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哂笑道:“那有什麽影響?隨便他們怎麽看怎麽說,咱倆行得端坐得正,不懼人言。” 夏燕猶豫了下,道:“還是找個包間吧,我下去看看。” 二人來到樓下餐廳,夏燕剛給找到一個包間,李睿還沒走入,就見餐廳門口走進來代縣長卜玉冰。卜玉冰走進來一眼也看到了他,與他對視一眼,走近前問道:“吃飯?” 李睿麵帶淺笑說道:“是啊,一起唄?”說著指了指包間。 卜玉冰也不跟他客氣,邁步走進包間,連頭都沒點一下。包間裏夏燕剛要出來,見她進屋,忙打招呼,請她落座。李睿也走進屋裏,坐在卜玉冰下首位。 夏燕見兩位縣領導要一起吃飯,自然就沒有自己這個小小的大堂經理的位子了,給李睿一個眼色,示意自己不陪他吃了,道:“我去叫服務員,縣長您稍等。”說完走了出去,順手把屋門關了。 卜玉冰等她走後,斜眼睨向李睿,道:“你不是早下班了嗎?怎麽才來吃飯?” 李睿好笑不已,道:“你怎麽知道我早下班了?你以為我從你辦公室出來就是下班了?我還去找玉明安排了下明天的工作好不好?不過我確實來了一會兒了,還碰到一件特別有意思的事兒。” 卜玉冰沒好氣的斜著他,道:“少賣關子,要說就說,不說就閉嘴!” 李睿嗬嗬一笑,將剛才怒懟孫長寶的經過講出來給她聽。 “你盯著這樣的小腳色幹嗎?”卜玉冰聽完後蹙起秀眉,滿麵不解的瞪著他,目光裏是恨鐵不成鋼之色。 李睿聽她話裏另有深意,奇道:“那你說我該盯著誰?” 卜玉冰抬起纖手,用食指中指在桌麵上輕輕叩擊數下,道:“你應該盯著常務副縣長尤功傑、常委副縣長蘇韜!” 李睿一下愣住:“你什麽意思?” 卜玉冰罵道:“笨!你的短期發展目標就是常務、常委這兩個職位,你達到副處級已經一年多了,再有不到一年就要升正處——前提是你打算卡著點兒升,但你不可能一下從普通副縣長升到正縣長,你必須先拿常務、常委中的一個過渡一下,但尤功傑和蘇韜不下去的話,你怎麽做常務或者常委?所以他們必須下去一個,也因此你必須要盯著他們,抓他們犯錯的機會……” 話還沒說完,敲門聲響起,接著點菜服務員端著茶壺走了進來。 卜玉冰收起話頭,吩咐李睿道:“你點菜!” 李睿點了三菜一湯,等服務員出去後,好像不認識似的看向卜玉冰,敢情這個女人也有陰暗的一麵。 卜玉冰續道:“這下你能明白你剛才針對孫長寶這種小腳色的愚蠢了嗎?你就算懲治了孫長寶,甚至懲治十個百個他這樣的**幹部,對你晉升又有什麽意義?難道你是紀委書記嗎?又或者你是想通過孫長寶來對付他的領導孫中華?如果你的目標是孫中華,那就當我剛才的話沒有說,可如果不是,你就太愚蠢了。”又道:“倒水!” 李睿麵帶笑意給她打開一次性餐具,拿出杯碗碟,先用熱茶將這幾樣餐具都清洗一番,才給她倒上熱氣騰騰的茶水。 卜玉冰目不轉睛看著他忙完這一切,臉色似乎是欣賞,又帶有幾分埋怨,歎道:“我以為你年紀輕輕就位居高位,一定有著高遠的目標與廣大的心胸視野,但你有時候做的事情又讓我覺得你非常幼稚,就像你現在給我洗餐具,請問這是你一個堂堂的副縣長應該做的事情嗎?” 李睿也不生惱,笑著反問道:“請問現在是上班時間嗎?再請問我們現在是以正副縣長的身份吃飯,還是以朋友的身份吃飯?” 卜玉冰聽得一愕,呆了呆,道:“話是那麽說,但我們任何時候都不可能完全拋掉公職身份。” 李睿笑問:“你讓我給你倒水,這又是我堂堂副縣長應該做的事情嗎?” 卜玉冰被他說得一陣無語,俏臉上已經浮現出嗔怒之色。 李睿笑著說道:“你既然讓我倒水,那我順便給你清洗一下茶杯,也就是理所應當的分內之事,你居然還瞧不起我這麽做,我好心好意還被你嘲諷,敢情我成呂洞賓啦?” 卜玉冰好半天才明白過來他暗喻自己是狗,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拿起筷子,在他端杯的手上輕輕一擊,嗔道:“就你話多!” 李睿笑眯眯地說:“你話也不少,咱倆彼此彼此……既然你嫌棄我幹這種低三下四的事情,那以後啊,就請你自己清洗餐具吧,我是不管了,我要端著架子當我堂堂的副縣長。” 