞心仿佛陷入回憶中,眼眸深沉甚至帶著些許痛苦,“就我看來,清可能是海外一個隱秘大家族中人,就是在其家族中身份也是尊貴。他應該早與家族鬧翻,所以行事才會如此不羈,甚至,甚至……”


    “甚至荒誕,”元芳苦笑道,“也是我倒黴,遇到這麽一個混蛋!”


    鸞心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她擦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道:“混蛋,這個詞形容的好!”她拍拍元芳的肩膀,“你不知道,牟世清的眼界有多高,元芳你若是差一點,他恐怕連正眼也不會看你!”


    元芳冷哼一聲:“我寧可他看不上我!害得我身魂兩分,現在在大人身邊的那個我,恐怕比死人也好不了多少吧。大人,大人——”他直視前方,雙目含淚,“這些天您為救治元芳,恐怕鬢邊又要憑添許多白發了吧,元芳,元芳可真想你啊!”


    看到元芳這樣,鸞心衝口而出:“作為官長,對下屬哪有幾分真心,以你在那邊的情況,說不定他早已將你放棄了也未可知!”


    “大人才不是你說的這樣!隻要元芳有一口氣在,他老人家就決不會放棄!”鸞心的話激怒了元芳,他說完就別過臉去不再理她。其實鸞心話是衝口而出,說完後心裏也有些後悔,見元芳如此,她笑著扳住元芳的肩頭:“好了,好了,元芳的大人是最好的。那除了他,還有誰是元芳在惦念的呢?”聽到這話,一個紅色的俏麗身影泛上心頭,“如燕……”這個小丫頭恐怕要哭死了!唉,她跟了自己這麽久,一天福也沒享過,自己給她的,隻有危險和無盡的擔憂,想到這兒,他的眉頭蹙的更緊了。


    看到元芳更不開心,鸞心忍不住把他攏入懷裏,柔聲問:“元芳,你想不想知道我們要去哪裏,姐姐又是怎樣的人?”


    這句話岔開了元芳的注意,他抬起頭,好奇的看著鸞心。


    “再朝這個航向航向數天,便會到達一個由數個島嶼組成的國家,這個國家的名字,譯成你們的話便叫做碧珠國,我們的目的,便是去那裏。而姐姐我,”她淡淡的一笑,“便是這碧珠國的國主!”


    “啊——”元芳大吃一驚,他不由自主的瞪大雙目,“原來姐姐是碧珠國皇帝!可為什麽,為什麽……”他有些呐呐的說不出口。


    鸞心:“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麽我這位皇帝陛下不坐鎮宮中管理國事反跟著牟世清到處亂跑啊?”她看元芳,見他又是暈生雙頰,輕輕地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海外不似大周。皇帝之下,設左右輔政王,國中之事,基本由這二人決絕,何況,”她微微一笑,難掩苦澀之意,“姐姐可不必你們武皇陛下,原本就不是做國主的材料,是因為我父殯天來的突然,國中亦無合適人選才叫姐姐占了這個寶座。”


    元芳一拱手:“陛下過謙了,依外臣看,隻要陛下收攝心神,假以時日,必然會成為一代明君!”


    鸞心嗔道:“我告訴你我的身份可不是要你陛下,陛下的叫,這個稱呼我可不喜歡!你還是叫我姐姐吧。至於一代明君,姐姐還不敢想,隻求能不負國中百姓吧。”她滿含深意的看著元芳,“元芳,你會幫姐姐的,對嗎。”


    元芳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幫陛下某方麵也就等同於幫自己!”


    兩個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船行數日,天氣越來越熱,每天,唯有清晨的風中還能帶有一絲絲的涼意。


    牟世清背著手,站在低層的甲班上,俊逸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清,”青卿走過來,挽住他的胳膊,在他耳邊低低的說,“已經查到了。”


    牟世清點點頭:“說吧。”


    青卿:“是我們在紅羅收的一個廚子沙木,他原本就是鯊盜的人。鯊盜原本想叫他在飯菜中下毒,但廚房防的甚嚴沒有機會,隻能退而求其次找機會幹掉守衛發消息引鯊盜來攻!”


    牟世清冷冷的說:“如果座實了就把他處理了吧,對於這東西,我也沒興趣再看。”他突然一伸手,仿佛在風中捉住了什麽東西。青卿仔細看,見繞在他指間的,是一縷柔發。她不禁問:“什麽,那是什麽?”


    “是李元芳,”牟世清斜斜向上一指,“他在向我發戰書!”


    青卿順著牟世清的手看去,見李元芳就站在三層的扶梯旁,穿一件寶藍色長袍,正自己動手將頭發盤上去,挽做一個男子的發髻。李元芳很安靜啊,他好像沒做什麽啊。青卿有些不解,她問:“清,你說的什麽意思?什麽是李元芳的戰書,你手中,怎麽有這縷頭發?”


    “李元芳的挑戰,從數天前的襲擊就開始了。他之所以那般悍勇,就是要我手下的兒郎都怕他,甚至,要比怕我還怕他!這個李元芳可不簡單,絕不能單單將他看做一個尋常武夫!隻可惜他遇到了我,”牟世清冷笑一聲,“他想不到我還有這一著,足以叫他功敗垂成!這縷頭發,”他將頭發舉到眼前,“就是他再次向我發出的挑戰!”見青卿滿臉迷茫,牟世清笑道,“不明白?李元芳知道我看重他現在的這具身體,最恨有所損失,他故意在我麵前割斷頭發。一方麵是告訴我,他已有了與我相抗衡的實力,令一方麵也想要激怒我,誘我出手,要知道,若是我主動出手,可不算在三次挑戰之內!”


    青卿倒吸了一口冷氣:“若真是這樣,這李元芳也未免太可怕了!”


    “他是狄仁傑的衛隊長,大周的檢校千牛衛大將軍嘛!不過,既然看穿了,我可不會故意上他的當!”牟世清眼睛眯出一個危險的弧度,“李元芳,你越是聰明,厲害,我越是對你有興趣。隻有製住你所有掙紮,將你徹底壓製,這樣的勝利,才叫我開心!”


    三層上,李元芳居高臨下的看著,帶著些許期盼。他看見牟世清手一鬆,將手中發絲再次送回風中,然後依然背著手,目不轉睛的看著海,仿佛海中有什麽有趣的東西一般。,不禁有些失望,歎了口氣,喃喃的道:“看來隻有到碧珠國在做計較了。”


    他剛想離開,看見鸞心的侍女新奴正在地上幾乎是逐寸逐寸的在尋找什麽,特別是各個角落,翻的更細,忍不住問:“新,新奴,你在找什麽?”


    新奴這才發現他,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李,李先生,婢子在尋找我家小姐的珍珠項鏈。”她愁容滿麵,“這掛項鏈對於小姐來說極為重要,自鯊盜襲擊後就不見了。婢子在這裏翻了幾遍,就找到了幾顆珠子。”她攤開手,三四顆渾圓的珍珠在她手心熠熠生輝。


    看著這些珠子的大小,在掂掂分量,元芳心一跳,這些和那天鯊盜來襲時他當暗器射出去的小圓石子一模一樣,回想當天摸到的小石子,除少數幾顆外,其他的似乎都被用一根線串在一起,他立時就明白了,有些尷尬的笑道:“找不到就算了,和你家小姐說一下就是了。”


    新奴執拗的搖搖頭,蹲下來繼續尋找。元芳張張嘴,想說又沒說,最後搖搖頭:“你是找不到了,我和你家小姐說去吧!”


    新奴急道:“不要,先生,不……”話還沒有說完,見元芳頭也不回的走進鸞心的房中。


    此時,鸞心在窗前,難得的安安靜靜的坐著看海。


    元芳站在門口,見鸞心眉心微蹙,似乎有什麽心事。他側身,裝作什麽也沒看見,輕輕叩響了打開著的房門。響聲打斷了鸞心的思緒,她抬眼一看,笑道:“門開著直接進來就是。”


    元芳深施一禮:“外臣見過陛下。”


    鸞心嗔道:“你倒和我生分了!在船上如此,若是明日到了國內,你是不是就不理我了。早知如此,便不將我的身份說與你聽了。”


    元芳尷尬的一笑:“禮不可失,陛下恕罪。”微微一頓,裝作沒看見鸞心拉長的臉,問,“陛下剛才是不是說明日便可到達?”


    “今日午夜便可靠岸。”鸞心起身,靠近元芳,笑看元芳躲避自己逼近的尷尬,但她也怕太過火會嚇跑他,隻幾步就停下,柔聲喚道:“元芳……”


    元芳鬆了口氣:“陛下。”


    鸞心惆悵的說:“今天午夜船靠岸後我立刻就要走——雖是個不管事的皇帝,也不能過了!以後便要幽局深宮,想見元芳就難了,元芳現在就和姐姐這般生分,以後也不會想著來看姐姐的,是不是?”


    元芳連忙搖頭:“不,不……”


    鸞心:“那元芳會經常來看我,而且私下要叫姐姐而不是陛下了!”


    元芳汗都下來了,他連忙岔開話題:“就要到貴國了,不知國內說的是什麽語言?”


    鸞心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小滑頭。”“姐姐的這個國家,開國不到百年,因處於海上航行的要地,國中多是移居的各國商旅,本地土著反倒沒多少,通說的是漢語和波斯話。而官方,則是漢語。我祖上皆慕天朝,我父一直想要遣使去朝,可惜……”她輕輕歎了口氣。


    “原來如此,”元芳點點頭,“難怪你說的那麽好,幾乎聽不出來你是外國人。”


    鸞心:“那算什麽,我國開科取仕,全按照你們大唐的規矩,就連我國中的右賢王上官約兒,也是你們大唐人。因此我國中,就連我的侍女,就是那個新奴,不但能流利的說,而且還能寫一手好字。”


    元芳:“剛剛我在外邊,看見新奴在為你找東西。她已經找了很久了,實在找不到的話就算了吧。”


    “新奴……”鸞心冷笑一聲,“這點事都辦不好,還叫你來求情!哼,我偏不許,叫她好好找找!”


    元芳苦笑道:“其實這事與我也有關係——你那項鏈,在鯊盜襲擊的那天可能已經被我當成暗器全射了出去……”


    “啊——”鸞心一下子跳起來:“你,你,你……那可是清送給……算了……不過,”她壞笑著考過來,“你該怎麽賠呢?”


    元芳汗都流了下來,他囁囁著:“我,我沒錢……”


    鸞心“咯咯”笑道:“要錢幹什麽?”她撚著元芳的下巴,聲音低沉,“我隻要你。”看著越來越近的紅唇,元芳又驚又駭,退後一步,竟被凳子絆了個四腳朝天。看著鸞心一邊笑一邊做出要撲過來的樣子。元芳爬起來拔腿就跑。


    看見元芳狼狽的樣子,鸞心忍不住大笑,邊笑邊喊:“叫新奴不要找了——我可是看你的麵子。記住,你可欠姐姐一個人情啊!”


    沁秀山莊。


    建在臨海的一處懸崖上,隻有一條小路可以上山,可謂是易守難攻。


    山莊內,林木幽幽,其間點綴著奇花異草,偶爾有美麗溫順的珍禽異獸出沒。其間房舍院落,暗含先天八卦之理,不認識路的人,隻要轉幾個圈,就會迷路。


    莊中的明暗守衛再加上通往莊子小路上的消息埋伏,直把這座山莊保衛的如銅牆鐵壁一般——這就是牟世清在碧珠國的行館。此處距碧珠國國都浣壁城,不過十幾裏。


    此時,沁秀山莊的主人,牟世清正靠在莊中書房裏的一張軟榻上,旁邊放著一瓶葡萄酒,一粒粒細小的水珠凝結在瓶子外邊。他手持水晶杯,正在細細品嚐。一邊,青卿在翻看一疊紙條,找出其中要緊的念與他聽。牟世清聽著,偶爾說上兩句,青卿便以朱筆記在後邊。


    終於,青卿念完最後一張,笑道:“終於結束了,坐的我腰疼。”


    “辛苦了,來喝一杯。”牟世清晃晃手中的酒杯,“咱們這一個小小的莊子,不過是離了一兩個月,便積了這許多事,要是一個國家,那該如何?”


    青卿為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歎道:“冰的剛剛好——這麽熱的天喝著真舒服。”她靠著牟世清,“可別把咱們這個莊子當作尋常之地,”她指指那些條子,“裏麵可有不少大人物!不過還好,這一次雖然咱們離的時間有點長,還沒有人出妖蛾子!”


    牟世清冷笑一聲:“量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忙了幾天了,也沒有空去看李元芳……”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杯中,挽住青卿,“走,去看看我的小貓咪。”


    青卿沒有動:“你的小貓咪出去了,想看她,得等她回來。”


    牟世清吃了一驚:“什麽,他出去了?”


    青卿點點頭:“是的,還有他不離身的兩個小尾巴。今天上午,他告訴我要進城轉轉,若是太晚,就明天回來,然後,就帶著那兩個小尾巴走了。”


    “小尾巴,”牟世清忍不住笑了,“不過很貼切!”“李元芳,他也愛湊熱鬧?恐怕是有點什麽事吧。”他嘴角微微一提,“明天回來,他身上有錢嗎,難道現去打劫?”


    “放心,”青卿淡淡的說,“他身上有錢——兩天前,莊子裏剛剛發過月錢。”見牟世清顯出驚訝的樣子,青卿又道:“你知道,順姬最會做人,見你將出入琅寰洞天的玉牌都給了他,給他定的月錢是除了我之外最高的,他那兩個小丫頭也有。”


    牟世清眼睛眯起:“有意思,有意思!真想知道他在做什麽。”


    青卿:“這簡單,我派了輕功最好的陳一跟著他,等他回來就知道了。”


    正說話間,外間傳來一個小丫頭的聲音:“主人,青姑娘,陳一求見。”


    牟世清笑道:“回來了。”


    青卿揚聲道:“叫他進來!”


