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將近,街上一輛精致馬車徐徐而行,路上的行人紛紛讓開道路,看車馬裝飾和小廝模樣,就知道裏麵的人非富即貴,不可招惹。


    馬車華蓋錦簾,一匹矯健的黑馬吐息如柱,身形彪炳,身上肉膘緊致,肌肉凝實,一步步威然前進。


    車裏坐著兩個人,林如海坐在中座,賈玨坐在右側座位上,屁股下有紅毯鋪墊,四周有棉圍防風。


    開完鹽會,賈玨陪著林如海又去了鹽課司巡查事物,才轉而回府,一忙便是整整一天,林如海略顯疲憊,靠在軟靠上。


    無論什麽時候,當個清官好官都是很難的。


    “姑父,這餘下的鹽引,你準備如何處理?”賈玨對這些鹽引無感,玻璃作坊如今步入正軌,京城有兩座,金陵又開了四座,產量已經上來了,薛姨媽身為皇商,門路還是有的,已經把玻璃跟皇家掛鉤,今年過後,玻璃作坊的頂級製品就要正式成為貢品,並且從海路銷往西方,牟利甚大。


    “靈明,你可知嫡庶之別?”林如海直勾勾看著賈玨,發出靈魂拷問。


    這姑父要做什麽?賈玨心裏猜測,他是天子門生,為什麽與賈家關係沒那麽親密,就是因此大利益站不到一起。現在這樣子,莫不是看他有前途,試試他對賈家的忠心,準備用糖衣炮彈轟他,要給皇帝找個小幫手啥的?又或者,隻是純粹提點他,告訴他要早點努力?


    不同的目的,回答便不同。


    “自然知道,姑父有何見教?”賈玨怎麽會不知道嫡庶有別呢,他賺錢就是知道靠賈府不行,要自立自強,就賈府現在的球樣,也難靠。


    “你既知道,又何必問我,府裏如今三國鼎立,八仙過海,若有鐵腕手段,也可重現榮公風光,若心有徘徊,還是須早早抽身,言至於此,不可多說。”林如海見賈玨今日幫了他大忙,知道這是個心有溝壑的侄子,便想著提點兩句,當然,也有拉攏的意思。


    沒有了賈府的襄助,也需要找同盟的,不然官場上可難混。


    “謝姑父。”賈玨感激一禮,也不說其他,讓人不知道他究竟是何心思。既然真的要給,那就拿著。


    林如海腦門一梗,暗道:小狐狸。


    賈玨微微一笑,轉頭看向馬車前方,心說:老狐狸,跟我在這耍心眼子,老子自立自強呢,誰也不依靠,頂多利用利用。


    靠天靠地,終究不如靠自己,亙古不變的明理來得。


    “老爺,少康街到了。”馬車突然停下,鄭成的聲音響起。


    林府就在少康街深處,府後小河彎彎,匯入玉帶河。


    “從這裏回去很近,就不拐彎了,我要與這些鹽商到映雪樓去會宴,商談後續交接事宜,黛玉一個人在家也怪悶得慌,你去陪她說說話吧。”林如海如是說。


    就這?賈玨心裏很不滿,他還沒去過青樓,這次正好借林如海的光去瞧瞧,想來也不用花錢,幫了這麽大的忙,這點福利還是要的,他屁股不動,麵帶關心:“姑父,你的病剛好沒多久,不宜多飲酒,侄兒還是有幾分海量的,可以跟那些鹽商好好喝一杯。”


    林如海沒說話,他知道賈玨酒量不錯,身體在賈玨的“按喬之術”幫助下大好,他就跟著賈璉和賈玨喝了一場,最後賈玨隻是臉微紅,作為姑父,怎麽能敗於下風,於是一直喝著,結果,他喝的不省人事,被蘇姨娘叫人抬回屋裏,聽蘇姨娘說賈玨還在一旁幫忙。


    他當然不能說自己要請鹽商們逛青樓,奇異這小子身邊美婢環繞,還以為已通人事,竟然沒去過青樓,思量後也對,賈政管家甚嚴,賈寶玉管不了,有王夫人和賈母疼愛,賈玨還是管的了的。


    “那映雪樓不是酒樓,不是你現在該去的地方。”林如海算過賈玨的年紀,才十二歲,過了年三月之後才十三歲,賈寶玉比他大半年,現在已經十三歲。


    “姑父,我還沒去過青樓呢,正好帶我去瞧瞧吧。”見林如海真的有心趕他下去,賈玨直接點明,麵帶好奇和一絲請求,要是還不行,他也就下去了,賈璉這兩天是坐不住了,正在跟鄭伯打聽消息,準備去逛一逛,實在不行,明天他跟賈璉自己去。


    林如海遲疑了片刻,最終吐出來三個字:“那走吧。”


    穿過小橋流水,走到虹橋街,盡管冷風依舊,路上的行人卻多起來。兩側的商鋪林立,包子鋪香氣撲鼻,來往的人多有前去購買的,湯麵鋪子熱湯滾滾,酒肆裏客人大口飲熱酒,麵色紅潤,舒坦的挺胸拔背,驅散周身寒氣。


