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李睿被送到了青陽賓館主樓正門那裏。


    臨別前,他囑咐陳麗菡道:“雖然車受損不重,但你明天還是要去4s店驗傷定損,另外再做個全麵係統的檢查,保證咱的車沒有大問題。定損好了之後,給我打電話,我再聯係白人傑,讓他買單。”陳麗菡感歎說道:“你光替**心了,也為你自己考慮考慮啊,看你傷得多厲害啊,記得回家後熱敷一下……也就是在車裏不方便,要不然我一定親自給你熱敷。”


    李睿很喜歡她對自己這種體貼關心的態度,哪怕沒有涉及暖昧,心裏也很快活,嗯了一聲,對她笑笑,又擺擺手,推門下了車去。


    陳麗菡沒有把車開走,而是目送他離去,直等他走進樓裏,再也看不到了,這才回過頭來看向前路,卻仍是沒有開動,腦海裏如同過幻燈片一樣的過著之前發生的那一幕幕,良久良久,臉上已經掛滿了欣喜與感動的笑意。


    “怪不得青曼這個省長千金會嫁給他,他對人是真好……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好男人呢!”


    她心裏默默的想著,美眸中神彩閃爍,又偏過頭去望了賓館正門一眼,這才緩緩駕車離去。


    李睿似乎沾染了今晚陳麗菡身上的黴運,剛剛穿過主樓,到了賓館院裏,要去貴賓樓查看老板宋朝陽是否已經回房,卻正在院子裏撞上了於和平與他秘書季剛,既然撞上了,不打招呼總是不行的,忙停下來,畢恭畢敬的叫道:“市長!”說完對季剛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於和平見到是他,便停下腳步,左手食中二指夾著一顆煙,抬起來到胸前位置,臉上哈哈一笑,大喇喇的道:“是小睿啊,你來得正好,我正要點煙呢,我記得你那有個非常不錯的打火機,好像還是名牌貨呢,拿出來吧,借我用用。”說話的同時噴出凜冽的酒氣,令人一聞就知道,他今晚上喝了不少。


    李睿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心下厭惡不已,等聽到他要借自己那隻紀梵希牌子的打火機時,便又有幾分頭疼,心中暗罵,這頭老狐狸,都過了那麽久了,還特麽惦記著老子那隻打火機,真是賊心不死,可惜,老子已經吃過一次教訓,不會再給你機會了,假作詫異的道:“啊?您要用我那隻打火機?哎呀,真是不巧,我已經把那個打火機放到家裏了,因為我自己又不吸煙,也怕打火機漆麵在包裏被磨損……”


    之前,於和平還是市委副書記的時候,有次去找宋朝陽,經過李睿辦公桌的時候,想要點煙,可惜打火機打不著火兒。當時李睿剛從許昕怡手裏拿到她從美國帶回來的禮物,一隻紀梵希的打火機,便想著在這位市委副書記跟前賣弄賣弄,結果拿出打火機給他點著煙以後,打火機險些被他不聲不響的私吞了。這件事給李睿留下了非常深刻的教訓與印象,打那起再也不敢在外人麵前隨意賣弄自己的“寶貝”。


    眼下,於和平又要借用他那隻打火機,明明那隻打火機就在公文包裏放著,他卻也當麵撒謊,就是怕於老狐狸故技重施。


    “個老狐狸,又跟老子玩這手,當老子沒記性啊?今天老子就當麵扯謊了,你能拿我怎麽辦?難道還真能打開我的公文包驗證我所言是真是假?哼!”


    李睿臉色詫異懊悔的撒完謊話,一副對不起人的表情,心裏卻是得意之極,瞪大眼睛看著於和平,要看他如何回應。


    於和平打了個哈哈,右手提起來,指了指他,道:“小睿,說你格局小你就是格局太小,上次我不過是跟你開了個玩笑,你卻當真了。怎麽著,生怕我拿走你的打火機不還,所以就把打火機藏家裏了?哈哈。”


    李睿心中暗罵,你個老狐狸才格局小呢,你們全家都格局小,臉上陪笑道:“怎麽可能呢,市長您開玩笑了。”


    於和平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我是很喜歡跟人開玩笑的,可惜有些人開不起玩笑啊,身在官場,開不起玩笑還行?”


    這話李睿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便索性閉緊了嘴巴。


    於和平掏出自己的打火機,點燃了手裏的香煙,深吸一口後,緩緩吐出煙氣,閑聊天似的問道:“你剛才是幹什麽去來著?這怎麽又回來了?”