    從外邊進來一個人,身材瘦小,麵臉精悍,隻是現在左眼上,多了一塊淤青,看上去有些滑稽。走進來,陳一對二人行了個禮。對於自己的遭遇,他看上去還有些沮喪。


    “怎麽,被發現了。”一看陳一的樣子,青卿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你不是號稱輕功天下第一嗎?居然跑都跑不了?”


    陳一的臉一下子紅了:“那是以前不知道天高地厚,恬不知恥的胡吹。您不知道,您不知道”他眼中不由露出驚恐之色,“他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咽了口口水,仿佛要將所有恐懼都咽下,在城裏那一幕仿佛又回到眼前……


    陳一的輕功很好,這是兄弟們公認的,而且他還學過一些忍術,隱身藏形,最是擅長,他跟在元芳身後,從未想過自己會被發現——直到他的肩膀上多了一隻手。李元芳的手重重的拍在他的肩膀上,他一扭頭,就看見李元芳的臉,帶著冰冷的笑意:“朋友,跟了這麽久,該歇歇了吧。”陳一大吃一驚,他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麵上裝作很詫異的樣子:“姑娘,你說什麽,我……”話還沒有說完,左眼突然中了一拳,被打的倒飛了出去。被揍的滿天星鬥下,陳一隻聽見李元芳扔下冰冷的一句:“再跟著,到你身上的就不是拳頭了!”


    說到這裏,陳一羞愧的低下頭:“後來,後來小人就再也不敢跟了。”他咬咬牙,“實話說,小人除了主人外,從沒怕過誰,可,可我就是怕她!自從那天我看見她與鯊盜三頭目那一戰,我,我,我……”


    牟世清搖手止住:“不用多說了,這不怪你。”“你說說,之前他都在幹什麽。”


    陳一:“是!”“自進城後,這三個人就一直在閑逛,凡是有意思的,都要看一看,看到好吃的,便停下來吃。其他的,也沒什麽。”


    牟世清點點頭:“那你有沒有發現他與什麽人接頭,或者說話什麽的?”


    “接頭?沒有。說話,隻是與賣東西的商人而已。”


    牟世清點點頭,揮手令他退下。自言自語的:“難道他真的隻是閑逛?”“不,我不信。”他對青卿,“下次他出去你告訴我,讓我來跟他。”


    李元芳房中。


    莎莎和娜娜,正在收拾逛街的來的戰利品。李元芳坐在門邊的椅子上,笑盈盈的看著她們。他手裏拿著一個紙包,不時拿出食物來往嘴裏放。


    碧珠國中,盛產珍珠。那些大而完美的,被做成各式各樣的首飾,放進精美的盒子裏,送進貴族和富豪的家裏。隻是好的珍珠畢竟少,對於那些不上品的,碧珠國民也有辦法,做成各式各樣的玩物出售。還有就是磨成珍珠粉,做成美味的小吃。因此,今天三個人是各取所需,滿載而歸。


    兩姐妹的父親,在波斯雖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官,但為人正直,性格古板,所以除了官俸外再無其他收入,再加上平時對子女管教頗嚴,因此這對姐妹平時很少有零花錢。今日跟著元芳進城,也算是隨心所欲了一番,現在圍住了自己的戰利品,興奮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突然,娜娜拿出一個東西,獻寶似的送的元芳麵前。那是用米粒大的珍珠巧妙編串的燕子,振翅欲飛,栩栩如生。看到它,元芳心一動,笑道:“這隻燕子,給我,成嗎?”


    娜娜一愣,見先生看中了自己挑的東西,高興地滿臉通紅,連連點頭:“成,成,成!那邊還有別的,讓我再為先生挑幾個!”


    “不用了。”元芳搖搖頭,取出一塊帕子將燕子包好,珍重的放入懷中。見兩姐妹都怔怔的看著自己,問:“怎麽了,都累了吧。你們都回自己房中休息吧——我這裏不要人了。”


    莎莎:“來回都坐馬車,玩也是走走停停,我們不累。”


    娜娜:“是啊是啊。我從來沒有玩的這麽開心。”她看了一眼姐姐,猶豫了一下,仍然問道:“先生,您下次還帶我們出去嗎?”


    元芳還未及回答,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隻要你們歡喜,想怎麽玩都可以。”原來是牟世清,不知何時,他出現在門口。


    見到牟世清,姐妹倆一下子站起來,不自覺的遠遠避開。見此情形,元芳眉頭一皺,他欠身做了個待客的手勢:“原來是牟兄,請坐。”一邊對兩姐妹,“倒茶。”


    莎莎會意,取出茶杯,倒了兩杯茶。


    牟世清看到杯中寡薄的白水,苦笑了一下。自己在這山莊中任何一個院中,都如皇帝在後宮中一般,唯獨這裏竟將他當成拍不死,趕不走的大蒼蠅。


    不過我是不會放棄的!牟世清唇角浮起一絲笑意,他在手中的杯子裏呡了一口,麵上的表情,仿佛杯子裏的,不是冰冷無味的白水,而是世上最好的香茗一般。


    看到牟世清擺出一副無賴嘴臉,元芳也有些傻眼,他索性開門見山:“牟兄事物繁忙,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吧。”


    “是有一件事,”牟世清忽然一本正經的盯著元芳,直盯的元芳心裏發毛,方才說,“元芳,你知道嗎,你的臉上,有糕餅屑!”


    元芳臉一紅,轉過去使勁擦。擦了兩下,回過味來,帶著薄怒:“你,你耍我!”


    牟世清搖搖手指:“怎麽會,我可舍不得。”見元芳的眼珠子有便圓的趨勢,連忙岔開,指著桌子上的物事,“看來,你們今天去了百業街——這些小東西,是百業街最多的。其實,你們該去集寶街和飄香街。”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牟世清微微一笑,繼續道:“浣壁城的中心,是皇宮,圍繞著皇宮,居住著皇室貴族,大小官吏以及巨商大賈,其他平民四散居住在城中各處。他們平時做生意便是在城中東西南北四條百業街上,那邊是沒有什麽好東西的。隻有在聚賢,集寶,飄香,百花這四條街上,才有些像樣的。有空你們定要去轉轉。”


    娜娜聽的入神,也忘了怕牟世清,插話道:“那這四條街上都有什麽好東西呢?”


    “聚賢街上多文寶古玩,集寶街多脂粉首飾,飄香街自然是各種美食,至於百花街,那就是溫柔富貴的銷金窟了……”他湊到元芳耳邊,“元芳以前應該是越女館娃們最歡喜的恩客吧。在這裏也沒關係,隻要跟著我,一樣可以進去銷魂。”


    元芳先是一愣,明白過來,兩朵紅雲飛上麵頰,沒好氣的:“我才不去那些地方!你當別人都和你一樣嗎!”


    牟世清哈哈大笑:“元芳是好人,元芳最正經不過了。”“給。”他將一個織錦繡囊拋給元芳。元芳打開一看,其中滿滿的,都是一個個小小的赤金錠。看見元芳眼神中露出疑問,牟世清笑道:“收下吧。要去這四條街,可不是你們身上這點散碎銀子可以應付的。”


    元芳淡淡的:“如此多謝了。”轉手遞給莎莎,“收起來。”


    莎莎接過來到便聽見牟世清,“莎莎姑娘,這回能與我些暖茶了吧。”莎莎不禁臉一紅:“對不起。我重新泡過。”


    牟世清看著莎莎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說:“好好的一個小美人,穿成什麽樣子!”


    元芳隻顧低頭喝茶,假裝沒聽見。


    “明明是俏臉佳人,卻做男子裝扮,隻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街上又不是沒有女子行走,這有必要嗎?”


    元芳將茶杯在桌上重重一頓:“當然有必要!”他冷冷的說:“總有些人當自己很有魅力,人人歡喜。今天,我給了粘在我後麵的一個混蛋一拳,希望他能知道厲害,不要再幹這麽傷害自己的事了!”“如若不然,”他瞪牢了牟世清,一字一字的說,“我會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即使是臉皮厚過城牆的牟世清,也不禁臉一紅,連忙岔開話題:“元芳,你知道嗎,過三天是便是碧珠國國主鸞心的生辰——鸞心是碧珠國國主,她該告訴你了吧。”元芳點點頭。牟世清笑盈盈的:“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為她慶賀慶賀。元芳,你說好嗎?”


    “原來再過三天就是鸞心姐姐的生辰啊——”娜娜高興的叫起來,她期盼的看著元芳:“先生……”


    元芳對牟世清:“這兩個小丫頭能一同帶去嗎?”


    牟世清傲然道:“別人不能,我能!”


    元芳看了他一眼:“看來你的勢力很大嘛。”不待牟世清回答,他溫和的對娜娜:“去可以,但要守禮,不要頑皮。國主陛下生辰,各種儀式繁雜,還要會見很多客人,你們不能隨意打擾她,知道嗎?”


    牟世清:“元芳不要嚇著娜娜。別人都是巳初方可進宮,而我們與親信貴族一樣,在卯正就可以去了。噢,元芳,鸞心可是千叮萬囑,一定要早些帶你見她,她可真想你啊。”


    他將頭靠在椅子背上,閉上眼睛:“衣香鬢影,脂粉釵環。不知道今年,又會多幾位美人!不過,誰也比不上我!”他唇邊浮起得意的笑,一拍椅背:“一會兒,我叫莊中裁縫為你們好好做幾套衣裳。”“到時候!”他眼中光芒閃動,“一定會驚豔全場!”


    黎明前的夜,濃的仿佛化不開一般。


    李元芳背對大海而立,整個身子都在懸崖外,隻一枚足趾點地。懸崖邊的風很大,吹的他的衣衫“獵獵”作響。他雙目半睜,神色安然。就像在自家花園裏賞花一般。


    這身影,遠遠望去,仿佛不應是人間所有,衣袂飄飄,直欲乘風而去。


    牟世清看著,竟有些呆了。青卿挽住他的手,柔聲道:“他是第一次去,什麽都不懂,你去照應照應他。”牟世清點點頭,又搖頭:“我陪你一會兒。”說話間,一個中年婦人帶著兩個丫鬟走了過來。看清婦人的容貌,牟世清一愣,問:“一向不都是素娘為你梳妝的嗎,怎麽今天換人了。”青卿:“素娘手藝好,性子又最溫順,我打發她去了李元芳那裏。來的是花娘——花娘,見過莊主。”花娘與兩個丫鬟規規矩矩的行過禮。青卿:“行了,抓緊時間為我梳妝吧。”對牟世清,聲音溫柔,“我這裏沒什麽了,你去那邊吧。”她帶著三分狡詰,“李元芳可不會很聽話啊。”


    牟世清“哈”了一聲,拍拍青卿的肩膀:“那我去了。”在她臉上輕輕一吻,“待會兒再來接我的美人。”青卿含笑點頭。牟世清轉身而去。在他身後,有兩滴清淚滴落塵埃,隻是他不知道……


    剛剛走進元芳的院子,就聽見娜娜半哀懇半撒嬌的聲音:“先生,好先生,今天就不要把頭發剪了吧。”


    元芳無奈的:“我也不想天天剪。這要命的頭發,無論剪多少,一夜一過,就會恢複到原來的長度,真是沒辦法!”


    娜娜:“那就不要剪好了。先生的頭發又柔又亮,要是剪了,多可惜啊。不如以後都不要剪了,好嗎?”


    元芳連連搖頭:“不好,太麻煩!”


    娜娜:“不麻煩。我天天幫你梳。”


    聽到這裏,牟世清插話:“以後再讓娜娜幫忙吧。今天有專門梳妝的人。”他走進去,看了一下,笑道:“都換好衣裳了。莎莎娜娜,你們很好。元芳,”他笑著,“你衣服穿錯了,知道嗎?”


    “穿錯了?”元芳詫異的問,“怎麽錯了?”


    牟世清:“你穿了莎莎娜娜的衣服——這衣服應該是一模一樣的兩套,你沒發現。”


    “我知道,”元芳淡淡的說,“你送來的衣服,都怪怪的,沒一套能穿。”


    “怪怪的?”牟世清搖搖頭,“今日是國主生辰的大日子。一天從早到晚,什麽時候有什麽活動,該穿什麽衣服都有定製。”他拉開衣櫥,指著一件白色的,“早上是這件,稍微隨意些。”再指一件第二件色彩豔麗,墜滿各色寶石的,“正式晉見陛下自然該莊重些。”“還有午宴,午宴後女眷可以午睡一會兒,然後在禦花園裏喝茶,聊天,最後,是重頭的晚宴了。”“你說說,今天有多少活動,每次都得換一套衣服,而且不能穿錯,禮不可失啊。”


    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出現在元芳心裏。他問:“你剛才說的專門梳妝的人,該不是為我準備的吧?”


    牟世清點點頭,笑眯眯的說:“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她還會跟過去,專門隨時為你和青卿攏發補妝。元芳,你還有什麽不懂的,都問了吧。”


    元芳聽的眼睛都直了,聞言苦笑道:“最後一個問題,我可以不去嗎?”


    鸞心剛剛用過早膳,穿一件淡紫色繡花軟緞袍。剛看到元芳出現在門口,就興奮的叫了一聲,撲過去將他抱住,拉了進來。


    “元芳,元芳,可想死我了。你怎麽也不來看我?”


