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軍大營演武場。


    呂一平盯著元夕道:“元夕,來吧,讓我看看你到底有沒有他們口中說得那般厲害,記住,要全力出手。”


    元夕沒想到呂一平會突然提出切磋拳腳的要求,況且呂關雎還在一旁,至於其他圍觀之人,元夕倒不是很在意他們怎麽看。


    呂關雎倒是一臉興奮,還沒等他出聲便替他答應了。


    軍命難違,元夕就站到了演武場中,與呂一平相對而立。


    看著呂關雎笑顏如花,元夕覺得,練練手也好。


    雙手抱拳,元夕說道:“將軍,那元夕就冒犯了。”


    呂一平點點頭道:“來吧!”


    元夕看著已擺出拳架的呂一平,深吸一口氣,說了聲“得罪了”便欺身上前。


    呂一平瞳孔微縮,心道,好快的身法,喝了句“來得好!”雙臂舞動幾下,便迎上了元夕迎麵而來的一掌。


    呂一平心中生疑,元夕這一掌看似來勢洶洶,自己接下之後卻並無多大攻勢,雖是心中有念,可手上卻不停頓,一式風起雲湧便轉攻為守,拍向元夕。


    呂一平畢竟是元夕長輩,且是呂關雎之父,身為晚輩的元夕自然要先出手,不然呂一平便是勝了也麵上無光。


    既然是切磋,一出手自是不能直接下了重招,而元夕曾在白沙湖邊見過呂關雎打流雲掌法,對這門武學有一定的了解,心中稍有些底氣。


    當然,同一門武學,不同之人使出來威力自是不同,況且呂一平的內功可是呂關雎所不能比擬的,當呂一平這式風起雲湧攻來之時,元夕竟然有一種狂風襲麵,呼吸困難的窒息感。


    當初呂關雎用這招的時候,也就如春風般,以元夕如今的內功,就是站在那裏讓呂關雎打在自己身上,隻怕受傷的還會是呂關雎。


    呂一平這一式來得迅猛,元夕並沒有迎難而上,而是後撤幾步,邊撤步邊以掌力來化解呂一平的攻勢。


    呂一平嘴角掛笑,好小子,隻是你的身法可未必能占得到便宜,呂一平不再留手,快步欺身上前,雙臂畫了一個整圓,收至胸前,猛地推出,竟是變招至流雲掌倒數第二式,黑雲摧城。


    有道是黑雲壓城城欲摧,連連後退的元夕雙掌築起來的這道城牆似乎要被這迎麵而來的雙掌擊個粉碎。


    在旁的呂關雎已麵露焦急神色,忍不住喊道:“元大哥小心!”


    隨即在一旁撅著嘴,在那裏暗自埋怨呂一平,說好切磋的,怎麽才過了兩招就下重手了呢?


    元夕的本事呂關雎是知道的,所以當呂一平提出切磋的時候她也很開心,雖說自己不上場比武較量,可能見到兩位高手之間的較量,也是難得。


    演武場圍觀之人不多,而周伯昌四人恰好無事,也在旁觀。


    王季聽得呂關雎喊話,往呂關雎那邊掃了一眼說道:“大小姐此舉可有些不妥了。”


    周伯昌笑了笑說道:“老四,你還看不出來將軍的用意麽?”


    正欲接著說下去的周伯昌突然驚道:“這,元夕的膽子可也太大了。”


    原來是元夕見躲不過這一掌,竟然拚力快速後撤兩步之後,雙掌相疊,蓄力迎上了呂一平這來勢凶猛的一掌。


    在周伯昌看來,元夕處於連連後退,勢已弱,而從雙方交手之勢看來,元夕的內功似乎與呂一平在伯仲之間,並無占得上風,此時倉促舉掌應對,實為不妥。不過呂一平招招嚴密,周伯昌覺得,若將元夕換作自己的話,他也想不出什麽好的應對招式,畢竟當身法與內力不占優勢的話,也隻能咬著牙拚一掌了。