卜玉冰好笑不已,抬腿從桌下踢了他一腳,斥道:“不行,以後凡是咱倆吃飯,你都要負責給我清洗餐具,哼!” 李睿笑了笑,又收起笑容,道:“說正事,你讓我盯著尤功傑和蘇韜的位子,雖說有些陰暗,卻是為我好,我心領了,但不會那麽做。我想晉升的話,會通過自己的成績上位。” 卜玉冰鄙夷的撇撇嘴,又歎了口氣,道:“我都是瞎操心,以你的背景,確實怎麽玩都行,不用盯著誰的位子也能一路青雲。” 李睿柔聲道:“你沒有瞎操心,我很謝謝你為**心。” 卜玉冰莫名其妙的臉孔一紅,狠狠白他一眼,罵道:“滾,別理我!” 飯菜上桌後,二人各自吃喝,也不怎麽對話,偶爾對視一眼,女方都會表現出愛答不理或者滿滿的嫌棄之色,但在對方看不到的彼此內心深處,卻流淌著歡欣蕩漾的美麗心情。 次日早上,李睿與馬玉明乘坐公務車,先去農業局接上那位技術人員,然後驅車趕奔縣城東北八裏地外的裏青鎮。李睿的打算是,先去那座磚廠所在附近的田地,實地檢查一下受害的莊稼,確認受害原因後,再決定下一步的動向。 駛出縣城後,李睿先給那個技術人員簡單介紹了下此行的工作內容,最後問道:“董股長,以現有的技術手段,能夠當場檢測出受害麥苗的病因嗎?” 對方是縣農業局農業生產科教股的副股長,姓董,三十七八歲年紀,膚色較黑,短平頭,戴著一副破舊眼鏡,臉容很是憨厚,是從山南省農業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又在一線農村的田間地頭摸爬滾打了十幾個年頭,委實算得上是農業生產方麵的專家,對於農作物種植生長、病蟲害防治、灌溉施肥等方麵的技術了如指掌,馬玉明找他同行算是找對了人。 他聽了李睿的問題,憨憨一笑,道:“李縣長,你說的這件事我早就聽說了,我們股的股長曾經受裏青鎮政府的邀請,去那座磚廠旁邊的玉米地裏實地檢測過……” 李睿道:“哦,原來裏青鎮政府請去調查玉米絕收原因的技術人員是你們股長。” 董股長小心翼翼的說:“那次我們股長調查回來,隨口提了一嘴,說是農藥打多了,因為事情跟我沒什麽關係,我也就沒有多問,沒想到那八戶村民又鬧起來了,而且還鬧得這麽大,李縣長您都親自出動調查事情真相了……” 李睿聽到這裏打斷他的話,說:“我也是受縣長的委派,卜縣長非常重視這件事。”話裏隱申含義就是,你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還要再提高一級,不要拿我這個副縣長的等級看待此事。 董股長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表情還是憨憨的,道:“我對這件事還是有些個人看法的,我也想跟李縣長您剖析一下內情,不過我擔心……擔心我的話傳出去以後,跟我們股長的話相悖,那他很可能會對我產生看法……”說到這裏欲言又止,隻是眼巴巴的看著他。 李睿心頭一動,意識到董股長應該知曉一些內情,否則不會這麽說,忙道:“你放心,你的話絕對不會傳出去,而就算你今天的檢測結果與你們股長的結論不同,我也會維護你的,你放心大膽的把你知道的情況都告訴我,我再給你留個手機號,以後你被任何一個領導針對或者報複,都可以聯係我,我會給你主持公道。” 董股長聽到這裏放了心,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首先說我股長,其實我們股長根本不是農業口兒的科班出身,他是大專函授畢業後考上的非專業技術幹部,原先在獸醫站作庫管,後來調到局裏,他根本不懂農業種植生產,就算後來參加了一些培訓班,也自學了一些內容,但從我對他的了解來看,他還是連一知半解的水平都沒有,他甚至連農藥的水溶性與脂溶性都不懂,因此我其實非常懷疑他的調查結果,我也不知道他當天是怎麽現場檢測的。” 李睿聽得笑起來,這事情可是越來越有趣了,一個幾乎完全不懂農藥的家夥,卻給出了“農藥打多了”的調查結果,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滑稽的事情嗎?道:“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