    李元芳巧妙的掙脫,規規矩矩的一禮:“李元芳恭賀陛下生辰,願陛下……”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鸞心打斷,鸞心嗔道:“這些官話,我要聽一天呢。元芳說些讓姐姐開心的,比如每天都要來看姐姐什麽的。”元芳苦笑道:“陛下身為國主,無詔怎可隨意見駕。再說元芳也不能打擾陛下處理政務。”


    鸞心伸了個懶腰:“那些事,我才不感興趣呢。我你要來也不難,我下道旨意,元芳可隨意進出宮,任何人都不可阻攔!”


    元芳苦笑著:“那就多謝陛下了。”


    正說話間,一個內監走進來稟告:“各位皇家貴戚與左右輔政王都到了,就等陛下召見呢。”


    鸞心收回笑容,正色道:“宣!”轉身對牟世清,“清,還像以前一樣嗎?元芳呢?”


    牟世清在她臉上輕輕一吻,柔聲道:“永遠一樣。元芳,元芳讓他隨意吧。”


    鸞心點點頭,對元芳:“等一下那些皇戚重臣要來見禮。清與我國中有大恩,要與我一同受禮。元芳要是不嫌氣悶就一同看著。不然我叫個小監陪你出去轉轉。”


    元芳:“那就有勞陛下安排了。陛下宮殿奇麗,能讓臣開開眼界是臣的福分。”


    被安排帶元芳參觀的內監叫福常,心雖細,卻未免有些話癆。他帶著元芳一路從處理政務的正殿,經過接待來使貴賓的大殿,到休息小憩的偏殿。一路上,是滔滔不絕。碧珠國國小,皇宮自然無法與大周皇宮相比,但布局格式莊嚴,自然顯示一派皇家氣派。


    一路上,元芳卻是在留意宮中守衛。表麵上,宮中守衛森嚴,一對對盔明甲亮的衛士來來去去。然而兩隊之間,卻有明顯的間隙。宮中還設有數個暗哨,但無論位置還是數量,都無法顧及整個皇宮。是以像李元芳這樣的高手,可以無聲無息的潛進離開。


    福常亦是察言觀色的好手,他見元芳對所經的殿宇不是很感興趣,笑道:“那邊都是大人們辦事的地方,咱們陛下也不大愛去。這宮裏,頂有趣的還要數後宮的春香苑。陛下一天總有大半的時間待在那裏。不如讓奴婢領貴人去那裏走走?”


    元芳有些猶豫:“聽說還有大禮,不知來不來得及。”


    福常捂著嘴笑道:“那隻不過是虛禮。貴人是咱們萬歲心尖上的人。陛下吩咐過貴人可盡興遊玩,隻要別耽擱了午宴就行。”


    元芳臉一紅,假裝沒聽出福常話中的曖昧之意,說:“既是如此,那便走吧。”


    一入後宮,便有一股幽香飄來。碧珠國氣候宜人,就是冬天,也極為溫暖,是以國中一年四季有不敗之花。尤其是後宮,幾乎到處是花,飄香陣陣。


    走了不多久,耳邊傳來管樂絲弦之聲,偶爾夾雜著幾句吟唱。元芳看看福常,福常點點頭:“這是春香苑的姑娘們正在練曲呢。”


    元芳問:“剛剛你是否說陛下常常流連於此?”


    福常笑道:“可不是嘛。特別是裏麵的緋雪兒姑娘,丹紗燁豔姑娘,最得陛下寵愛。她們說的話,陛下幾乎沒有不應的。


    元芳眉頭一皺,抬眼看,不知不覺中,已走到了春香苑門口。在門口,便可看到院中花枝招展。十來個少女在花樹下,或吹笛,或拂琴,或翩翩起舞,或輕吟淺唱。見福常帶著元芳走入,一個身材嬌笑,皮膚白晰的少女越眾走出,說:“是福子啊,好久沒來了。怎麽,又給這裏送新人?”她圍著元芳轉了一圈,清冷的目光讓元芳不自覺的皺起眉頭。見元芳的表情,少女冷笑一聲:“身材相貌一流,隻是不知道悟性如何。在這裏,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福常還未及回話,一個聲音插進來:“隻要討的陛下歡心便可,其他的,理她作甚?”說話的是身材高挑,栗色卷發披肩的少女,她帶著挑釁的眼色看嬌小少女。那少女氣的顫抖,喝道:“丹紗燁豔,你,你什麽意思!””丹紗燁豔也不理她,挽住元芳的胳膊,低頭仔細打量著,不禁稱讚:“好一個可人兒!”柔聲道:“別怕緋雪兒這個瘋女人,跟著我,我會保護你的。”


    看著劍拔弩張的兩個女人以及被夾在中間看樣子快要發火的元芳。福常覺得頭都大了。他連忙上前,對兩個女人打拱做揖:“好姑娘,別鬧了。這位是進宮為皇帝賀壽的,牟先生家的貴戚!”


    “是牟家的!”緋雪兒與丹紗燁豔不再對峙,一齊轉向元芳,看他眼神中,滿是嫉妒。


    “清的新收藏啊,果然是可愛,”丹紗燁豔開口了,她想去挑弄元芳的下巴,卻被元芳機靈的躲開,不由“噗哧”一聲笑道,“好有靈性。難怪清這般寵你!”


    元芳麵罩嚴霜,對福常:“我累了。帶我回去!”說罷即拂袖而去。


    福常賠著笑,向二女打招呼,恭謙的退出了院子。在院中,丹紗燁豔咬著朱唇,冷冷的說:“不一樣是別人的玩物,有什麽可神氣的!”緋雪兒卻眼神迷離:“很好,她很好!”……


    春香苑外,福常追上元芳,苦笑著解釋:“這兩位都是被陛下寵壞了,貴人不要介意。”


    元芳:“聽你的話,不但陛下常來這兒,就是牟世清,也是此處的常客,是嗎?”


    見元芳直呼牟世清的名字,福常有些詫異,他不知眼前這個有時候有些奇怪的少女與牟的關係,不敢多問,答道:“是啊。牟先生與我國有大恩。想當年,美娜謀害皇後,逼走長公主——就是陛下。當上皇後後,她還不滿足,竟鴆殺先帝,想要篡位。是牟先生揭破她的奸謀,消滅逆黨,扶保陛下登基!”說到牟世清,即使是福常這樣的宮中老人,也有些激動,“牟先生性情淡泊,不願接受陛下的任何封贈。他不愛金錢權利,唯愛風月,與陛下相交莫逆。”


    元芳點點頭:“原來如此。”


    福常看看元芳的麵色,小心翼翼的:“貴人是剛剛跟隨牟先生的吧。您雖然跟先生的時間不長,但看得出來,先生最疼您!”


    元芳奇道:“你說我跟他的時間不長,這不奇怪。你說他最,最疼我,這又是從何說起?”


    “貴人身在其中,看不出來也不奇怪。須知曆年來陛下生辰,牟先生隻帶青卿夫人一人,今天不僅多了貴人,還將您的兩位侍女也帶來了,這就可見一般!”


    原來如此,元芳心中恍然大悟。他心中苦澀難當,這在別人,特別是牟世清的姬妾眼中算是無上的恩寵卻是對他無盡的傷害!


    忽然,一個溫和的聲音插進來:“元芳你在這兒啊。我找了你很久了。”兩人回頭一看,是青卿,款款走來。對福常:“元芳交給我了,你忙去吧。”


    福常告退而去。


    青卿莞爾一笑,自然而然的挽住元芳的胳膊。感覺到臂上溫暖而柔軟的壓迫,元芳渾身不自在。他不自覺的想擺脫,青卿卻夾的更緊了,她將櫻唇湊到元芳耳邊:“做女人這麽久了,還不能適應嗎?”“元芳啊,今日見到了牟世清的勢力,你還有信心將他擊敗嗎?不如就這麽跟著他吧。他這麽疼你,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


    元芳:“我這人沒有什麽優點,就是永遠也不會放棄!”


    青卿歎道:“元芳可真執著啊。你孤身一人,無依無靠,那兩個小丫頭也隻會拖累你。你,你是何苦呢?”


    可以聽出來,她的話中有著誠摯的關切,元芳有些詫異,他停下來,認真注視青卿,青卿回視元芳的雙眼,半晌,元芳歎道:“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恐怕也隻有你,是真正愛那個人的。可惜他不懂珍惜!”


    這話,如一根燒紅的針,直刺入青卿心中,她強笑道:“也許清郎本就不是那一個人能獨占的。你不懂的我,我……”


    “我懂,我也有愛人!”元芳似笑非笑的看著青卿,“也許有那麽一天,他不再有那麽多的選擇,心也會安定下來,你認為呢?”


    青卿倒吸了一口氣:“你,你這算是在遊說我嗎?你就不怕我告訴清?”


    元芳冷哼一聲:“這個隨你,我有何懼!”


    此時的元芳,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度,這是青卿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她看元芳,心中浮現出第一次見麵的情景,幽幽的說:“你還記得嗎,第一次見麵,你差點殺了我……那時的你,可真威風啊!”


    “那時的情形你也知道,我不能留手!”元芳聲音變柔,“其實你是個好人,一直都很關照我,還有那兩個孩子。”


    青卿苦笑道:“我沒有關照你,是你自己一個人在拚命!”“唉,”她歎了一口氣,“除了你,從來沒有人給他吃過那麽大的虧!你越是掙紮反抗,他對你的興趣就越大,他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元芳,”青卿猶豫了一下,仍然說,“若你從了他,事情或許有所轉機也不一定。”


    “閉嘴!”元芳怒喝一聲,突如其來,嚇的青卿一顫,在看元芳,已是怒發衝冠。他雙目瞪的有如銅鈴,“元芳大好男兒,豈能受此大辱!若事不輯,有死而已!”


    看到元芳憤怒的樣子,青卿隻覺得心竟“砰砰”亂跳起來,連忙說:“對不起,你,你別生氣了。”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元芳目視前方,神色冷峻:“我希望你明白,元芳一生,曆經坎坷,也曾屢陷絕境,能活到今天,絕非僥幸!那些算計元芳,小看元芳的,都死在了我的刀下!”


    元芳的話有如他的刀,鋒銳異常。他的氣度與嬌弱的身軀形成鮮明的對比,看得青卿一陣恍惚。現下,她雖握住元芳的手臂,但總覺得身邊的人有些不真實。青卿搖搖頭,歎道:“也許你說的是對的,隻是我不明白。”看著元芳,一股說不出的憐意暗生,青卿猶豫了一下,說:“午宴後你來找我,我幫你安排一處地方,讓你和你的兩個小丫頭都能安安靜靜的休息一會兒。”


    元芳一拱手:“多謝!”


    青卿以手支額:“你不要謝我。我雖不能幫你,卻也不忍害你。唉,但盼你有朝一日能得嚐心願吧。”


    太陽慵懶的掛在天空,天氣不冷不熱。


    草地如綠絲絨般柔軟。小姐貴婦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散步,聊天。從她們的態度以及自覺或不自覺形成的小團體上,可隱隱看出朝中勢力團體的鬥爭與高下。


    牟世清就坐在一棵巨樹下,在他身邊,圍滿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猶如一隻隻蝴蝶翩翩起舞。他微笑著看她們,可他的視線,更多的卻落在遠遠的長亭下,擺滿食物的長桌旁,正獨自取用的元芳身上。


    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女順著牟世清的目光看到了,嬌笑一聲:“牟哥哥,你今年帶了新人,真真好俊。”


    一個圓臉龐的少女不無嫉妒的說:“她從來就開始吃,一直吃到現在都沒停過。她就不怕發胖!”


    “人家怎樣都好嘛——”修長身材的少女靠在牟世清身上,撒嬌是的說,“牟哥哥,讓這個姐姐過來讓我們認識認識吧。”


    牟世清微微一笑,他本想趁午宴後的空閑去逗弄元芳,誰知元芳竟選在離思苑公主不遠處的偏殿休息。這位公主是他最不願見的,隻得罷了。現在聽身邊的白芙妮這麽一說,來了興致,笑道:“好啊。那可是個愛害羞的孩子。你們女孩子應該會說的來吧。”


    白芙妮站直身子,對圓臉少女:“盈佳,我們一起去吧。”


    元芳沿著桌子慢慢地走,桌上的水果,細點色,香,味俱全,都是他以前沒有見過的。著順眼就吃一口,也許這是他自被困以來最為開心的時刻了。


    耳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聽聲音是兩個女子。元芳以為也是來品嚐的,沒有理會,但聽聲音衝他而來。一個略顯驕縱的聲音:“喂,你就是牟哥哥新納的姬妾嗎?”


    這話語無禮之至,元芳皺了皺眉,沒有理她。見元芳不但不理會自己,連頭都沒有回,盈佳有些生氣,她走過去,喝道:“你耳朵聾了嗎,我在問你話!”說著就想伸手去扳元芳的肩膀。元芳側身退了半步,盈佳拍了個空,險些摔倒在桌上,氣的滿臉通紅。用力拍著桌子:“你,你還敢躲!”


    好心情被破壞,元芳也有些惱火,他冷冷的說:“你我素不相識,我不一定要回答你的問話。這裏大家都是為陛下慶賀生辰的,希望你自重!”


    盈佳一下子被咽的說不出話來。一邊白芙妮款款走來,先是盈盈一禮,笑道:“盈佳姐姐脾氣急了些,望這位姐姐不要見怪。小妹白芙妮,家父是專管出海船務的白嵩。還不知道姐姐的芳名。”


    元芳神色緩和了些,習慣性的想拱手回禮,想想不對,學著白芙妮的樣子生硬的回了一下:“在……小……小……我是李元芳。”(也許該學白姑娘樣自稱小妹,可後麵那個字怎麽說的出口!)