    可讓周伯昌想不通的是,這元夕出手似乎毫無章法可言,簡直就是胡亂出手。


    當見元夕節節敗退,呂一平心中微歎,那成雲德終究是老了,有些誇大其詞,這元夕雖說功力不錯,又如何能比得上正值壯年的自己,當然,自己還未領教過他那手彈石子的功力。


    不過以元夕這般年紀,有如此功力,也是少有的少年英俠了。


    本欲一掌打空,賣元夕一個麵子,畢竟女兒還在一旁看著,他又不聾,女兒那聲驚呼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真是女大不中留了,正欲收手之際,卻見元夕已經雙掌重疊迎了上來,呂一平眉頭一皺,這小子,怎麽還這般楞頭。


    方才交手,呂一平對元夕的內功有了大體上的判斷,二人若是雙掌相對,元夕倒是不會受了多大的傷,但隻怕會被自己掌力擊飛,一些輕傷是在所難免的了。


    也好,雖然不大好看,可輸在自己手中也算不上丟人,正好讓那小子知道知道謙虛二字怎麽寫,省得在軍中升得太快,滋生驕傲之心。


    呂關雎見元夕迎了上去,驚呼一聲,紅唇微張,一時說不出話來。


    王季在周伯昌旁嗤笑了一聲,“年少氣盛!”


    他剛說完,卻見場中情況陡變,元夕竟然沒有倒飛而出,而是呂一平翻身而出,在空中翻轉兩圈之後立在場中,而元夕也是毫發未損,站在呂一平三丈開外。


    吳仲歎道:“氣盛是有道理的啊!”


    鄭叔遠望向周伯昌道:“大哥,你可是看明白了?”


    周伯昌此時眉頭緊皺,似是有些不解。


    王季冷哼了一聲道:“三哥,這有什麽看不明白的?這明擺著是將軍不願傷了他,留手了麽。”


    周伯昌此時開口道:“有些怪,看將軍怎麽說吧!”


    原來方才就在呂一平雙掌與元夕雙掌相觸那一瞬間,確有一股大力傳來,可相對於呂一平的掌力,還是不足,呂一平既然想要元夕吃個小虧,自是沒有留手,青玄功在丹田運轉,一股大力湧向雙掌,噴湧而出,隻是,已與呂一平對上雙掌的元夕卻突然變招,人突然間蹲了下去,雙掌沿著


    呂一平的掌心下移,拖住呂一平手腕處,而一掌放空的呂一平見狀,騰身而起,人在空中倒立一按,雙掌繼續發力。


    此時蹲地的元夕雙掌依然疊在一起,呈向天托塔式,體內高深內功自行運轉,雙掌蓄力,迎上呂一平的掌力,呂一平一掌未果,翻身而出,元夕隨後單掌拍地,騰身而起。


    而他所蹲之處,有兩個腳印,深入寸許。


    呂一平看了看元夕,開口問道:“無事?”


    元夕點了點頭。


    呂一平朗聲大笑,走上前來說道:“不打了,不打了,算是打平了,元夕啊,你這一招雖說看起來不甚雅觀,倒是實用得很,叫什麽名字?”


    元夕想了想方才自己的動作,確實不太雅觀,有些像上茅房的姿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將軍,這招沒什麽名字,方才我見不可力敵將軍掌力靈機一動,才想出這麽個化解的辦法。”


    說完元夕衝著呂一平行禮道:“流雲掌法,名不虛傳,謝將軍手下留情!”


    呂關雎已經跑了過來,站到二人身旁,瞪了眼呂一平,沒好氣地說道:“爹爹,這可就是您的不對了,說好切磋的,哪有您這般出手的?以前成伯伯來的時候,你也沒這般過啊!”


    呂一平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兒,臉色卻是堆笑道:“關關啊,元夕可不是一般的高手啊,爹爹自然不能等閑視之,況且你也看到了?我倆這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裏?”


    呂關雎覺得方才自己的元大哥好像被爹爹給打得快站不起來了,那動作極其狼狽,一點都不好看,哪裏有與自己切磋時那般飄逸瀟灑。


    看了眼地麵那雙腳印,她氣道:“爹爹,你!”


    又瞪了呂一平一眼,呂關雎往元夕身前移了兩步,低聲問道:“元大哥,你沒事兒吧?”


