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時候,張崇明一大早就來到了李家王府的西路大院後罩房的院子之中,昨天的事情讓他根本沒辦法睡好覺。


    此時明明還是剛剛清晨,施工隊的師傅們都還沒到,但是此時的後罩房中卻傳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響,是長絨棉摩擦這幹枯的紙張的聲音。


    張崇明有些疑惑的皺了皺眉頭,是誰這麽刻苦?


    張崇明透過已經腐爛破舊的窗紙看到了後罩房之中的場景, 正是昨天讓他很沒麵子的蘇明,不過蘇明還並不知道已經有人站在窗子邊上了。


    蘇明手中拿著長絨棉蘸著水,輕輕擦拭著另一麵牆上的彩畫,在一間屋子裏,彩畫大致都會采用同一形式的,並沒有什麽不同的。


    蘇明顯然已經來了一會兒了,牆上的彩畫已經在他擦拭下全部暴露在了這個時空之中,被灰塵掩蓋了近百年的彩畫在這抹晨曦的光芒下散發著迷人的光彩, 斑駁的顏色非但沒有破壞他的美感, 更讓他增添了一絲曆史的厚重。


    蘇明緩緩朝著門口這邊走來,張崇明轉頭一看才發現,在門外的昨天製作湯藥的地方,蘇明已經架起大鍋將驅蟲防腐的藥汁煎製了起來。


    張崇明腳下靈活的走了幾步,隨即躲在了牆角,繼續看著蘇明的動作環節。


    隻見蘇明端著燒得有些發黑的瓦罐緩緩走進了房間之中,房屋中的彩畫紙張已經是有些幹枯,就像是晚秋的落葉一般,而要想煎製藥汁必須長時間維持著藥罐的大火。


    藥罐溫度對於房間中的壁畫紙張絕對是毀滅性的破壞,同時木炭燃燒的時候釋放的二氧化碳等氣體會對房屋內的彩畫品相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蘇明將藥罐緩緩端著進了房間之中,蘇明端著藥汁來到房間之中,將麵粉有條不紊的倒入了一個銅盆裏,混合著藥汁蘇明將手放入了剛剛煎製出鍋的藥汁之中,滾燙的藥水讓他的手在接觸的一瞬間就變得通紅。


    但蘇明隻是皺了皺有眉頭,隨即便開始了攪拌工作,站在窗外看到這一幕的張崇明也是不由地點了點頭, 有些時候,工匠的手便是他們的命,讓自己靈巧的手放在溫度如此之高的漿糊中攪拌,這種勇氣不是誰都有的。


    蘇明手中工作不停地攪拌著,隨著蘇明的攪拌,漿糊慢慢成型。


    “好了。”


    張崇明透過窗子的縫隙看到盆裏的漿糊的成色,隨即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果然蘇明也隨即緩緩停下了手中的活兒。


    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蘇明在昨天用自己的悟性將張崇明的技藝學了過來,今天這麽早過來就是為了多花點兒時間練習,讓自己能夠隨時隨地的進入那種仿佛自己心中就有彩畫紙張裂縫全貌的境界。


    隨後蘇明用針管抽取了一管子漿糊,來到彩畫麵前,從裂隙處一個接著一個的將漿糊一點兒不多一點兒不少的打入彩畫後麵的牆壁和彩畫之間的空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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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崇明看著蘇明根本不需要在自己注射漿糊的同時分散注意力去找下一道裂縫,整個過程完全是一氣嗬成,不需要返工的時候,張崇明就知道蘇明已經徹底掌握了這項技藝,昨天他不是瞎貓碰著死耗子。


    隨後從窗戶處緩緩走進房屋之中,一直沉浸在找裂縫、打入漿糊的蘇明卻好像沒有發現此時身後已經站著了一位老人。


    “咳咳。”


    張崇明看著沉迷工作無法自拔的蘇明,隨即有些尷尬了,隨即咳嗦了兩聲,這反倒是讓沉浸工作的蘇明嚇了一跳,這可是王府啊,在古代那個專治的時代裏鬼知道這裏死過多少人啊?


    “我來取一些樣本,這些活兒你來幹吧。”


    張崇明好像沒看見蘇明有些被嚇到的眼神,隨即像是自言自語似得說了一句,隨後手中拿著一個鑷子,從牆麵上的彩畫之中的撕下了一塊兒,上麵正巧有一道紋路經過,而這正是張崇明所需要的!


    ‘修複’就要做到修舊如舊,但並不是要修複完成之後還要去刻意的做舊,而是用當時的技藝,當時的材料,當時的思想來恢複當初它們最美的一麵,這才是修複!


    張崇明撕下幾片帶著紋飾的彩畫紙片用自己隨身攜帶的手絹包裹著帶走了,隨後張崇明回去了,這裏已經不需要他操心了。


    他需要操心的事兒則是完成注射漿糊的保護工作之後,該如何修複的問題。


    他需要從這些碎片之中了解到當初所使用的材料,比如這張紙,雖然從外觀和手感上來看應該就是普通的宣紙,不過張崇明這種吹毛求疵的人可不能應該,而是要自己試驗之後確定的準確材料。


    除了紙張,還有就是這些彩畫所用到的顏料是什麽樣的,是植物汁液製作的,還是礦石顏料,亦或者是其他顏料,這些都是修複之中所需要知道的線索。


    當然除此之外,張崇明還需要知道修建這間後罩房的匠人是誰,這位工匠平時最喜歡用的技藝都是些什麽,風格是怎麽樣的......等等一些列問題。


    當然後麵提到的這些問題啊倒不是什麽難事兒,修建之人隻需要查查房屋石料中篆刻的名字即可,因為在古代,為了責任到人,工匠沒製作一樣東西都需要留下自己的名字,一旦出事兒那就能夠追責到人。


    這些東西隻要知道了工匠的身份,害怕找到出他的風格,不知道他擅長什麽技藝嗎?


    張崇明帶著從王府之中帶回來的彩畫碎片便開始了研究,隻見他將一張彩畫緩緩放入了一個注滿了透明黏膩的液體之中,


    這是玩意兒還是當初自己修複幫著修複故宮的時候,其中一位燕京大學的教授研究出來,並且配置方法還教給了張崇明。


    從那以後,一個叫化學的詞匯便刻寫在了張崇明的腦海之中。


    將紙張放入化學溶液中之後,張崇明便坐著等待著它發生反應。


    沒過一會兒,透明玻璃罐中的彩畫紙張上的顏料居然變成了非常細微的顆粒,然後緩緩沉底。


    當然你若是以為這是簡單的礦石顏料,那就大錯特錯了。


    在細微的顆粒物沉底之後,些許像色素一樣的物質再度緩緩脫離紙張,溶解在了液體之中,透明的液體在這時候,有了一絲混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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