    白芙妮看著元芳,元芳的臉上浮出淡淡的紅暈,映在白玉般的臉上,猶如塗上了一層胭脂。她情不自禁的喃喃的說:“姐姐你真好看,難怪牟哥哥這般喜愛你。”


    一邊的盈佳冷冷的說:“也不過是有些狐媚的手段,怎就把牟哥哥給迷著了。”白芙妮連忙止住,笑對元芳:“姐姐不要吃太多了,以免傷了胃氣。不如去那裏和姐妹們耍耍消消食。”她一指前方,元芳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牟世清在向他招手。


    原來是這個混蛋找人在消遣自己,元芳很是惱火,他冷冷的說:“元芳冷清慣了。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們請自便!”


    一邊的盈佳是個炮仗撚子,聞言竟跳起來罵道:“你以為自己有多少了不起,給臉不要,你……”元芳雙眉倒豎,厲喝道:“滾!”這一聲音雖不大,卻震的盈佳耳朵“嗡嗡”作響,元芳的怒容叫她有些膽戰心驚,眼圈一紅,竟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見剛剛還如此刁蠻的少女瞬間哭的滿臉是淚,元芳有些無奈,也有些手足無措。就在這時,一個帶磁性的聲音插入:“怎麽了,咱們小盈佳怎麽哭了?”


    盈佳看見來人,收住淚,叫道:“宮本哥哥,是她,是她欺負我!”“哦,”宮本抬起頭,看清元芳的容貌,不禁長吸了一口氣,他沒說話,拍拍盈佳的肩膀,“盈佳乖,去玩吧。”對白芙妮,“你也去吧。”


    盈佳沒有辦法,憤憤的做了個鬼臉,走了。


    宮本走到元芳身前,瀟灑的一禮:“下官左威王宮本武一。姑娘叫我宮本就可以了。不敢請教芳名。”


    宮本眼中,毫不掩飾的欲望叫元芳厭惡,他冷冷的:“不必了。”轉身就走。沒想到遭到這般冷遇,宮本一愣,就想追上去。突然,一個人影插了過來。宮本一愣,抬眼看,是牟世清。他瞬間就明白了,垂下頭,謙恭的:“牟先生。”牟世清點點頭。宮本陪著笑:“下官不打擾先生了。”倒退幾步,轉身走了。牟世清唇角彎出冷漠的弧度,他轉身,發現李元芳已經走遠了。剛想追過去,發現李元芳被人攔住了。


    這次攔住他的,是兩個盛裝貴婦。看到這兩個女人,牟世清也暗暗頭疼。她們,一個是右賢王上官約兒,另一個,竟是鸞心的表妹,思苑公主黛翊!他緊著幾步趕過去,對二人長揖:“公主,右賢王。”


    二女趕忙回禮:“不敢當先生禮。”黛翊笑道:“這孩子是先生的人嗎,真真可人疼。”


    “還過的去吧。”牟世清不動聲色的將元芳掩在身後,“她還小,又靦腆,若有失禮處請公主見諒。”


    黛翊皺了皺眉頭:“我有不會吃了她,藏的這麽緊作甚?”她繞到牟世清身後,握住元芳的手,笑道:“好可愛的孩子!你叫什麽名字,幾歲了?”


    元芳努力想抽回手:“外臣李元芳——公主,你能不能放手!”


    一邊的上官約兒拉開黛翊的手:“好了,好了,別欺負她了。李元芳,很好的名字。”她對牟世清:“讓她陪我們走走吧。”


    牟世清對元芳:“你說呢。”


    元芳皺著眉頭想要回絕,上官約兒湊到他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個字。兩個子。元芳一怔,驚詫的看了上官約兒一眼,緩緩點點頭:“好吧。”


    牟世清目送元芳隨著二人漸行漸遠,眉頭皺了起來。他有心跟上去,但身邊很快圍了一群鶯鶯燕燕,他敷衍了一會兒,在看,元芳他們的身影已消失了。沒奈何,隻得罷了。


    元芳跟著黛翊和上官約兒,她們不說話,他也不問。他知道,這兩個女人找他,不會是無緣無故的。果然沒多久,黛翊笑道:“在孩子果然好心性,跟了這麽久,一句話也不說。”


    元芳淡淡一笑:“公主和上官大人事物繁忙,若沒有事,怎會特意來找我這樣的小人物。”


    “你怎會是小人物!”上官開口道,“你是牟世清從大周帶出來的。在那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像我一樣的人?”


    元芳一驚:“你,你果然與上官家有關。上官大人家不是,不是已經,已經……”


    “沒錯,”上官唇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上官家不止有上官婉兒,還有我這麽一個漏網之魚。當年我還在繈褓之中,被忠於我家的義士護著逃往海外。轉眼二十多年了,現下在這碧珠國中做官,家國,早已忘卻,連夢中也沒有了。”


    她的聲音中,有著說不出的惆悵。元芳聽的有些怔了。當這也隻是一瞬,他恢複過來:“從剛剛大人對元芳說的那幾個字看,大人恐怕也未完全放棄。不然怎知元芳來自大周?”


    上官低哼了一聲,雙目凝神,直視元芳雙目,元芳毫不畏懼,與之對視,半晌,上官笑了,態度與聲音變柔:“你就不問問剛剛我為何要對你說那幾個字?”


    元芳:“請教!”


    上官悠悠的說:“你剛剛說我一直沒有放棄故國,你說的對!這些年,我一直通過各種方法收集那邊的消息。有一些,也許和你有關。”她看著元芳,神密的一笑,繼續,“在那邊的朝廷裏,有一位深得武皇信賴的重臣,他曾屢次擊破逆黨,保全了邊境黎民。他的名字,是——狄仁傑!”聽到大人的名字,元芳的心中又是溫暖又是苦澀,他雖竭力忍住,但從他不停顫動的長睫毛上,仍可看出他內心的激動。上官與黛翊暗暗交換了一下眼色,點點頭。上官繼續道:“那狄仁傑身邊,有一位武藝高強,機智果敢,對狄仁傑更是忠心耿耿的衛隊長,他同時也是朝廷的檢校千牛衛大將軍,你明白嗎?”


    元芳大吃一驚,他的手心裏,沁出了冷汗:“原來上官大人剛剛對我說的‘檢校千牛衛大將軍’是大……狄大人的衛隊長……”


    “是啊,”上官約兒,“這位大將軍,他的名字叫做李元芳,和姑娘你的芳名竟是一模一樣,是不是很有趣啊?”


    一滴冷汗從元芳額上滑落:“湊巧,湊巧……”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幹澀,聲音也顯得空洞。


    上官約兒一直在仔細探查元芳的反應,元芳的哪怕是極細微的表情,都無法逃過她的眼。見元芳仍在強抑內心的感情,她決定在加一把勁。“這位李將軍,得狄仁傑知遇,皇帝對他又頗為賞識,本來應該是前途無量的,隻是可惜啊,可惜……”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惋惜,“聽說他身受重傷,一直都昏迷不醒。連宮中的禦醫對此都束手無策,真是可惜了!”


    雖然早知道自己的境況應是如此,但從別人那裏得到確認仍使他難以承受。元芳沙啞著聲音,道:“他也是沒有辦法!”雖然知道上官是在試探自己,若問出來會更增她的疑心,但元芳仍忍不住問:“聽說李元芳有個未婚妻,不知她怎麽樣了。”


    “是狄仁傑的侄女如燕吧。她一直在李元芳身邊伺候他。為此,武皇還給了她‘貞華夫人’的封號。”


    “貞華夫人”這四個字如一把鋼刀插了元芳心裏,他再也無法抑製內心的激動,反手抓住路邊的樹枝。隻聽“喀”的一聲,竟將一根粗如兒臂的枝條擰斷。


    “看來我們猜對了,此女絕非牟世清新寵那麽簡單。”黛翊與上官約兒不約而同的這麽想。再看元芳,他閉上眼,深呼吸數次,眼神已恢複清明,他平靜的說:“此處離大周萬裏,元芳此生不知還能不能回去。那邊的事,也許聽了也沒有用。”


    “是嗎?”上官淡淡的說,“即便是這樣,聽聽也無妨。”她輕輕攏住元芳的肩頭,在他耳邊低聲道:“記住我的話,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合作——幫別人也許等於幫自己”


    看著元芳遠去的背影,黛翊問:“約兒,你認為她是什麽人,我們有必要在她身上費那麽大的勁嗎?”


    上官約兒鄭重的點點頭:“千萬別小看了她!牟世清向來以風流自許,從來不願意勉強對自己沒興趣的女人,而對她卻是例外。據野燕子傳來的消息,大周大將軍李元芳就是傷在牟世清手下。看她在聽到消息時激動的樣子,恐怕牟、李二人相爭就是為了她!”


    黛翊雙目微眯,帶著玩味的笑:“紅顏禍水啊!”


    上官約兒:“牟世清表麵上不問政事,但現在朝中大權,都落在左威王宮本武一手裏。那個宮本本就是他扶持的,對他敢不遵從!宮本性格貪婪,又好漁色。牟世清在海外還掌握著一支海盜,這二人,實是我國中之害。但要除掉他們,談何容易!這些年,我們好不容易在他身邊伏下一個眼線,但野燕子能做的有限。我們需要一個更好的幫手!”


    黛翊:“你想讓她幫我們?她能行嗎?”


    上官點點頭:“野燕子說,她是被牟世清擄劫來的,是因為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留在牟世清身邊。從剛剛她聽到李元芳消息時的反應來看,她的心恐怕是在李元芳身上——她還用了他的名字!身在異鄉,無依無靠!隻要我們伸手,我想,她會感興趣的!”說著,她俯身從地上撿起一根斷枝,遞給黛翊。黛翊接過,茫然的看著上官。上官指著斷茬:“看,這麽粗的樹枝竟讓他一手折斷,可見她並不止是一個美人那麽簡單!”


    正說著,一個俏麗的身影奔來,是白芙妮。她恭恭敬敬的對二人行了個禮。上官:“好了,快說說吧。”白芙妮:“李元芳剛剛回去,牟世清就問她上官大人對她說了什麽。李元芳白了他一眼,沒有理他。”上官打斷她的話,問:“那李元芳氣色如何?”白芙妮:“麵色潮紅,神情,感覺很是煩惱。牟世清問,問……”說到此,她停下來,窺探黛翊的麵色。黛翊:“他不會說我什麽好話的。你直說,我不怪你。”“是,”白芙妮應了一聲,“牟世清問李元芳,是不是黛……呃……公主欺負她了。然後也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就看見李元芳的臉一下子紅了。她瞪著眼,咬著牙,便拂袖而去。”


    “好,好,好!”上官約兒連連點頭,“她果然沒有讓我失望!通知野燕子,盡快與她聯絡!”


    黛翊愣住了:“需要這麽快嗎?”


    “要快,決不能拖。我看這孩子,眉眼未開。從她的身姿步伐來看,應該是未經人事。夜長夢多,倘若讓牟世清得了手,以他的手段……”上官歎了口氣,“時不我與啊,我們必須盡快行動起來!”


    時間匆匆而過,鸞心生辰之後,轉眼又過去好幾天。


    牟世清一直在等待元芳有新的動作,可惜李元芳那裏一直很平靜。每日除了雷打不動的練功,就是去琅寰洞天看書。自牟世清帶他去了鸞心的生辰國宴,向來最會看風知向的順姬對他更是巴結,凡是有好東西都會優先給他送來。元芳客客氣氣的收了,表現的像個知禮的客人。這一切看起來很正常,可牟世清卻覺得越詭異。礙於誓言,他不能主動出手,是以他期盼著元芳的動作,好從中看出端倪來。


    “李元芳怎麽還沒有動作啊!”牟世清在青卿房中正看她畫眉,此時他依然擁被高臥,有些慵懶無聊。


    青卿仔細的用黛描眉,聞言不禁“呸”了一聲,笑罵聲“賤骨頭,你倒是盼著他與你作對!”她轉過身,問:“你之所以緊抓住他不放,是喜歡他這個人還是因為他一直在反抗不肯向你屈服?”


    牟世清認真的想了一想,道:“應該都有一點。李元芳,嘿嘿,有趣,很有趣!”


    青卿搖搖頭:“你就是這樣永不安寧。若是有朝一日他當真從了你,你卻會將他拋到腦後。想當初……”她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口。


    “哈哈哈哈,”牟世清毫不在意的大笑,“還是青卿了解我!不過,”他眼中現出異芒,“像李元芳這樣的人,要徹底壓服他,沒有那麽容易!就像剝核桃一樣,一點點將他堅硬的外殼擊碎,最後吃到的果實才香美!”


    正說話,青卿的貼身侍女萱兒走了進來,稟告:“小姐,李元芳來了,她有事找你。”


    牟世清精神一振:“來了,來了!”他一邊找衣服起床,一邊對萱兒:“快,讓他進來。”


    李元芳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莎莎娜娜寸步不離的跟著。見牟世清衣衫不整的在青卿內室中,莎莎和娜娜羞紅了臉,李元芳卻隻做沒看見,對青卿:“我們要進城一趟。若是太晚,今天就不回來了。”說完,象征性的對牟世清一拱手,轉身帶著莎莎,娜娜走了。


    牟世清興奮的捶著自己的掌心:“這一次就讓我跟著他。我倒要看看,這浣壁城中,有什麽這麽吸引他!”


