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揚先前還以為薑錦是在虛張聲勢。


    就跟買東西討價還價一樣,買家作勢要走,賣家借坡下驢,調整一下價格,然後雙方接受,皆大歡喜。


    他要他的錢,薑錦要她的女兒,不是雙贏嗎?


    但為什麽,現在薑錦居然如此堅定不移地走了,連一個眼神也沒留下,對他主動減少的價格更是無動於衷?


    好像兩天前得知真相而失控發瘋的薑錦,隻是一個幻覺。她的母愛這麽輕易就被消耗殆盡了?


    在包間的門被關上後,鄭成揚狠狠一拳捶在桌子上,眼神陰鷙。


    “該死!居然不管用!”


    在狠狠把薑錦咒罵了一番,說她沒有人性,連親生孩子的死活都不管後,鄭成揚一肚子火也沒有消退,他也懶得在這裏繼續坐下去了。


    起身往外走,鄭成揚低著頭正在想要怎麽讓薑錦上鉤的時候,去路被人攔住。


    “做什麽!”鄭成揚語氣不是很好。


    對方的語氣更糟糕,看他的眼神更是滿滿都是鄙夷,這人正是咖啡廳的服務員。


    “先生,你還沒有付錢。”


    鄭成揚先是愕然,然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問:“剛才出去的那個女人居然沒有付錢?”


    服務員小妹在心裏悄悄嘀咕著,你一個西裝革履、看著人模人樣的大男人,居然整天想著讓女人給錢,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險些成為吃霸王餐的鄭成揚,臉色難看極了,摸出錢包,沒好氣地問多少錢。


    “承蒙回顧,一百塊,謝謝。”


    鄭成揚看著錢包裏唯一一張紅票子發呆,又在服務員小妹緊緊盯著的視線下,不得不把那張紅票子抽出來,遞過去。


    從咖啡廳出來,夾雜著濕意涼氣的冷風一吹,鄭成揚混沌的大腦也跟著清醒了不少。


    他發現自己失策了。


    身在商場多年的他,也不是任人算計的傻白甜,在發現薑錦有可能給他下套的傾向,鄭成揚知道不能再這麽被薑錦牽著鼻子走。


    不然他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篤定暫時不去找薑錦,鄭成揚又開始思考該何去何從,他手裏最後一百塊都拿去付了咖啡錢,身無分文的他真要住天橋橋洞了?


    如果去找姚燕,她看在多年情分上會不會願意收留他?


    鄭成揚胡思亂想著時,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一個老同學的電話號碼,兩人是大學同學,也是同寢室室友,在校時關係很好,畢業後才逐漸疏遠,後來因為同學會聯係上。


    前幾天鄭成揚走投無路到處借錢的時候,也給這個電話打過,可惜對方沒接。這種知道了他處境後,故意不接電話的人很多,鄭成揚也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他為什麽又打過來了?


    許是鄭成揚命不該絕,在他都要淪落到要去睡天橋橋洞的時候,老同學的電話給了他一線生機,並表示可以收留他一段時間,借錢也沒有關係。至於之前沒接電話,解釋的理由是才看到未接來電。


    這些說辭,鄭成揚半信半疑。


    但他也不在意,以他現在的處境,老同學就算想騙他,也得有所求才對啊。


    反正鄭成揚是光腳不怕穿鞋的,大咧咧地上門去赴約了。


    老同學很熱情地在家接待了他,他住在環境不錯的中檔小區裏,家裏一百多平方,嶄新的歐式裝修,妻子很賢惠,孩子有點膽小,看到客人在就匆匆跑回房間了。表麵上看去,這就是一個京城普通無比的家庭。


    妻子和孩子的存在都讓鄭成揚放了心,也慢慢相信了老同學的說辭。


    ……


    薑錦從咖啡廳離開的時候,心情別提多暢快了。


    原來無視人,是這麽爽快的感覺?


    以後還真要多練習練習才是!


    這次沒有被鄭成揚牽著鼻子走,流露出任何失態瘋狂,薑錦對她的表現還算是滿意。不過,她還需要進一步的計劃。


    路邊停著一輛白色的捷豹,薑錦看到後座降下車窗露出的臉,便毫不猶豫地拉開車門坐進去。


    “你怎麽來了?”


