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鍾立完全是可以不去的,但是想到那個京北市的工業搬遷項目,想想多跟房吉接觸一下,說不定還能撈到一點湯喝,也就去了市委,到了市委之後,房吉這才感覺有了麵子,要求鍾立和龐豔霞兩人,陪著他進行考察。


    按照之前龐豔霞的安排,房吉會去參觀常市新區的工業集中區,然後參觀一下寧天鋼鐵集團,然後剩下的就是開會的內容了,由經貿委對常市工業的發展提出意見,給出建議,一般來說這樣的流程是合理的,也是通常所用的流程,可是在參觀了新區的工業集中區之後,房吉突然就不按套路出牌了,他要去常市老牌工業基地,北齊區看一看。


    雖然鍾立沒有參與整個考察行程的安排,但是他也知道,北齊區是不能去的,北齊區整體環境上比較差,基礎設施也不到位,畢竟是老工業基地嘛,現在主要都是一些尾大不掉的國企,如果看了北齊區,肯定會有不好的印象,可是考斯特的司機是經貿委的人,根本就不聽市裏的安排,全程好像安排好一樣,去哪裏,根本就不用交代的。


    還真是要命,光是房吉參觀也就罷了,後麵可還是跟著省電視台和省報的媒體呢,北齊區一播放出來,到時候什麽京北工業集中區,就根本不要想了,別說跟錫城市了,跟金山市都沒辦法爭。


    車子下了告訴之後,鍾立忽然發現,路線好像錯了,考斯特轉了一個彎,並沒有開向工業區,往小楊村的方向開了過去。


    就這麽一瞬間,鍾立似乎有些心領神會了,似乎好像有點房吉的用意了,並且,突然就覺得今天來對了,如果說東鐵集團的事情非要一個人曝光出來,點燃所有的導火索的話,那麽無疑房吉是最好的一位,而且還跟著記者。


    偷偷看到,潘豔霞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勁了,因為她也看出來車子開的方向了。


    “房吉主任,我們是不是走錯了?”龐豔霞問道。


    房吉搖搖頭,表情變得很嚴肅,說道:“其實我說實話吧,這次為什麽我要擺譜帶上你們兩個人,是因為上任之後就接到舉報,說常市的小楊村後麵,有企業非法圈地,圈占了大量的土地,我不太相信,我想帶著兩位親自過去看看,我想知道,什麽樣的企業,可以淩駕於法律之上,鍾書記你說呢?”


    房吉看似在問鍾立,其實是在指責鍾立,本來也是問心無愧,鍾立說道:“在常市,任何一個企業都沒有特權可以去違反法律,假如真的違反了,那麽常市市委市政府一定不會輕饒,一定會嚴抓到底,抓到一個,整治一個。”


    本來隻是很正常的發表自己的看法,可是在龐豔霞看來,此刻,鍾立跟房吉似乎在一唱一和,不亦樂乎那種,龐豔霞心裏也有些後悔,日防夜防,最終跳出來一個房吉,偏偏還是老領導的秘書,這就難辦了。


    大約開了一個多小時,車子果然進入了小楊村,在小楊村沒有停留,直接開到了後麵的耕地上去了,這個時候,鍾立才看到,在小楊村的村道上,有很多大型的工業車輛開進開出的,很是熱鬧,難道在所有手續沒有齊全的情況下,東鐵集團強行將項目上馬了?


    不過,他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進了小楊村之後,沿著一會水泥路,一會又是土路的,開了大約十五分鍾,一片豁然開朗出現在了麵前,在眼前,是很大很高的一整排圍牆,把視線給擋住了。房吉聰明,東鐵集團的人也不含糊,因為到了大門口的時候,門口開門保安告訴鍾立房吉等人,沒有董事長的命令,誰都不能進去,這就有點尷尬了,一群所謂的領導,居然被兩個小保安用鐵門給攔在了外麵,房吉的秘書過去好說歹說說了半天,一點效果都沒有,這兩保安認死理,你說什麽都不行,想要進去,那就必須董事長戴傲同意。


    在房吉的帶領下,省經貿委的人,市委市政府的人,還有省裏的一些媒體,看到了驚人的一幕,鍾立怎麽也沒想到,這樣的景象,居然是房吉帶他們看到的,東鐵集團的這件事,轉了很大的一個圈,為什麽就轉到了房吉的身上。


    沿著圍牆,還能看出來,被圈占的土地以前是農地,有一些水裏灌溉設備,已經被取了出來,扔在了一邊,那一眼望不到頭的景象,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這是有多少農田被占領了啊。


    “我們國家,一再強調糧食安全,可是你們看看吧,這大片的農田,現在就這樣被圍牆圈了起來,鍾書記,龐市長,我想問問你們,是誰給你們的膽子做出這樣的事情,搞工業,搞工業是這樣搞的嗎?犧牲農民的利益?”