    飄香街,飄香樓。


    元芳三人坐在臨街的二樓窗口。桌上,擺了許多的菜肴,兩姐妹身邊,多了一個不小的包,就連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出門時的那一套了。


    看著姐妹兩個在椅子上動來動去,難以安寧的樣子。元芳笑問:“怎麽樣,玩的開心吧。”


    “嗯,嗯,恩。”娜娜連連點頭,“還是外邊好!先生,我們以後常常出來,好嗎?”


    莎莎卻麵露憂色:“我們這樣會不會讓牟世清不高興。會不會讓先生難做?”


    聽莎莎這麽說,元芳一愣。他看來一眼莎莎,覺著這個女孩子心思細密,又肯設身處地的為自己著想,將來說不定可倚為左膀右臂!想到此,他對莎莎溫和的一笑:“沒關係,那廝巴不得我們出來。若過了今天我們再不有所行動,說不定他就要上門去挑動了。至於為什麽,”他斜指樓下,“看到街對麵那個胡商了嗎?——別看的這麽明顯。他就是牟世清!”


    “啊!”小姐妹雙雙看著李元芳,心中又驚又怕,“您說他一直在跟著我們。這,這是為什麽呀!”


    李元芳冷笑一聲:“為什麽,吃飽了撐得唄!這種人,就得給他一個教訓,還得足夠大才行!”


    娜娜眼睛一亮:“先生的意思是……”


    元芳笑著點點頭,招招手,三人聚在一起,開始滴滴咕咕的商議起來。


    牟世清扮作胡商,正在臨街的茶棚喝茶。在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李元芳三人。所以雖然對他來說,茶碗裏的水寡淡無味,但他依然品的津津有味。突然,他注意到了李元芳向他的方位指了一下,接著兩姐妹順著元芳的手指看了一眼,隨即像被燙著一般收回目光。他們的動作雖小,但卻無法逃過一直在關注他們的牟世清的眼。


    “看來被發現了。”牟世清並不在乎,他有些期盼。遊戲嘛,有些意外才有意思,他可不是陳一!既然被發現了,他也不在掩藏,轉身麵對酒樓,索性肆無忌憚的觀察起來。他看到元芳向姐妹倆招招手,三人聚在一起,開始商量起來。分開後,元芳說:“明白了嗎?”“那就依計行事吧。”聽到這話,牟世清點點頭,看來,自己果然沒錯,李元芳進城,果然有所圖謀!


    再看樓上,莎莎起身走了出去,再進來時,身後跟著一個又矮又瘦的活計,一進門,點頭又哈腰:“小姐們,有什麽事您就吩咐吧。”娜娜剛要說,元芳搖搖手,走到窗邊,唰的一下將窗簾拉上。


    牟世清一下子站起來。李元芳還真精細啊。不但叫他什麽也看不見,而且裏麵再也沒有聲音傳出。


    牟世清輕輕敲敲桌子。他想了想,站了起來。繞到酒樓後邊,剛剛繞到一半,就看見一瘦小的身影從後門走了出來。看衣著,應該是酒店的夥計。牟世清原本沒有注意,但看到這“夥計”低著頭,翻起的衣領遮住了大半張臉,心下起疑,再看他身形異常纖細,不由恍然大悟,原來李元芳竟和他玩起了金蟬脫殼的把戲。他將夥計換上留在房中,自己卻做夥計打扮從後門溜走!他想幹什麽?此事恐怕非同小可!


    要跟蹤李元芳,又不能叫他發現決非易事。但牟世清亦非弱者,他暗運玄功,將注意力都集中到前麵的身影上,甚至有意模糊了對周圍個觀察。他自信以這種方法跟蹤,決無跟丟或被發現的可能!誰知剛走幾步,就聽頭頂“嘩”的一聲,一桶泔水對他潑了過來。


    牟世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麵,難免反應有些慢,加上潑的人也是高手,有意運用了暗器的手法,牟世清竟沒躲的開,被一桶泔水從頭淋到腳!遭此暗算,牟世清勃然大怒,他一抬頭,暗算他的人竟然沒急著走,故意讓他看到自己的臉才離開。那張臉,秀麗已極,特別是皮膚,白的仿佛是透明的一般,不是李元芳是誰?既然李元芳在樓上,那麽前麵那人是誰?牟世清緊趕兩步,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將他扭轉過來。促不及仿,那人“啊”的叫了出來。聽聲音嘶啞,看容貌醜陋,正是剛剛那個夥計!


    牟世清明白過來,自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白白的叫李元芳給耍了!他雖是心中氣恨,但也不至於和店夥計這螻蟻一般的人物計較。他隨手將小夥計扔到一邊,轉身要走。那夥計卻在後麵喚道:“大爺,這位大爺……”


    牟世清冷冷的問:“什麽事?”


    夥計:“剛剛那為小姐,她要我交給您一張紙條。”這廝雖說要轉交紙條,卻沒有拿出來,而是笑咪咪的說,“樓上那位天仙似的姑娘與大爺您是認識的吧。她隻說要與您開個玩笑,沒想到開這麽大。您的一身衣服,得費不少錢吧。不過大爺你一看就是有錢人,不在乎,對吧。”


    聽到這裏,牟世清明白了。他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織錦小包,隨手扔了出去。


    夥計接到手,打開一看,喜出望外,暗忖,那位姑娘說膽子大就有銀子賺,膽子越大銀子越多,果然是真的!收到錢,他不敢怠慢,從懷裏取出紙條交給牟世清。牟世清展開一看,上麵是一行娟秀的字體“一個時辰後,靜心樓見。”


    “靜心樓”看來是要請我喝茶,既然喝茶,就不能帶半點油膩。“一個時辰”元芳在考量我哪!牟世清唇邊浮起一絲笑意:李元芳,不要小看我。在這碧珠國中,我的力量,遠在你想象之外!


    牟世清再看了一遍紙條,問:“你看到這紙條是誰寫的嗎?”


    夥計:“小人沒看見,紙條好像是早就寫好了的。”


    “有意思,有意思,這個遊戲越來越有意思了!”牟世清眼睛眯起來,“好吧,李元芳,我就陪你玩玩!”


    飄香樓包房中。


    元芳舉著酒杯在細細的品味。莎莎與娜娜早已是笑的花枝亂顫了,連呼“解氣”!


    莎莎看元芳的眼神中,滿是崇拜之情,她忍不住問:“您怎麽就知道他一定會上當?”


    未待元芳回答,娜娜先插話,“先生是什麽人,她哪會算不到。是吧,先生!”聽到這話,元芳無奈的搖搖頭,娜娜卻歎了口氣,“唉,早知道就找鍋熱油,燙死這個畜生就好了!”


    “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元芳看著娜娜,苦笑一聲,“現在是我們受製於人,若真的激怒了他,對我們沒有好處!”他正色說,“娜娜,你太過於衝動,你應該和你姐姐好好學學。娜娜,莎莎,我們都想活著見到自己的親人。為了這個目標,我們必須小心再小心!這個牟世清的勢力遠非我一個人能單獨抗衡的。也許,也許我能找到與他敵對的人……”“莎莎,娜娜,”李元芳吩咐道,“我還要出去辦事。你們就在這裏,我已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進來,你們不要將簾子拉開,也不要出去,明白嗎?”見小姐妹應了,元芳滿意的點點頭,“放心吧,我一個時辰內準回。”說罷起身,先撩開簾子看了看動靜,然後飛身縱出。他身法輕盈,迅捷如狸貓般。即便是大白天,也隻能看到一股青煙般的影子就消失了。


    小姐妹看著元芳離開。娜娜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先生幹什麽去了。姐姐,她說我們還有機會見到家人,這是真的嗎?”莎莎咬著嘴唇:“也許吧。娜娜,我們現在,必須無條件的相信先生!若實在不行,我們也隻有去走我們該走的路!”


    李元芳悄無聲息的潛進皇宮。早在鸞心生辰那天,他就有意摸清了宮中的布防,再加上他過人的身手,不出一刻,便來的正殿下,沒有驚動任何人。


    此時正殿中,傳來一陣陣說話與爭吵聲。是左威王宮本武一與一個金發碧眼的中年男子在爭吵,隱隱聽出宮本要增加稅賦而這男子反對。右賢王上官約兒與其他大臣在一旁相勸。最後,宮本蠻橫的說:“國中的事,向來由我說了算,此時事不必再議!”元芳皺了皺眉頭,這個宮本的霸道,可見一斑,他根本就沒有將鸞心這個國君放在眼裏!而作為一國之君的鸞心並不在殿中。從這一點可以看出,碧珠國中已是大權旁落,皇帝是形同虛設了。


    此時鸞心究竟在哪兒呢。元芳忽然想起那日福常對他說的話。他悄悄從正殿撤身退走,按照那日行走的路線,潛進內苑。


    內苑中,幽香依然。那些豢養的小獸,見到這個不速之客,也隻是冷漠的看看。還離著一段距離,就可聽見春香苑中的歌樂聲。鸞心寬袍大袖,半臥在花樹下,身上點點的,都是落花。春香苑的女子,團團圍住她,不停的歌舞作樂。鸞心麵色陀紅,看上去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快活的哈哈大笑。忽然,她起身,將膩在身邊的緋雪兒摟在懷裏,俯下身,對著她殷紅的嘴唇痛吻起來。丹紗燁豔見狀也撲過去,撒嬌賣癡的扭作一團。場中,嘻笑聲中夾雜著一兩聲嬌吟,把元芳羞的滿臉通紅。


    “怎麽會這樣?”元芳皺起眉頭,他想起了鸞心身邊那個總是一本正經的侍女新奴,正在考慮是不是要找她問一問,便聽一陣腳步傳來。元芳剛剛藏好,就見新奴與一個高大肥胖的內監同時出現。


    見到這個內監,新奴也吃了一驚,她有心避開,卻來不及了,隻得躬身一禮:“見過黃總管。”


    黃總管哼了一聲作為回應,接下來的話,聲音不高,措辭卻極為嚴厲:“新奴,昨天你就該把那東西交了吧!”


    新奴身子一顫:“奴婢該死。可,可黃總管,陛下自回宮之後,幾乎每日都在此玩樂。為什麽還要將她每日活動都詳詳細細的記錄下來?”


    黃總管冷冷的說:“為什麽是你問的嗎?你隻要做好主人交代的事就行了!還有,主人說了,最近,如果那個李元芳來找陛下,你要將她們說的話,一字不差的記下來,甚至包括她們的表情,語氣,明白嗎!”


    新奴應了,聲音細若蚊蚋。


    黃總管伸出手:“現在就把東西給我,主人還等著呢。”


    新奴從懷裏抽出幾張紙,黃總管不耐煩的搶到手裏,丟下一句“下次要準時”便揚長而去了。


    看到這一幕,元芳驚出一頭的冷汗。若不是機緣湊巧看到了,自己貿然與新奴聯絡就要出大問題!那個神秘的主人,果然手眼通天。他究竟是宮本武一還是牟世清呢?


    那個黃總管搶到東西後便徑直向宮門走去,他走路時步伐拖踏,顯然不會武功,也就沒有發現自己的身後多了一個人影。


    出了宮,黃總管上了一輛馬車。馬車駛出去,沒多久,在富商聚居的永通街一處院門口停下來。馬車剛剛停下,從門口就閃出兩條彪形大漢,喝問:“什麽人!”


    黃總管連忙探出身子,連連道:“是我,是我。”


    “噢,是老黃啊。”左側大漢道,“你來晚了,知道嗎?你本該昨天就來!”


    “我是不得已的……”黃總管舉袖擦拭額上的汗水,“是因為,是因為新奴,她,她……”


    “好了,別鬧了,”右側大漢喝止,“主人還在裏麵,還不讓老黃快點進去!”


    “啊——主人來了!”黃總管一驚,汗流的更多了,“主人怎麽來了?他,他老人家心情如何?”


    左側大漢也不說話,隻是伸出兩根手指撚了撚。黃總管會意,取出一個小包恭恭敬敬的奉上。大漢接過,掂了掂分量,滿意的點點頭,對黃總管:“主人今天吃了個大虧,叫人用泔水都澆透了。他要在一個時辰內清理的幹幹淨淨,連一絲痕跡也不能有,這談何容易。所以,他現在的心情那是可想而知了。老黃,”他拍拍黃總管的肩膀,“你就自求多福吧。”


    “果然是牟世清!”元芳隻覺得連指尖都已經冷透。牟世清的野心與能力,他已有所估計,沒想到事實比他想象的更為嚴重!因有牟世清這樣的高手坐鎮,進入院中探查太過危險。記住此處的方位後,他無聲無息的退走,返回酒樓。


    飄香酒樓。


    人影一閃,元芳從窗口躍了進來。一落地,他便大吃一驚。包房的窗簾被拉到了一邊,門也開了,莎莎和娜娜的包裹還被放在椅子上,可這對姐妹花,已經不見了蹤影!


    元芳一驚,全身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怎麽回事,自己不是吩咐過她們不要亂走的嗎?難道是有人進來將她們擄走?可自己曾認真訓練過這姐妹,她們身上暗藏兵刃,尋常三五個男人也不是她們的對手……


    李元芳曆經危難,現在雖驚卻並沒有亂。他仔細觀察,房內整整齊齊,沒有掙紮打鬥的痕跡。顯然這對姐妹是自己出去的。他剛走近窗邊,一陣爭執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聲音尖脆,正是小姐妹中娜娜的聲音。元芳鬆了口氣,倚在窗口向下看。娜娜兩手叉腰,與莎莎一起,將一個纖弱的少女護在身後,在與一個形容猥瑣的男人爭執。娜娜的伶牙俐齒,將那人說的無言以對,竟惱羞成怒,高聲嚷道:“就算你這小妮子會說!大爺今兒個就不講理了,怎麽著!既然這樣,”他一揮手,“小的們,上,把這三個妞都給我帶走!”