    薑錦在溫暖如春的車內脫下外套,一邊問坐在她旁邊的蔣鬱。


    蔣鬱托著下巴看著窗外,臉上有一絲可疑的紅暈,連看也不帶看薑錦的:“我找人約了那個姚燕出來談談,順便接你去看熱鬧。”


    “哦。”薑錦來了興趣,又見蔣鬱這模樣,詫異問,“你幹嘛?窗外有什麽東西嗎?”


    問著問著,她還想跟著看兩眼。


    蔣鬱麵紅耳赤地擋住她的動作:“什麽東西?能有什麽?”


    他不就是看到她脫衣服不好意思嗎?雖然裏麵還穿得嚴嚴實實,但是薑錦自然撩頭發脫衣的動作,還是把他撩到了,到現在心髒還酥酥麻麻的。


    可惜,這麽好的她卻是三哥的……


    “你怎麽臉紅了?”


    蔣鬱收斂神情:“車裏熱不行嗎?”說完還吩咐司機把空調溫度調低一些。


    薑錦不疑有他,或者說是懶得理,她還有正事要問呢:“姚燕那邊呢,是什麽撬開她嘴的?”


    回歸正事,蔣鬱態度也鄭重了:“她最近的生活狀況不大好,給點錢就開口了。你呢,計劃怎麽樣?鄭成揚不會看出來吧?”


    “再給他十雙眼睛也看不出我是在故意激他。”薑錦想起鄭成揚那副嘴臉,彎起嘴唇,信心篤定,“姚燕怎麽會生活狀況不好?她離婚不是讓鄭成揚淨身出戶了嗎?”


    “鄭家就是個空殼子,現在真正值錢的資產都在公司,也就是鄭曉瀟手裏。姚燕跟她兒子有的隻是一套別墅和幾十萬存款。存款水準跟不上消費水平,能不捉襟見肘嗎?”


    說完,蔣鬱又興奮道,“對了!我還在鄭成揚身邊安排了一個人!”


    “誰?”


    “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人!”


    ……


    京城某中檔小區內,兩個中年男人坐在餐桌前喝得醉醺醺的,賢惠的妻子忙進忙出,往往端上一盤菜就自動退開了,和兒子的飯菜都是分開用的。


    老同學跟鄭成揚把臂同歡,回憶青年,好不歡快。


    鄭成揚也有些唏噓,真正的朋友還是有的,在他落難就凸顯出來了。


    開始他還想,這個老同學是不是還不知道他破產了,這是想要巴結他。畢竟他一身西服,哪怕有點皺巴巴也是阿瑪尼,能認出來不奇怪。


    但到現在他不這麽想了,老同學張口閉口提到的都是過往,也一點點削弱了鄭成揚的警惕心,放心大膽地喝了個痛快。


    “你的事,我聽說了一點。”老同學冷不丁來了一句。


    鄭成揚掀起眼皮,警惕心弱不代表沒有。


    卻聽到老同學在歎氣:“哎,世事無常,誰能想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麽呢。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振作,重新找到機會。既然你以前可以成功,現在為什麽就不行?”


    “我也是這麽想的!”鄭成揚一拍大腿!知音啊!


    “嗬嗬,看你的樣子,好像成竹有胸啊。”


    “那當然,隻要我有了一筆啟動資金……”


    “啟動資金?”


    “對啊,啟動資金。有了這筆錢,我很快就會東山再起。快了,這筆錢就快到手了。”酒精作用,也讓鄭成揚多說了不少話。


    “你打算貸款?我這些年做了點生意,雖然掙錢不多,但小幾十萬還是有的,隻要你需要,開個口,我立馬借給你!”


    “幾十萬哪裏管用?老哥我那到手的有好幾千萬!不過你可以把這個錢留著,到時候投在我們公司,每年吃點分紅也不錯。老梁啊,這次你幫了我的恩情,我絕對不會忘的!”鄭成揚搭著老同學的肩膀,情真意切地說。


    老同學疑惑地哦了一聲:“幾千萬的銀行貸款?那到手還真是有點困難啊。”


    “不是銀行貸款,是……唔。”鄭成揚打了個酒嗝,“交易。”


    “什麽交易。”


    鄭成揚渾身一個激靈,酒也醒了不少,嗬嗬笑著:“這個可不能說。”


    老同學不以為意:“是我不該打聽,來來來,喝酒。”


    “嗯,喝酒!”


