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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林清一開始所料不差, 去鎮上的人並不是每日都有,隻有趕集的時候才會有人來搭乘驢車,更多的時候還是以收一些地裏莊家, 新鮮蔬菜瓜果為主,拉到鎮上去賣。


    一旦給貧窮的人打開了一扇窗,他們就能將全幅心神都用在上麵, 並慢慢琢磨更多的可能。於是, 雖然沒有林清提點, 但是林大娃已經開始有意識得從鎮上進一些村裏沒有的小東西,比如一些針頭線腦,結婚用的絲帕, 劣質的燒酒等等。每次進貨不多,一到村裏就會被搶光,也不占資金,倒是讓貧困的林家狠狠地喘了口氣。


    自此之後, 林家對林清讀書一事, 再沒有了異議, 反而擰成了一根麻繩似的, 一起努力掙錢供林清讀書,改善家裏條件。


    其實也是因為他們終於意識到, 這讀書的好處。若是林清不讀書, 就算一株人參擺在他麵前, 也會當野草給拔了扔了;就算坐一百回驢車, 也看不出其中的商機。


    林清心裏雖然知道這不是簡單的讀兩個月的書就能辦到的,但是看到家裏人日漸信任他的目光,林清還是決定就讓這種美好的誤會繼續下去吧。


    當然,讀兩個月書或許能改變家裏人的一些看法,卻在荀夫子麵前無所遁形。


    “林清,你給我過來!”荀夫子的聲音透露著威嚴和不滿,讓坐在下麵的學生都安靜下來,縮著肩膀一動不敢動,看著林清走到荀夫子的麵前。


    “你自己看看你寫的字!練了快三個月了,竟然是一點進步都沒有!把手伸出來!”荀夫子本就嚴肅的臉上,此刻露出了怒意,將林清交上來的練字的紙狠狠拍在案上。


    荀夫子知道林清這邊買了練字用的紙張後,便囑咐他平時可以用清水練字,但是每十日要給他交十張大字。


    畢竟這墨水和清水還是有差別的,現在讓林清練得主要還是手勢和運筆力度,但是一直用清水練習的話,和墨水寫字時的力度肯定有區別。但是這時候就算是最差等的紙也要二十文一刀,一刀也就一百張紙,所以對一些家貧的學生,荀夫子是不要求每日交寫大字的紙的。


    然而任誰都看的出來,荀夫子對林清是寄予厚望的,私塾裏沒有一個人是讓荀夫子如對林清般傾囊相授的。


    可是林清的字卻是荀夫子心頭的一塊心病,照理來說練了幾個月,就算一般的學生,隻要勤奮也能練出一點模樣了,然而林清交上來的大字,卻是沒有一個能看的,依舊和三個月前一樣,歪歪扭扭,讓人不忍直視。


    荀夫子自然覺得是林清不用功所致,心中發了火,等林清有些瑟縮得伸出左手時,便狠狠地拿著戒尺一下一下打在林清的小手上。


    “此次就打十下,望你回去後好好反思一下,將心思都用在了什麽地方了!”荀夫子收起戒尺,也不看林清腫的跟饅頭一樣的小手,負手走出了學堂。


    林清記憶裏就從來沒有被體罰過這回事,前世從小到大都是老師們的寵兒,這輩子一開始荀夫子也是非常重視他,相比於其他人,荀夫子對他可是百分之百的耐心。


    可是今天卻是站在一群小孩子麵前,被先生毫不留情麵的斥責了一番,打了十個戒尺。饒是林清已經是成年人的思維,此時此刻下,也經不住臉皮發紅,感覺燒得慌。


    張立學看到林清坐回了位置上,湊過頭去小聲安慰道:“沒事的,我們基本上都被夫子打過,下次你寫字認真點就行。回去後手可千萬別碰水,過個三五天就好了。”私塾裏有的是調皮的男孩子,平時沒少被荀夫子抓包打戒尺。


    其他學生看到連夫子一向看重的林清都被打了,都個個安分起來,一時間私塾裏響起朗朗讀書聲,將林清的尷尬鬱悶淹沒其中。


    林清也沒想到因為自己的字荀夫子會發這麽大火氣。其實每天荀夫子布置的每個字練習二十遍的任務林清都有按量完成,自認從沒有偷懶過。這字用清水寫看著還成,一旦用墨水寫,因為墨水比清水有黏連性,運筆的時候很是不習慣,況且用的紙又是最差的那一等,運筆一旦重了就散了開去。再加上前世林清就沒有養成好好寫字的習慣,繁體字筆畫多又複雜,故而交上去的大字沒一個讓荀夫子滿意的。


    這日林清也沒有被荀夫子留堂,到了時間點就下學了,走到林家村的時候天還亮著,大部分人已經收拾好了田地拿著農具回家了。看到林清背著書袋回家,都友好得和他打招呼。


    “我們的讀書人回來啦~”


    “二狗子,可得好好學,給你爹娘爭氣啊!”


    “等二狗學好了,可得幫大娘寫封家書,我家那死妮子遠嫁之後,可好幾年沒音訊了。大娘心裏想的緊。”


    ……….