    跟著的惡漢眼見就要一擁而上,莎莎和娜娜非但不害怕反而有些躍躍欲試。元芳害怕兩個小姑娘吃虧,來不及走樓梯,一按窗台,直接從二樓躍下。


    元芳從天而降,直接落在莎莎和娜娜身前。看到元芳,莎莎娜娜又驚又喜。雙雙叫道:“先生,先生!”莎莎:“先生對不起,我們不是有意不聽你的話。”娜娜:“是這個壞人,他要欺負這個姐姐,我們實在是忍不住了!”


    “我都看到了,”元芳溫和的說,“你們做的對。我們習武之人就該如此。若遇事不敢出頭,人與草木何異?”他轉向惡漢頭目冷冷的道:“我給你兩條路,一是向這位姑娘道歉,保證以後不再騷擾她;二是讓我痛揍你一頓,送交官府!你自己選吧。”


    元芳的話擲地有聲,配合他從天而降的出現,確有聲勢。惡漢們都一愣。再看元芳,身形纖柔,明明就隻是一個嬌弱的少女。再看她的容貌,秀麗遠勝其餘三女,不禁頓起邪念。領頭惡漢淫笑道:“小美人,來了就跟我走吧。哥哥給你找個好地方享福去。”說罷就要伸手去拉元芳。元芳愣住了——以前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


    惡漢帶著邪笑,在他看來,元芳這樣的柔弱少女,是絕對沒有能力反抗的!可他錯了,在他的眼中,忽然出現一隻拳頭,一下子就擊中了他的鼻梁。這隻拳頭雖小,卻堅硬無比。惡漢隻覺得鼻梁劇痛,劇痛中還夾雜著難言的酸麻,竟忍不住兩行眼淚流了下來。他不禁惱羞成怒,在臉上胡亂的擦了一把,喝令手下:“大家上,把這幾個小妞都給我抓回去!”


    好機會!元芳唇邊露出一絲笑意。他後退半步,對小姐妹:“你們上,不許出兵器,看你們誰打倒的多。”莎莎和娜娜一聽,興奮的撲了過去。她們被元芳訓練很久了,一直渴望能小試身手。那群惡漢怎料到看似柔弱的小貓竟可以變成老虎,瞬間被打倒好幾個。因為兩姐妹都是沒有學過武功的女孩子,為了在短時間內讓她們有自保的能力,元芳教她們的都是追求最大殺傷力的招數。再加上她們痛恨這群惡漢的行為,下手更重。被打倒的惡漢都無法起身,躺倒在地連聲哀嚎。剩下的麵麵相覷,萎手縮腳的不敢向前。


    短時間的訓練能有這般能力,元芳對這對小姐妹很滿意。他笑道:“好,好,好!看來我沒白費功夫。”


    得了元芳的讚許,兩姐妹更來勁了。惡漢們不敢上前,她們就衝了過去。眼見自己的手下就要被打光了,又驚又怕的領頭惡漢竟掏出了匕首。他剛剛取刀到手,就覺得手腕一陣劇痛,“啊”的一聲,匕首已落到元芳手裏。元芳一手捏住這惡漢的腕子,一手拿匕首,用鋒刃輕輕在其脖子上滑動。冷汗從惡漢額頭滑落,他吃吃的說:“姑娘,姑,姑奶奶,別,別……拿,拿開……這,這刀很鋒利的,別,別開這樣的玩笑……”


    “開玩笑?”元芳冷冷的說,“你覺得我是個愛開玩笑的人嗎?嗯?”


    惡漢額上汗珠滾滾而下,他嘶聲叫道:“你不能殺我!我可是左威王的人,我,我可是為宮本大人在辦事!”


    元芳:“光天化日下,強搶民女,你看你主子會不會包庇你!像你這樣的人,活著都是浪費!”他的眼中透著深深的厭惡,“你說,我是先挖了你這雙狗眼,還是先剁了你那專幹壞事的狗爪子!”


    看到元芳冰冷的眼神,惡漢止不住的顫抖,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涕淚橫流:“是小人有眼無珠,饒命,饒命那。小姐,您就放了我吧。”


    “放了你?”元芳環視周圍,問,“這個畜生,能放嗎?”圍觀的百姓從心底恨透了這個惡漢,但畏懼這廝的淫威,都不敢回答。看到這情形,惡漢不禁麵露得色。忽然,一個聲音插進來:“不能放!”大家循聲望去,一個女人帶著丫鬟,侍衛走了過來。這女人長眉入鬢,鳳眼斜挑,正是思苑公主黛翊。她微笑著問:“元芳,這廝交給我發落如何?”


    元芳點點頭,收回匕首,站到一邊。


    黛翊滿意的一笑。看惡漢時,已收回笑容,滿麵冰霜:“光天化日下行此惡行著實可惡!依律:為首著,杖一百,披枷立街示眾三日,從著杖八十。所有人等,一律逐出浣壁城,無赦不得返回!”她看看元芳,笑道:“這般處置還算公允嗎?”


    元芳一拱手:“公允之至。元芳謝公主援手。”


    黛翊:“既然公允,就這麽辦。泰安,”她喚了一聲,一個侍衛走上前,黛翊吩咐道:“你帶這幹人等交付城衙處置。記住,看著他們行刑,別叫他們糊弄了。”聽到這話,惡漢們統統癱軟在地,而周圍的百姓卻都高興的歡呼起來,不時有人高喊“公主千歲”。


    聽到百姓的呼喊,黛翊麵上雖無表情,但眼中卻不禁露出得色。她看著元芳,笑道:“想不到在這裏遇到元芳,不若我作東,一起去靜心樓喝杯茶如何?”


    元芳還未回答,旁邊傳來牟世清的聲音:“喝茶自是好的。隻是怎麽能讓公主會東,該是叫元芳請客才是。”元芳看牟世清,汙穢的衣服已經換掉,黑緞子般的長發披在雪白的衣服上,全身上下,一絲異味也無。短短的時間內能做到如此,連元芳都有些佩服。聽他這麽說,元芳點點頭:“好吧,就去靜心飄香樓。”


    靜心樓是個茶樓,就在離飄香街不遠的聚賢街上。此樓共三層,進出的都是文質彬彬的書生舉子或是寬袍大袖的官員富商。看到身邊的莎莎和娜娜有些拘謹,元芳溫和的說:“聽說這家茶樓不僅茶好,他們的小點心也是很不錯的。等一下你們另坐一桌,免得和我們擠在一起不自在。”


    黛翊:“元芳很疼愛她們啊——她們是雙生姐妹吧。好可愛的孩子,這麽招人憐。”


    莎莎,娜娜互視一眼,規規矩矩的給黛翊行了個禮:“見過公主。我們是雙生的姐妹。我是姐姐(妹妹),名字叫莎莎(娜娜)。”


    黛翊笑眯了眼睛,她一伸手,一邊貼身的侍女柔佳遞過來兩個荷包。兩姐妹沒有接,而是看元芳的臉色。元芳:“公主賞賜,還不謝謝。”她們這才接了。黛翊取笑道:“元芳的規矩好大。”帶著親切的笑,黛翊問:“元芳凶嗎,你們這麽怕她?”


    兩姐妹一起搖頭:“先生才不凶,先生是世上最好的人!”


    此時他們已在靜心樓三層一間雅室坐下。黛翊,牟世清,元芳坐在靠窗的正座,一邊加了張小幾,莎莎娜娜坐在小幾旁。此間茶樓的主人婉秀青正坐在一旁,親自為他們烹茶,聞言笑道:“聽出來這兩位姑娘的真心,看來她們兩個服侍的小姐必定是極好的。”


    元芳搖搖頭:“這兩個孩子還小,又遠離了親人,我應該照顧一點。”聽元芳這麽說,黛翊和婉秀青都若有深意的看著他。看得他都有些窘迫,問:“你們怎麽了?”


    聽到元芳問話,黛翊笑而不語。婉秀青正熟練的為他們布茶,擺點心,側頭笑道:“她們是還小,可你又有多大,你也該有人多多照顧才是。”


    聽到這話,元芳為之語塞。自己多大,在大人身邊的那個自己已過了而立之年,而現在在任何人眼裏,李元芳怎麽看都是一個隻有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正窘迫間,牟世清笑道:“元芳有我照應著呢。是吧,元芳?”


    又是這個可惡的家夥!元芳側過臉去,假裝沒聽見。


    婉秀青抿嘴一笑,道聲“慢用”告退出門。


    婉秀青一出門,牟世清就帶著玩味的笑容看著元芳:“元芳啊,想不到你還真夠調皮的。怎麽樣,沒有我照應,你轉眼就遇到惡少了吧。”


    元芳冷哼一聲:“沒想到堂堂左威王,國之重臣,竟差遣惡奴做出這等事來!”


    “也不一定是左威王指使的,王府下人眾多,難免良莠不齊!隻是,宮本也有禦下不嚴之責!”說到這裏,黛翊笑盈盈的看著牟世清,帶有深意的說,“本宮雖是皇室一脈,卻是個不管事的。關鍵時刻,還盼先生再次出手,掃蕩乾坤,清平宇內!”


    牟世清哈哈大笑:“公主太高看牟某了。牟某隻愛醇酒美人,隻願花常好,月常圓,做一個富貴閑人足矣!”


    黛翊笑道:“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在鄙國又深得人望。若隻流連花叢,豈不是太可惜了!”


    牟世清似笑非笑的看著黛翊:“牟某對於公主來說,怎麽都是一個外人,若對國事勾連太深,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再說,人各有誌!我若是貪慕權勢,哼哼,不是說句大話,除非大周這樣的國家,其餘還不放在我的眼裏!”


    黛翊的臉一下子紅了。在一邊專心吃點心的元芳似乎是漫不經心的插了一句:“牛皮吹大了,當心爆炸!你與順聖伯的奸謀如何?還不是讓我們大人給破了!”


    對於元芳毫不留情的揭露,牟世清並不生氣,他笑著對元芳:“男人嘛,吹吹牛正常的。”


    聽到這話,黛翊“哧”的笑出來。元芳的話多少解除了她的尷尬,她的臉色也在瞬間恢複正常。她見元芳流連於玫瑰鬆子糕,薏仁綠豆糕,珍珠百合酥之間,不禁笑道:“元芳這麽愛吃甜食,難怪長的這般甜美!”


    牟世清哈哈大笑:“是啊,是啊。”元芳卻險些將口中的食物噴出來,被嗆的直咳嗽。莎莎連忙端來茶杯,卻被牟世清取走。牟世清一邊輕撫其後背幫他順氣,一邊將茶杯送到他口邊。元芳側身避開牟世清親密的動作,伸手去接杯子。牟世清手一圈,依然向元芳口邊送去。元芳並指如戟,直戳牟世清手腕內側。牟世清不敢讓他戳中,手腕一抬,輕輕讓過。元芳也跟著手腕抬起,雙指一扣,直擊杯底,看樣子要將茶杯擊碎。牟世清手持茶杯,難以反擊,他亦不願茶杯就此碎掉。他手指一彈,茶杯飛起半空。沒有了茶杯,牟世清手變爪型,直抓元芳手指。元芳得計,也不去理會,手一長,直接抓向茶杯。牟世清恍然大悟,中了元芳欲擒故縱之計,他已來不及變招,若是出動另一隻手或攻擊元芳身體都是自己輸了,但他又不甘心叫元芳搶到茶杯,心念電轉下竟伸手去托元芳的下巴。元芳想不到他如此無賴,不由自主的避開,抓向茶杯的手自然落空。誰知牟世清隻是虛做手勢,趁元芳避讓他縮回手去抓杯子。誰知一抓下竟抓了個空,原來是黛翊趁二人相爭之際起身將杯子接走。


    如此結果,大出二人意料之外。牟世清撫掌大笑:“好一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


    黛翊嫣然一笑,將手中茶杯遞與元芳。再執壺,斟滿一杯,賦予牟世清,道:“先生堂堂男子,必不會計較兩個小女子聯手,是吧。”


    牟世清笑著搖搖頭。


    元芳向公主一舉杯子:“謝了!”


    黛翊:“元芳性子直爽,頗和我的脾性。希望日後有機會能讓我盡盡地主之宜。”


    元芳點點頭:“少不了要打擾殿下。”


    “今日便有個機會,”黛翊走到元芳身邊,一手扶桌,俯身貼緊他,笑道,“有個白羅國的歌舞團正好在浣壁城中。我看過,哪裏有著許多的金發碧眼的美女。不若我們一起去看看?”


    元芳不習慣這麽親密的姿勢,身子不自覺的向後靠靠——這個姿勢即拉開了與黛翊的距離,同時也隔斷了牟世清的視線。他向黛翊使了個眼色,同時搖搖頭,禮貌的說:“今天累了,改天吧。謝謝殿下。”


    看到元芳的眼色,黛翊明白了,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但看到元芳的意思,顯然對於合作也是意動,心裏很是滿意。她眼珠一轉,靠近元芳,用朱唇摩挲元芳的耳尖,低低的說:“我等你的消息。”雖然知道黛翊有消除牟世清的疑心與一語雙關的意思,但對於她的舉動,元芳又驚又羞,猛的後靠,竟連人帶椅子摔了個四腳朝天。看到元芳狼狽的樣子,牟世清原有的一點懷疑也不禁煙消雲散了。他笑道:“今天的遊興叫惡奴攪了,帶莎莎和娜娜隨我一同回去吧。改日再出來也不必和青卿說了,要銀子直接去找順姬。”說罷對黛翊一拱手,“公主,我們這就告辭了!”