    鄭成揚剛提起的警惕心,又就酒精衝了個七零八落。


    ……


    蔣鬱跟薑錦來到一家茶樓。


    “這裏就是跟姚燕約好的地方?”薑錦壓了壓帽簷,跟在服務員後麵,朝茶樓內走去。


    蔣鬱與她並肩而行:“對,我們在隔壁房間聽著就行,與她見麵的人我另外安排了。”


    薑錦嗯了一聲,開始打量周圍環境。


    蔣鬱有意安排了日式榻榻米房間,兩個房間之間用推拉門擋著,那個房間的聲音可以清晰地傳到薑錦蔣鬱所在的房間。


    此時那個房間已經坐著一一個麵容普通的中年女人,丟進人群就找不到的類型,身上僅有氣質比較特別。她看到薑錦和蔣鬱進來,恭敬地彎腰問候。


    蔣鬱點點頭,這女人是他的手下,辦事向來穩妥,他完全可以放心。


    “姚燕還有五分鍾就到了。”蔣鬱看了眼手表。


    中年女人應聲而起,把推拉門輕輕關上。


    薑錦也蔣鬱麵對而坐,桌上擺著茶具,插著梅花的粗瓷花瓶,以及一個平板電腦。


    “我們可以用這個交流。”蔣鬱指著平板電腦。


    “當然。”薑錦頷首,“喝點茶?”


    “這感情好,那我要好好品嚐。”


    薑錦微微一笑,有條不紊地開始往茶壺裏注入熱水。


    茶藝複雜多年,不同的茶葉應該有不同的衝泡方法,索性薑錦對這方麵略有了解,並非是一竅不通的新手,動作更是行雲流水,帶著獨特的韻律。


    她的一套茶藝功夫還沒有結束,就聽到隔壁有動靜了。


    蔣鬱看了一眼手機,用口型對薑錦說‘姚燕到了’。


    薑錦的手臂沉穩未亂,但心思早就飄到隔壁,注意聽著那一舉一動。


    隔壁房間。


    姚燕被服務員引到這個房間,看到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女人,穿著也毫不起眼,就像是走在街上隨處可見的大媽。跟她一身華貴皮草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


    “就是你找我?”姚燕一臉狐疑。


    心裏還有點酸溜溜的,想她以前也是風光無限的夫人,現在居然為了錢,被這樣平凡普通的中年女人指揮來指揮去的。


    但姚燕也不得不承認,那筆錢豐厚到她難以拒絕。


    尤其是她現在的處境下。


    於是在那中年女人頷首承認後,姚燕也迅速調整了心態,平靜地說:“你想知道什麽?說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反正是鄭成揚那家夥的事情,她說出口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中年女人沒有開門見山就問,而是先幫姚燕倒了一杯熱茶,輕聲問起:“姚女士是去年搬到京城來的?”


    “是啊。”喝了口熱茶,姚燕的身體與精神也放鬆了,“本來我們在廣城住得好好的,我丈夫,哦不,是鄭成揚那個男人,突然說他找到了融資的來源,急急忙忙就搬來京城,連公司業務也全部牽了過來。”


    姚燕表麵上是個貴婦人,實際本質就是個嘴碎的大媽,不用人家多問,她自己就倒豆子般透露了更多信息:“我看啊,他就是害怕別人尋仇!幾年前他有一個合作夥伴,被他坑慘了,人家恨他得要死,提刀殺了他的心都有!鄭成揚請不起保鏢,就隻有躲到京城來了!”


    “那前幾年,你們夫妻都是住在廣城的嗎?有沒有到過別的城市小住?不是旅遊那種。”


    姚燕雖然詫異為什麽要問這些,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沒有吧……啊對了,好像是六年前?他帶著我們一家人,到海城住了一段時間。”


    “住的時間很長?”


    “一兩個月?反正我印象中挺長時間的,因為當時還特意租了一套別墅。”


    “那你們回到海城,目的是什麽呢?”


    “誰知道鄭成揚搞什麽!說是回來探親,結果根本不回老家,整天神神秘秘,早出晚歸的。”饒是離婚了,姚燕提起依然一肚子火,“我後來才知道,他跟我結婚前是有妻子女兒的,那段時間好像就是去看她們了。”


    姚燕難忍怨氣,跟那個男人結婚二十多年,到現在才看明白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中年女人問:“每次他都是早上出去,晚上就回來嗎?”


    “好像有一次不是……他開車出去過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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