    一路上林清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和村裏人打招呼,等慢吞吞得路過自家田地的時候,發現林老漢和林三牛兄弟三個外帶大娃三娃都還在地裏幹活,還沒準備回家的意思。


    最近林大娃不下地去趕牛車了,林家三兄弟每天都要抽出一個人輪流去幫忙,地裏少了兩個勞動力難免有些忙不過來,隻好延遲吃飯的時間,大娃他們趕車一回來,就連忙往地裏趕。


    十月下旬正是晚稻收割的時間,林家兄弟三個一人一排,彎著腰揮舞著鐮刀收割稻子,前麵已經摞了好幾堆放在那裏了。林老漢幹久了有些吃不消,不時直起身子捶捶背,然後彎下腰繼續收割稻子。他們的動作都非常快,否則稻穀會掉落下來,禾葉就像紙張一樣,看著綿軟,但掃到臉上手上的時候很容易割傷皮膚,有些細小的口子就會留了下來,微微滲出些血跡,卻沒人去在意這些。


    林大娃和林三娃兩個人忙碌地將稻子一捆捆紮好,然後用扁擔來來回回挑到驢車上,一會兒這些都要運到打穀場的。


    林三娃年紀最小,挑的稻草也相應看著量要小一些,但是林清估摸著也不輕,每次起身都是咬牙發力,因為太熱衣服已經濕透了,臉上掛滿汗珠,粘著稻草屑,一看就是刺人的很。林三娃也不過就是現代上小學的年紀,現在卻是做著下苦力氣的活,一聲苦都沒叫過。


    大家都專注著眼前的事情,都沒發現林清已經站著看了好一會兒了。


    剛剛荀夫子打他手心的時候,林清隻覺得尷尬委屈,但是成年人的自傲還是讓他忍住了那種疼痛感,沒有掉一滴眼淚。


    可是看著眼前的情景,林清的眼眶中漸漸蓄滿了淚水。


    但是自從那次被先生打了手掌心之後,這娃就好像是拚了命地學。以往總要她叫醒狗子才會起床洗漱,現在都不用叫喚,每天天剛亮就起,吃過飯就往私塾趕。回家之後更是反複練字背書抄書,怕紙用的多,專門還讓他爹給他做了一塊木板,成日裏對著木板練字,待覺得可以了才寫在紙上。


    現在林清是和家裏大人一起起床,他們去地裏,他去上學;晚上吃過晚飯鄉間沒有什麽夜生活,都是早早入睡,而林清卻還要讀書寫字,最晚一個才入睡。


    張氏晚上躺在炕上和林三牛私下嘀咕,覺得一定是荀夫子私底下教導特別嚴厲,才讓兒子拚了命的學。雖然張氏也覺得全家勒緊褲腰帶供一個孩子讀書不容易,可是真看到自家兒子學的那麽苦,這當娘的心裏還是漸漸擔憂起來,生怕給讀出一個好歹。


    張氏給林三牛分析完自己的想法,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林三牛,示意他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林三牛勞作了一天了,一躺到炕上就想打呼,但是聽張氏講的是自家兒子的事情,還是強打起精神聽完:“我說你啊你,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前一陣子兒子難得出去和同窗玩了一下,你怕他把心玩野了;現在兒子讀書刻苦,你又怕兒子把身子給讀壞了。”


    張氏聽完林三牛的話,有些不高興地背過身去——她能不操心嗎?自從生了二狗後,自己身體也不是很好,肚子幾年也沒有動靜了。二狗是她唯一的兒子,她不操心二狗她操心誰去?


    “你看看你,我沒說啥你生個啥子氣咧!”林三牛強行將張氏肩膀掰回來,想了想還是說道:“我看二狗子最近都是跑著去上學,他和我講要鍛煉身體,我琢磨這能成。咱種莊稼的也要天天種才有力氣,兒子天天跑著上學也能長點力氣。我看啊,倒不如你這兩天和娘講多買點肉給大家補補身子,讓二狗他們幾個娃吃好點,才是正理咧。”


    張氏聽了林三牛的話,也是在心裏點頭,吃好點總歸是沒錯的。娃讀書費腦子,是該吃點豬肉補補。忽然又看到林三牛湊了過來,貼在她耳朵邊講:“最近我和大娃都跑到隔壁村收東西了,家裏有了驢車這個營生,上個月都有三兩多銀子交到公中呢!”


    張氏心中一喜,心道難怪最近劉氏張羅著要新彈兩床過冬的棉被呢!家裏有了額外的收入,估計娘手也不會那麽緊了,明日就和娘去說說。


    張氏放鬆下來,和林三牛又嘮了一會兒瑣碎,很快就睡了過去。


    而此刻隔壁房間的林清還沒有入睡,待練完今天要練得字,將毛筆沾了墨汁工整地對著荀夫子給他的字帖練習完之後,才捏了捏有些發酸的脖子,將課業收拾好,準備去睡覺了。


    他現在練得是台閣體,據荀夫子講是現在最流行的一種字體,秀潤華美、正雅圓融。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上一任的皇帝特別欣賞這種字體罷了,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林清之前也從沒好好練過字,這本字帖還是荀夫子見林清練字一途有所長進之後,才贈給他的。林清也無法挑剔,畢竟在他看來這字帖上的字已經寫得夠好了,而書鋪中一本普通字帖都要二兩銀子。所以這本字帖林清一向珍而重之,一旦用完都會仔細地用幹淨的紙包裹起來,不讓他受一點汙染。


    或許張氏說的也沒錯,確實荀夫子在教他的課業上費盡了心思,隻要能幫助林清更好學習的地方都幫助了,讓林清感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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