    牟世清是個講究享受的人。馬車的空間雖小,坐起來卻是非常舒適。坐在裏麵,感覺不到任何顛簸。


    牟世清慵懶的靠在一邊,手持一杯葡萄酒,正在細細品味。元芳坐在另一邊,雙手抱膝,若有所思。莎莎和娜娜擠在元芳身邊,一人握他一隻手臂。


    “離我怎麽遠幹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們。”牟世清招招手,“都過來,陪我喝酒!”


    感覺到小姐妹握自己的手更緊了,元芳瞪了牟世清一眼:“你幹什麽?嚇唬小孩子有意思嗎!”


    牟世清哈哈大笑:“小孩子?”他的目光輕掃過莎莎和娜娜,“你沒看出來,她們早就長大了嗎。”說罷輕扣桌麵,吟道,“有花堪折須盡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元芳,你說是不是?”見元芳一臉的不以為然,忍不住將身子探過來,在元芳耳邊悄然問:“李大將軍,你以前就真沒碰過女人?”


    元芳“呸”了一聲:“你道世人都和你一般無恥!”他偏過頭,“你給我一邊去,我不要理你!”


    “好,好,我讓——”牟世清靠回去,輕歎道:“元芳你太招人愛了!那個思苑公主,她也在打你的主意,我看的出來。”


    元芳漲紅了臉:“你胡說!”


    牟世清自顧自的說話:“那幾個惡奴,為首的死定了,其餘的恐怕也要殘掉好幾個!”


    “啊——”莎莎忍不住驚呼一聲,“為……為什麽?”


    牟世清:“這杖刑可輕可重,黛翊讓自己的侍衛監督執行,誰敢放水?這一百棍下去隻怕就隻剩下半條命了,再披枷示眾,沒吃沒喝,風吹日曬,不用三日,便要了帳!其餘的可以保命,但是若是身子虛一點的,殘廢恐怕就難免了!”他歎道,“這個黛翊,為向你示好,還真上了心了。”


    元芳冷哼一聲:“惡奴固然可惡,指使他們的主子更加該殺!”


    牟世清:“當初他們要我做這個右威王。是我不願被這個位子拘住了才叫宮本上位。現在看來,這廝改不了的島民氣度,沒有出息。”“哎,”牟世清突發奇想,直起身子,對元芳,“不若我娶了鸞心。從此我為帝,她為後,你做貴妃。娥皇女英,豈不美哉!鸞心她不會反對的!”


    “你的事與我無關,別扯上我!”元芳道,“我還有兩次機會,你怎麽就知道你一定會贏?”


    牟世清哈哈大笑:“原來你還在想著挑戰我的事。不過說起來,我還真是期盼哪。元芳,你準備什麽時候發起第二次挑戰?”


    元芳:“你放心,不會拖很久,我知道,我拖不起!”


    聽到元芳的話,牟世清一愣,接著淡淡一笑:“原來你心裏有數。不過,”他盯住元芳的眼睛,“不過你是無法擊敗我的,無論你怎樣努力也沒有用。隻要你出手,我會再次將你擒住,而且是輕輕鬆鬆的擒住!你是我的,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


    “錯!”元芳回視牟世清,毫不退讓,“你會失敗的,而且會敗的很慘!希望到那時候,你還記得自己的誓言!我相信你會的,除非你認為我現在的狀態很有趣,自己也想試試!”


    一進門,莎莎和娜娜將自己的小包丟在一邊,圍住元芳,用帶著關切的緊張神情看著他。被看得莫名其妙,元芳問:“你們這是怎麽了?”


    娜娜急切的問:“先生,您還要與那個壞人決鬥嗎?為什麽啊?”


    元芳笑著摸摸她的小腦袋,道:“別擔心,我會做好萬全的準備的。”他輕輕歎道,“至於為什麽,那是因為,因為,我,我的一個朋友被牟世清傷了,至今仍昏迷不醒。要想解救他,關鍵在牟世清身上。而要他出手,條件就是打敗他。”


    娜娜恨恨的說:“這個壞蛋,真可恨!”她帶著期盼望著元芳,“先生,您一定能將他打敗!您的朋友也一定會沒事的!”


    元芳苦笑道:“那有那麽簡單。牟世清絕非弱者,就算在我最鼎盛時也不敢說有十足的勝算。現在我武功還未完全恢複,在加上此時他最為強盛。強要動手,我是恐怕敗多勝少。”他搖搖頭,自言自語:“那邊可不能拖太久,唉,看來是必須在這個地方找個強援了。”“黛翊,黛翊,”元芳忽然想到了什麽,對小姐妹,“剛剛思苑公主給你們的錦囊呢。快拿來給我看看。”莎莎和娜娜連忙從懷裏取出,遞與元芳。元芳打開錦囊,將其中物事倒了出來,是一對龍眼大的珍珠,渾圓瑩潤,顯然並非凡品。元芳將珍珠還給姐妹,開始仔細觀察起裝珍珠的錦囊。在外邊仔細看並摸過後,元芳將袋子翻轉過來。


    黛翊所賜,除了這對珍珠價值不菲外,放珍珠的錦囊亦是一件稀罕之物。小小的囊袋上,繡滿了珍奇花卉。這還不算,袋子的裏麵所繡的,居然與外間全然不同!


    元芳在內袋的花卉間仔細搜尋,忽然,他笑道:“是了,果然如此。”他發現,在紛繁複雜的花叢中,有一條白線,繡出幾個蠅頭小字“順姬可信”!這幾個字細小已經,又夾雜在花中,若不是細細尋找,根本看不到!看到這幾個字,元芳不禁大喜,看來是公主要與自己聯絡了。順姬,她不是牟世清的心腹之一嗎,似乎這莊中的錢財都歸她管,看來,牟世清的勢力也出了問題。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擊敗牟世清是有可能的!


    正思索間,院子外傳來扣門聲,一個溫婉的女聲傳來:“李先生好二位小姐在嗎?”這幾天她常往這裏送東西。元芳和莎莎娜娜對這個聲音都熟悉了,門外的人,正是順姬。


    元芳揚聲回應:“我們在。”一邊娜娜忙跑出去為順姬開門。姬站在院門口,麵上的笑容,恰到好處,即非過分熱情,又不顯得冷淡。她身後是幾個粗使的婆子,手裏提著東西,規規矩矩的等著。


    “好姐姐,你又給我們送東西啊!”娜娜眼睛一亮,熱情的迎了上前。


    “是啊。”順姬握住娜娜的手,“這麽可愛的小姑娘,我正好借著這機會來看看你們。”


    說話間二人走了進來。順姬對元芳一禮,稱呼道:“李先生。”


    元芳:“順姬姑娘太客氣了。直呼元芳的名字就可以了。”


    順姬溫柔的笑道:“能認識元芳是順姬的福氣。這次是船隊外出圍獵,頗有幾樣稀罕東西。我挑了幾樣,送來與你們無聊時玩玩。”她眼看元芳,頗有深意的說:“有些東西還真稀罕,順姬想為元芳詳解一番。”


    元芳會意,對娜娜:“你出去幫著把東西整理一下。”“莎莎,還不為順姬姐姐倒茶,拿點心。”他在莎莎耳邊又加了一句“看著是否有外人來,也別讓那些婆子靠近。”莎莎點點頭,同樣低聲:“放心。”放大聲音:“姐姐安坐,我馬上來。”


    順姬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著莎莎離去,讚道:“好機靈的孩子。”


    元芳輕歎:“磨難使人成長!唉,她們原本是該在家人身邊被好好嗬護的啊!”“看到她們有時候就像看到我自己。”順姬眼中掠過一絲傷感,但也隻是一瞬,她靠近元芳,低低的說:“此次我送東西隻是一個幌子,實則是有人要我為你帶話。”


    元芳點點頭:“請說。”


    順姬一咬牙,說:“我雖在這莊中,事實上卻是在為思苑公主辦事!”她見元芳並不驚訝,不禁問:“看你的樣子,好像已經知道了?”


    元芳點點頭,將錦囊拿起:“是它告訴我的。”


    “不錯,公主一般用它來傳遞重要信息。但是若不是知情人,一般是發現不了的!”順姬歎息一聲,“我是該說你聰明還是該說你可怕?”


    “隨便吧。”元芳看著錦囊,“精巧的東西,精妙的構思,可惜,留著它不安全,得把它毀了。”


    順姬:“那倒不必。”她接過錦囊,在其中找到一根線頭,輕輕一抽,一股白色絲線被拉了出來。再看,那四個小小的字已經消失了。順姬將錦囊還給元芳:“留著錦囊,必要時還可做證明身份之用!”


    元芳接過來收好,問:“公主有什麽話對我說?”


    順姬:“先生在國中幾日,大體的情況也應該有所了解。鸞心陛下基本不問朝政,右威王宮本坐大,他漁色斂財,實是國中一害!公主與右賢王早欲除之,但他在朝中盤根錯節,實難下手。在加上他幕後的主子牟世清——牟世清手上握有一支不小的海盜船隊,他自己也是當世少有的高手,又兼有計謀。此事更難進行。”元芳:“牟世清的可怕我明白!不過公主也不簡單,能在他的勢力裏找到你。”


    “在牟世清眼中,我隻不過是記賬打雜的一個工具而已。我能做到的畢竟有限。在我看來,若是有人能與牟世清抗衡,這個人就是思苑公主!不過公主亦需要幫手。元芳,咱們的目的相同的,你說是嗎?”


    這個順姬不簡單!元芳暗忖,他對順姬:“你說的不錯,牟世清是我生平少見的大敵!我需要幫助。不知公主需要我做什麽?”


    順姬:“公主希望能摸清這莊中內外的明暗哨布防。還有,她要你找個機會與她見麵,共商大計。元芳,若是能成就大事。榮華富貴,可以說是唾手可得!”


    元芳淡淡的說:“榮華富貴我不稀罕,隻盼能順利返回大周,就回,救回我那朋友。”他抬眼看順姬,“我卻是想與公主見上一麵。隻是我若出去,他們必定要派人跟蹤。旁人倒也罷了,若是牟世清親自出動很是麻煩,公主能不能想辦法將他調離,或是誘他去別處?還有,你我以後如何聯係,你若總是來這裏難免引人注意。”


    順姬:“這也是。我會向公主說明的。這件事公主會有辦法的。我為你送東西,別人隻當我是有眼色的討好牟世清。不過我還有更好的辦法——這次我為你帶來了一隻長毛雪狸,它脖子上的項圈中空,可以放入紙條。你可將事情寫在紙上,放進項圈內。隻要輕拍它腦袋三下,然後再喚三聲‘雪奴’,它自己會來找我。”她從懷裏取出一隻短哨,遞給元芳,“運功吹這隻短哨,就能發出人聽不到,隻有狸貓能聽到的聲音。隻要雪奴聽到,就會循聲而來。這隻哨子,我也有一隻,若你見到雪奴來找你,同時項圈上多了條絲巾,就是我在聯絡你。明白嗎?”


    元芳點點頭。


    順姬笑道:“隻是咱們第一次聯絡,就這樣……”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外麵莎莎清脆的聲音傳來:“主人,你來了。”


    牟世清的聲音:“是啊,我來找元芳。你,你是莎莎?怎麽,順姬又給你們送好東西了。這是雪狸,最是聽話,好玩嗎?”


    “是啊,它都好乖的。”莎莎揚聲呼道,“先生,先生,主人找你。”她起身,對牟世清,“先生就在屋中,我給你倒茶去。”說罷,轉身走了。


    “這孩子,越來越乖巧了!”牟世清走了進來,看見順姬,“哦,你也在。”順姬站起來,謙卑的半躬著身子:“清君。”牟世清:“你倒是很顧著元芳——莊中人雖多,但你卻是最能投我所好的。這很好,我喜歡。”順姬:“清君歡喜便好。”她對元芳,“如有需要,盡管來找我。”“我告辭了。”


    看著順姬離去的身影,牟世清若有所思:“這個順姬,也真是讓人順心。不枉我費心把她搶來。”


    “什麽?”元芳一驚,“她也是被你搶來的?”


    “這個也字有些意思,這讓我想起了元芳是怎麽來的。”牟世清得意的笑道,“不過她和你不一樣,也和莎莎娜娜不一樣。為了她,我還險些送來命!”他的眼中現出追憶之色,“那時也是年少氣盛。那是在朝露島的黑市,她不過是件待價而沽的商品。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她,隻是為爭一口閑氣。單人駕船出海,將買下她的人殺了個幹幹淨淨!將她硬是搶來。那時,我還年輕,很年輕,武功警惕都沒有現在高,一時不察,中了一枚毒鏢。若不是青卿尾隨而至,我恐怕就要死了。”說到此,他的唇邊現出微笑。不知是想到那段青澀的歲月還是青卿對自己的深情。


    元芳冷冷的話語將他的回憶打斷:“看得出來青卿姑娘對你用情最深。可惜一片癡情錯與負心人!”


    牟世清哈哈大笑:“你說的沒錯!青兒對我用情最深。可惜我天生就是個不安分的人!對於這些可愛的女人,我會愛寵憐惜。但是,”他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我會永遠對新的物事有興趣。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圈住我的心。不過,”他笑盈盈的看著元芳,“說不定元芳就是那個人也不一定。”說著,他靠近元芳,雙眸緊盯住他,帶著磁性的聲音溫柔的呼喚“元芳,元芳……”


    元芳早就在提防他,見這廝如此,他腳下一蹬,連人帶椅子滑出去老遠。見元芳雖離自己甚遠,仍雙手扶住椅子扶手,弓著背,顯得很警惕的樣子,不由大笑道:“元芳,你知道你這樣子像什麽嗎?”