    當著媒體的麵,房吉義正言辭地批評了鍾立和龐豔霞,被記者全程拍了下來。


    整個事情的發展,太出乎鍾立的意料了,完全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是這麽發展的,雖然鍾立哭喪著臉,但是心裏還是有些激動的,就好像一件心裏壓抑了很久的事情,突然就有幫他找到了宣泄口。


    然後,似乎早就計劃好的一樣,一行人兜兜轉轉,居然到了小楊村的拆遷地,別看進村的時候看到的都是兩層小樓,到了這裏,算是大開了眼界,在不大的一條臭水河的旁邊,大大小小地搭建了不少的活動板房,這裏沒有水源,隻是在十幾米開外的地方有一股水井,也拉了電線,但是都是私拉亂接的那種,到處都是電線,安全隱患非常的大,看到一堆西裝革履的人走了過來,住在這裏的老百姓,都擠在門口看熱鬧,但是僅僅是看熱鬧而已,他們的臉上都很麻木,甚至有些畏懼,這種畏懼是與生俱來的。


    房吉在攝像機下麵,走到了一個老者的旁邊,問道:“大爺,你們怎麽住在這裏呢?你們沒有房子嗎?”


    大爺沒說話,裝啞巴,無奈,房吉再一次找了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中年很害怕麵對攝像頭,直接躲開了,實在沒辦法了,看到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在地上玩泥巴,房吉走過去,問道:“小朋友,為什麽你們要住在這裏啊?”


    小孩不懂事,抬起頭來看看這個大叔,說道:“以前我們有大房子的,可是被這個紅牆給包圍了,我們回不了家了。”說完,用手指了指遠處的圍牆。


    小孩說完之後,突然竄出來一個大人,大概是這個孩子的家長,馬上就把孩子抱了回去,過了一會,遠處傳來了孩子的哭聲……


    房吉突然轉過身來,怒目瞪著鍾立跟龐豔霞,大聲質問道:“你們就是這麽做市委書記和市長的嗎?你們眼睛瞎嗎?看不到嗎?我想知道,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我會繼續跟蹤這件事的,希望你們好自為之。”


    說完,房吉怒氣衝衝就走了,把鍾立跟龐豔霞丟在了當場。


    房吉這個人素來喜歡擺架子,官不大都當自己是國家領導人一樣,你就看剛才那語氣,好像他是省委領導人訓市委書記市長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的多大官呢,這種脾氣,真的不被很多人喜歡,但是這一刻,鍾立卻覺得房吉特別可愛,自己久久不敢觸碰的東西,這一塊遮羞布,被房吉撕開了。


    原地隻剩下了鍾立一行常市的工作人員,看著眼前的場景,鍾立問道:“龐市長,我想知道,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此時的龐豔霞,一貫以來以鎮定著稱的常市女市長,卻開始顯得有些慌亂,有些不知所措,鍾立問的話,他居然完全沒聽到。


    “龐市長,龐市長……”


    鍾立又喊了兩聲,龐豔霞才反應了過來,說了句:“我們先回去,再討論這個事情。”


    在回去的路上,在勞動節當天,鍾立知道,這把火馬上就要燒起來了。


    坐在考斯特上,回京南市的路上,剛剛發了一通火的房吉,這個時候卻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他拿出手機,想了一下,撥通了省長冷兵的電話。


    “冷省長,事情我都做好了,後麵要看你的了。”


    冷兵聽到了,也是很高興,表揚了房吉幾句,放下電話,也是想了很久,撥通了省委宣傳部部長梁正嚴的電話,問道:“梁部長,你有空嗎?不不不,你在辦公室等我,我過去……好的好的……我三分鍾就到……”


    就在冷兵剛剛出門的時候,省委組織部部長魯康華也接到了來自於龐豔霞的電話,聽完之後,表情有些凝重,他問道:“鍾立是怎麽看的?”


    龐豔霞想了想,說道:“鍾立還沒有表態,我也不敢亂說話,所以就問了一下你,現在土地合法化沒有完全完成,曝光的話,恐怕會出大問題。”


    誰不知道要出大問題,這簡直就是跟總理唱對台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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