    李睿道:“我送秘書長回家來著,這是剛剛回來,打算去看看書記那裏還有什麽事情沒有。”


    於和平轉身往貴賓樓走去,道:“他那裏還能有什麽事?他今晚又沒喝多……小睿你跟上來,給我說說你搞的那個什麽互助扶貧基地的事情,我想了解一下。”


    李睿很奇怪他怎麽會對那件事感興趣,但也沒膽問他,隻好跟上去,走在他身後,開始講述這個生平得意之作的細節。


    季剛跟他並肩而行,也在傾聽他的講述,時不時的側頭看他一眼,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麽。


    眼看到了貴賓樓裏,於和平回頭吩咐季剛道:“你回家吧,我這裏沒事了。”


    季剛哦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於和平深深看了李睿一眼,道:“你這個構思膽子很大,也很精妙,我很欣賞,你來我房間,再介紹一下你做這個構思時的思路。”


    他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李睿也隻能答應下來,不過心頭疑雲更盛,暗想,難道他是因為當上市長了,所以也開始重視扶貧了?


    於和平的房間在三層,走上去雖然並不費勁,卻總比二層累了一些。李睿心裏琢磨,於和平為什麽要把房間定在三層,難道是寓意把老板宋朝陽踩在腳下的意思?


    進到房間裏後,於和平讓李睿在客廳沙發上坐下,自己也陪坐在旁,聽他介紹構思細節。


    等聽完之後,於和平緩緩點頭,不過一開口卻是另外一個話題:“坦白的說,李睿,我很欣賞你的能力。你比季剛小那麽多,卻能夠輕鬆勝任市委一秘的工作,而且凡是跟你打過交道的領導,沒有一個不說你好的,這充分說明了你智商與情商的優秀。但是,你也是有缺點的,缺點就是大局觀不夠,眼界淺顯。”


    他說到這裏就不說了,兩隻老眼審視的看向李睿。


    李睿假作惶恐的道:“市長您批評的是,我畢竟根底淺薄,層次低微,自然談不上有什麽眼界,更是沒什麽大局觀。”


    於和平搖頭道:“我這不是批評你,隻是指出事實。我今晚上喝了酒,還喝的不少,現在就借著酒勁兒,跟你說點心裏話。你愛聽呢,就聽;不愛聽呢,就當我發酒瘋了,好不好?”


    李睿忙道:“不敢,市長您說的話我怎麽能不愛聽呢?”


    於和平哈哈一笑,道:“那就好,你先給我沏杯茶水,茶葉要多放一些。”


    李睿心中暗罵,老東西事兒可真多,卻也不能不聽,隻能耐著性子起身,給他沏茶。


    等茶杯放到麵前後,於和平瞥了眼碧綠的茶水與漂浮在上麵的茶葉,抬頭看向李睿,老氣橫秋的道:“你看這茶,水是茶葉的因緣,茶葉碰著水,才能浮起來,要不然就隻能一直在杯底躺著,可是浮起來以後呢,有的茶葉一直浮在水麵上;有的呢,拿水一泡,就又掉下去了,還是在杯底躺著。人在官場也是如此,底下的人,巧遇因緣,一下子就給浮起來了,跑到上麵去了,他也想一直在上麵呆著,但是世事未必總是盡如人意啊。”


    聽了這番話,李睿饒是不喜他的為人,但還是不得不服他的心智,不僅能隨口拿身邊的東西舉例,而且舉的例子還特別貼切合扣,這就是本事了,當然了,心裏也明白,他是在說自己,自己本來隻是個混跡在官場底層的小人物,一朝得遇因緣,也就是得到老板宋朝陽的賞識,便一躍龍門,爬到了上麵,成為了青陽市裏不大不小一個人物,不過不清楚他說這話是個什麽意思。


    於和平似乎怕他聽不明白,特意點明道:“拿小睿你來舉例,你是咱們青陽本地官員,原先發展得似乎不怎麽如意,可在宋朝陽突然空降青陽之後,你遇到他這個因緣,一朝造化來臨,就好像茶葉碰到了開水一樣,浮到了上麵。上麵當然比下麵好,你肯定也希望一直留在上麵,但你要考慮到,宋朝陽畢竟是外來的空降幹部,他總會回去的,一旦他回去,就好像茶杯裏的水被喝光了,那麽你、也就是浮在上麵的茶葉,就隻有再落下去,那時候的你,除了被水泡得自我脹大之外,沒有什麽別的好處了。”


    李睿心裏暗罵:“老東西,你要說什麽就趕緊說吧,別特麽裝神弄鬼,假作高深,那樣隻會讓老子更加看不起你。”臉上卻做出一本正經聆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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