    “什麽?”元芳下意識的問,隨即反應過來,“是什麽我都不想知道,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還有,你有事快說,沒事可以走了!”


    牟世清:“一定要有事嗎?沒事就不可以來找元芳嗎?和元芳聊聊很是愉快啊。”


    “問題是我不想看見你!”元芳咬著牙,他站了起來,“當然,你可以不走,我走!”


    見元芳當真生氣要走,牟世清連忙道:“好了,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我有正事和你說。元芳,你知道在海外,有一些島,它大部分時間被淹沒在海水中,隻有在特定的時間才會露出水麵。在碧珠國南麵,就有這麽一個島嶼,大概有浣壁城的四分之一大。在過十天就會出現,但隻是半個月的時間,它又會消失在海麵下,我叫它朝露島。”


    “比如朝露,去日無多!這個名字有意思。隻是剛剛你說你得到順姬的朝露島,是不是就是這個島?”


    牟世清讚賞的點點頭:“元芳果然心細。每年當朝露島露出水麵的時候,也是一個大節日。朝露島上就會有一個集市,來的有富商大賈,也有海盜,甚至王公貴族也不遠萬裏而來。不過隻要上了島,身份就隻有兩種:買的人,賣的人。規矩很簡單,買賣自願,不可強買強賣,不可持強搶劫,若要了解恩怨隻可在島內劃定的區域內,其餘地方禁止鬥毆。違反規定,隻有一條路,死!”


    元芳淡淡的說:“聽起來很有意思。可惜我即沒有東西要買,也沒有什麽可以賣。聽著也不過是增加些趣聞,不過還是謝謝你。你有事忙吧,再見!”


    牟世清正在喝茶,險些嗆了,苦笑道:“這是逐客令嗎?元芳你就對這個鬼市就沒有一點好奇嗎?要知道這個市集上的東西,不但在大周是看不到的,就算海外,也極少能見到。”見元芳仍是無動於衷的樣子,牟世清又說:“你知道嗎,上一次的鬼市,曾拍賣過一尾鮫人呢。”


    “鮫人?”元芳一愣,“就是那種生性極淫,取其油脂點火,可常年不滅的鮫人?我聽如燕閑聊時說起過。隻當是傳說,沒想到真有這種東西。”


    “不錯。不過鮫人也不算什麽。這一次不但盤據在海上的幾股勢力都會來,就是陸地上,也有許多大的黑幫也會到。聽說波斯國的王子和公主已經出發了!鸞心和黛翊已準備隨我一同前往!”


    元芳問:“那麽多人都對這次鬼市有興趣,難道是有人捉住了龍王要拍賣?”


    牟世清邊笑邊用手指點元芳:“你可真行,這都能想的出來!不過你猜錯了。這次,在島上,能看到百年不遇的奇景——日月爭輝!在太陽將升未升之際,月亮仿佛不甘寂寞,忽然出現在太陽身邊。日月交替,相映爭輝,美不勝收!”


    元芳忽然想起與當年與如燕探訪蛇靈總壇,夜宿大楊山中。雖然身在龍潭虎穴,但是與如燕相偎在山頂看日出的情景,至今想起來仍覺溫馨滿懷。“唉,若是在朝露島上看日月爭輝時,有如燕相陪該有多好!”想到此,元芳臉上顯出溫馨的笑,眼中卻有戚然之意。


    見元芳仿佛有些意動,牟世清繼續加勁:“元芳,隻要你去,無論你喜歡什麽,我都給你買,怎麽樣?”元芳淡淡的說:“我沒興趣。你們都走了,正好讓我消停幾天。”


    “可我最想叫你陪我!”牟世清慢悠悠的說,“從現在起,我會一直在你旁邊。你吃飯也罷,睡覺也好,我都不會離開,直到你答應我。”


    元芳怒道:“姓牟的,你無聊不無聊!”


    “你剛剛發現我很無聊嗎?”牟世清故作驚詫,“我什麽都不多,就是時間有的是。富貴閑人嘛。”


    元芳:“好,好,好,算我怕了你!,我去!你幫幫忙早點滾吧。看見你就生氣!”


    牟世清哈哈大笑:“看來對付元芳得軟硬兼施才行。好吧,你準備準備,三天後出發。”他站起來,想了想,說,“不行,剛剛的話我還得說,不說我會憋死。”“元芳,剛剛你的樣子,好像隻受驚的狸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罷拔腿就跑,留下元芳在他身後揮舞著拳頭。


    “這個牟世清,其實也蠻有趣的。隻可惜,他也是個隻知有己,不知有人的人!居然還用這麽可惡的方法對自己!”元芳看著牟世清的背影,有些惆悵。“公主啊,你能給我什麽樣的幫助呢?”


    船隊再次揚帆出海,直向朝露島出發。因為船上多了幾位貴客,牟世清將手下看著不怎麽礙眼的都調到了自己的船上。難得的衣著整齊,在甲板上走來走上忙碌。


    在三樓伸出去的平台上放著兩把靠椅,鸞心與黛翊半躺在上麵。清晨的陽光和海風都很溫柔,感覺愜意極了。


    “哎呦,”黛翊伸伸腰,滿足的歎息一聲,“太舒服了。不到海上永遠不明白這海風有多清新。”


    鸞心笑道:“那是你沒有看到大海狂暴的一麵。”她眼中顯出追憶,“若是刮起大風,掀起巨浪。這船就像是個玩具般被拋上落下!那時才方知自然之無情,遠非人力可敵!”


    黛翊見鸞心有些傷感,岔開話題:“這麽舒服,應該讓元芳也出來吹吹風。”


    聽這話,鸞心直起身子:“怎麽,你也認識李元芳?”


    “這樣的妙人,若不能認識,實是一大損失!”黛翊悠悠的說,她的眼中笑意盈滿,“您不知道,她……”黛翊附在鸞心耳邊,嘰哩咕嚕的說起來,說到最後,幾乎要笑癱在鸞心身上。


    “好個沒正形的思苑公主,”鸞心笑罵一句,想到自己剛剛見到李元芳的情形,想到他暈生雙頰的可愛樣子,和又羞又怒又無可奈何的神情。鸞心也忍不住心動。她再也坐不住,站了起來:“要不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又是好幾天沒有看到他了,還真是想他啊!”


    鸞心與黛翊走進元芳房間,便看見元芳正坐在椅子上看書。莎莎和娜娜一個為他捏肩膀,一個為他捶腿。不禁笑道:“好個元芳,你倒是會享受。”


    元芳放下書,笑道:“見笑了。”一邊莎莎早已洗手為三人端來了茶點。元芳問:“陛下與公主這麽早來找元芳,有什麽事嗎?”“沒事就不能找你嗎?元芳好大的架子!”鸞心假意嗔道,“元芳,你什麽時候與我妹妹黛翊認識的,我怎麽一點也不知道。”


    黛翊意味深長的說:“我與元芳認識的時間雖短,卻是傾蓋如故!元芳,你說是不是?”


    元芳點點頭:“公主厚賜,元芳牢記在心。在那邊有順姬姑娘照應,元芳一切安好。若什麽時候公主有遐,再請公主喝茶。”


    黛翊滿意的點點頭:“隻要是元芳請我,什麽時候都有空!靜心樓的婉秀青是我的至交好友。元芳若要喝茶,報上自己的名字直接去三樓雅室——免的在下麵與一群俗人聒噪!”


    鸞心聽的迷迷糊糊,問:“黛翊你什麽時候愛喝茶了?”


    黛翊:“剛剛,剛剛。”


    說話間,外間傳來一個聲音:“我說你們都去了哪裏,原來在在兒。”牟世清身穿一件月白色軟緞袍,烏黑的頭發隨意的披在肩上,手持一把折扇,隨意搖著,整個人顯得很是瀟灑。


    “我就知道我消停不了。”元芳帶著無奈的微笑,“這屋裏太小了,大家去平台吹吹風。索性讓青卿,順姬她們也一起出來。牟世清,快把你最好的水果,點心,葡萄酒都拿出來!”


    “隻要元芳歡喜,世清怎敢吝嗇?”牟世清笑眯眯的說,“美酒美食,讓順姬安排就好了。元芳,你隨我來,我找你有事。”


    “有事?”元芳眼中顯出警戒之色,“你先說說有什麽事——咱先說好了,我可不一定會答應。”


    牟世清“噗”的笑了一下:“幹嘛這麽敏感?我害過你嗎?(元芳怒哼一聲)好吧,那還不是為了得到你,誰叫元芳你太誘人……”


    元芳站起來,臉漲的通紅:“你再說,你再說,就,就給我出去!”


    “哎呀,元芳生氣了,是我不好。”牟世清裝出惶恐的樣子,用手在自己臉上輕輕一拍,“這次是好事。我有件寶物,想讓元芳試試。”


    元芳:“寶物,給我試試?你先說清楚是什麽,不然,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牟世清搖搖頭:“元芳你可真難纏!好吧,是彩鳳朝陽披霞裳!”


    聽到這話,鸞心與黛翊雙雙站了起來。“什麽,彩鳳朝陽披霞裳?”聽到這個名字,鸞心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這寶物,聽說能穿的隻有完美的美人啊!元芳,是啊,元芳很美!”她看看李元芳,對他說:“元芳,你可一定要試試。這件傳說中的寶物,能將美人的優點放大,可也會將哪怕是極微小的缺點也放大。”她歎息一聲,“那是女人們人人愛慕卻又人人恐懼的東西!”


    “無聊的東西!”元芳搖搖頭,“我沒有興趣。陛下與公主姿容絕世,這彩鳳朝什麽裳也暗合您二位的身份,不若你們去試好了。”


    沒想到這二人一起搖頭“不,不行!”黛翊更是苦笑道:“若我說我自己有自知之明恐怕大家都要笑話。可我自知容貌身材上缺點多多,若是放大了叫我觀瞧。我怕是我後半生都要睡不著了!”


    元芳:“我明白了。合著你們覺得就我一個人皮厚,受得起打擊。”


    “清看女人最準,他給你試,說明你行。要知道,他的女人雖多,卻從來沒有一個能試穿過這件寶物!”鸞心輕輕歎息道,“就連青卿也沒有。”


    元芳看了一眼牟世清:“以你的為人,此時拿出此物定是有用意的,是不是?”


    牟世清哈哈大笑:“知我者,元芳也!此事說來話長,這朝露島上有三個主人。就是這三個人掌握鬼市的一切。區區不才,就是這三人之一!去年鬼市,顏麗雅——也是朝露島三位主人之一。她給我看這件彩鳳朝陽披霞裳。我笑她擁有寶物卻不敢穿,她反問我能否找到可以穿的人。就這樣我們打了個賭:若我能找到,這寶物就歸我;如果我輸了,我輸了……”他見大家都在看他,歎了口氣,說,“如果我輸了,就要放下一切,專心陪她一個月!”


    元芳冷冷的說:“那不是很好嗎,輸贏都是你占便宜。”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牟世清苦笑道,“如果世上有一個女人能叫我忌諱,她就是顏麗雅。”他歎道,“我寧可一個月沒女人,也不願去陪她!”


    元芳壞笑道:“哈哈,這麽說你如果輸了我就能消停一個月!那可真是太好了,你還是去輸吧。”


    “這樣吧,”牟世清道,“隻要你幫我,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見元芳眼睛一亮,連忙加了一句,“你想的那個是不可能的!除了那個外,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會給你想辦法的!”


    元芳神情有些黯淡:“我就知道你這個混蛋不會放過我的。算了,我也不要天上的星星了。我就替莎莎和娜娜向你提個要求吧。你放她二人自由,將來若有可能,還是讓她們回到自己家人身邊吧。”


    “啊——”牟世清,莎莎,娜娜都是一愣。見元芳用這麽難得的機會幫她們,莎莎和娜娜眼圈紅了。牟世清眼中現出難得柔情:“這麽小的要求你平時向我說我也會答應,不必專門用這個要求。這樣吧,我對你的這個承諾就算記下,什麽時候你向我提都可以。uu看書 w.uukanshuom ”他想了想,又說:“莎莎和娜娜雖已自由,但若沒有可靠的人可以托付,最好還是跟在你身邊。莎莎,娜娜,你們說呢?”


    元芳:“我明白。她二人年幼又是美貌少女,若是就這麽放了反而會害了她們。莎莎,娜娜,你們還跟著我。一切如以前一樣。咦,你,你們幹什麽?”


    在他麵前,莎莎和娜娜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各舉一隻右手:“信女莎莎(娜娜)謹向萬能的真神發誓:從今日起,全心全意照顧先生,幫助先生,直到先生不再需要我們!”


    元芳連忙將她們扶起,歎道:“你們何苦如此。”


    見此時有些傷感,黛翊笑道:“好了,好了。你們都會心想事成的。現在,還是一起去看元芳試衣服吧。哎呦,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元芳嚇了一跳:“什麽,你也要去?”


    鸞心拉住黛翊:“算了,我們不要去。那邊有青卿幫忙,不用我們。”見黛翊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鸞心又加了一句,“想看,就在這兒等著。”她附在黛翊耳邊,“元芳害羞的緊,人多了,她定不肯換衣服。”


    牟世清引元芳走進一間艙房。一進門,元芳就感到有些頭暈。這個房間的四壁,鑲滿了鏡子。是以一進門,便看見四麵八方都是自己。他忍不住問:“你造了這麽個奇怪的房間幹什麽啊?”


    牟世清理所當然的:“試穿衣服用啊。這樣一來,你的穿戴,無論是身前身後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很方便嗎。”


    “有這個必要嗎?”元芳笑道,&l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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