    映雪樓是揚州青樓的魁首,一座閣樓上寫著漆金大字,懸掛著金穗紅燈籠,以赤條環飾,給這嚴冬帶來一抹暖意。這條街上多是青樓舞坊,歌舞場所,不時便傳來絲竹管弦之音,好多家門前的姑娘們在朝路人嬌聲招呼,一個個花枝招展,不過因為是冬天,都是在門裏麵,沒有像其他季節站在門外。


    路過的人多有朝裏麵一窺的,冬日本難熬,溫柔鄉裏最暖和,有些人摸摸自己腰包搖搖頭離開,有些人一咬牙,左右不過勒緊腰帶,今朝有酒今朝醉。還有有錢之人,闊步進入,撒手就是一把賞錢,金銀在紅妝,人生卻巔峰,發出暢快的笑聲。


    <a id="wzsy" href="http://m.xiaoshuting.la">小書亭</a>


    富貴之家眼界高,小地方都看不上,進入的則是名樓貴坊,作陪的也是楚腰畫顏、能文善舞的上佳美人。


    映雪樓分前樓與後巷,因為做的極大,樓後的一片畫橋閣樓,八處宅院都是映雪樓的地盤,每個閣樓都有一位花魁主持,全都是才貌雙全、品韻絕佳者,比前樓隻是長得漂亮,或者隻有一技之長的姑娘勝出許多。


    尤其是排名第一第二的兩位花魁,喚作雙鳳花魁,堪稱絕妓。


    尋常時候,富豪們多在後麵閣樓包場,這也給官員們行了方便,悄悄的打槍,可以乘馬車從後巷偏門而入。


    前麵鶯歌燕舞,有舞姬在散播春情,樂聲時而輕緩,時而激烈,伴隨著白雪飛動,衣裙妙舞。若遇上了好時候,也有八大花魁獻舞獻藝,那時才叫一飽眼福,引起好聲連連。


    映雪樓的後巷,名為百花巷,分為梅蘭竹菊四園,春花柳綠四閣,每個院子都經過精心打造,或紅梅映雪,或蘭花泛香,與院子中的綠植相襯,頗具詩情畫意。


    此時,後巷幾輛馬車停下,亢晨和李崇等鹽商下車,他們正在霧梅小園外,林如海已經知會過他們,要在這裏宴請。


    馬車轉過街道口,進入小巷,突然變得安靜許多,隻有靜雅的輕緩絲竹之聲隱約傳來,不見了人聲的嘈雜。


    聽著林如海略微的講解,見車馬停下,賈玨知道地方到了,他掀開簾子隨同林如海一起下車。


    “林大人,林大人……”幾個鹽商並沒有進入,在等著林如海,見他來了,紛紛打招呼,態度親和熱切,帶著敬重和一絲絲討好,來的人一共十四個,除了稱病有事兒的,都來了。


    林如海調配鹽引的事情其他鹽商也都知道了,正在家裏著急惱火,可是他們不敢出現,至少今天不能出現在林如海眼前,理由找的都挺好的,現在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然就要有欺騙上官的罪責。


    蔡大人演戲十分在行,確實回了老家祭祖,此時正有人快馬加鞭通知他,也不知到時是哭還是哭。


    “諸位請。”林如海禮貌伸手,然後第一個走在前麵。


    賈玨隨後跟著他,旁邊鹽商此時跟他問好打招呼,賈玨也溫和的回了一禮,不複之前咄咄逼人、生人勿近的模樣,演員也是需要下線休息的。


    幾人進去,門外的守門小廝離去,園子裏的丫鬟關上門,引著向裏麵閣樓而去。


    走進園子,青磚鋪地,兩側種植雲鬆綠樹,灌木常綠,中間有九棵梅花樹錯落在小路兩邊,穿過一個青石板小平橋,有一座六角樨香亭,樣式雅致,腳下則是一個小池子,裏麵荷花枯萎,水底有白金錦鯉隱藏在石頭下,露出一條白尾。


    這詩情畫意的院子,與賈玨現在居住的青梅園有一拚,其中布局,還要再勝過一分。


    春風十裏,名不虛傳。裏麵的花魁都是按照大家小姐培養出來的,為什麽許多達官顯貴喜歡逛青樓,不就是因為裏麵的姑娘比家裏的好,品貌不論,好的是性格和趣味。家裏的是大家閨秀,舉止得體,講究一個“淑”字,外麵的就不同,風情萬種,會調情,能“歌”善“舞”的。


    閣樓不小,紅色燈籠懸掛著,已經點亮,焰火隨微風顫動。


    掀開綢緞棉簾,屋裏一片紅妝,擺放著四張桌子,四周放著暖爐,賈玨跟著林如海坐在靠裏麵的桌子,再往裏便是舞榻。


    一坐下,一道倩影便從樓梯上下來,這應該就是林如海所說的雪姬姑娘了,果然是冰雪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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