    看著呂關雎關切的眼神,元夕笑著說道:“沒事兒的,呂將軍留手了。”


    見女兒這般,呂一平歎了口氣,對著二人說道:“方才說了,全力切磋,我可沒留手,元夕,你功力不錯,膽識更是過人,腦子也好使,這一架,你沒輸,我也沒贏,以後咱們找機會再切磋切磋。”


    說完呂一平向著場邊走去,眼不見心不煩。


    呂關雎衝著呂一平的背影“哼”了一聲,呂一平虎軀一抖,沒有回頭,隻是淡淡說道:“元夕,一會兒你送關關回去吧!”


    呂關雎看了眼元夕,又看了眼呂一平的背影,好像有些明白爹爹為何叫自己過來了。


    爹爹,還是那個最疼愛她的爹爹,她想起了爹爹的那句話,“你隻管喜歡,有爹爹呢!”


    呂關雎想起自己方才對爹爹的態度,心中有些內疚。


    呂一平向著周伯昌幾人走去,走近之後,他笑著問道:“伯昌,你們幾人可看見了,覺得元夕的功夫如何?”


    王季搶先說道:“將軍,那元夕在你手中一路潰敗,將軍不過是隻用了兩招,他就撐不住了,若非將軍留手,隻怕他已受重傷。”


    呂一平看了王季一眼,淡淡說道:“他若是如此不堪,那你又是什麽?王季,你們兄弟四人武藝皆是我親授,雖說本將軍礙於師門的關係,有些藏私,可你在元夕麵前卻是一合不敵,你有沒有仔細想過是為什麽?”


    王季默不作聲。


    呂一平看了眼演武場中二人,說道:“都走吧,小姐由元夕保護就行了!”


    眾人隨呂一平離去。


    周伯昌邊走邊說道:“將軍,雖說元夕是先行出手,但我覺得他第一招似乎並未盡全力出手。”


    呂一平點點頭道:“這小子還算知道些禮數,畢竟是與我切磋。”


    周伯昌繼續說道:“將軍,您是不是有意要試探出元夕的真正功力?”


    呂一平笑了一下說道:“你倒是還有些眼力,不錯,要不然我也不會這般全力出手的。”


    “全力出手?將軍您是說您沒留手?”


    鄭叔遠覺得不太可能。


    呂一平笑著說道:“當我使出那式風起雲湧之後,我便發現元夕的內力不弱於我,他那看似隨手的化解,卻打散了不少我蓄起來的勢,我若不用出黑雲摧城這一式,後麵可未必會占得上風。”


    這時吳仲疑惑道:“將軍,那元夕最後化解您這一掌,可是您故意為之?”


    呂一平搖了搖頭說道:“並非如此,我想以他的內力,即便是強行接下我這一掌,雖說會敗,但不過是受些小傷罷了,切磋而已,點到為止,受點傷無礙,又沒人會乘勝追擊,可他突然來這麽一招,倒是古怪得很,卻又精妙得很。”


    “精妙?將軍,我也覺得元夕是故意為之,可我卻看不明白!”


    周伯昌不解之處正是在於此處,按道理來說,便是元夕換了個姿勢,還是承受了呂一平的掌力,以呂一平的功力而言,可不會因為他那麽一變,掌力就會削減。


    呂一平感歎道:“不知道元夕從何處學來的武功,尤其是其內力,當真玄妙,你們不知,當他這般接下我的掌力之後,我的掌力卻被他轉嫁至地上,卸去了大半。”


    那深入寸許的腳印,呂一平可看得真切。


    周伯昌驚歎道:“竟然還有如此精妙的功法,我等卻是長見識了。”


    呂一平笑了笑說道:“他也是咱們鎮南軍中之人了,伯昌,以後你要多帶帶元夕,畢竟將兵不是武藝好就行的。”


    周伯昌點頭稱是。


    演武場上,


    元夕見呂關雎有些失落神色,掌心滿是汗的雙手悄悄地在腰間抓了抓,輕聲問道:“大小姐,我送你回去?”


    呂關雎扭頭看向元夕,瞪了一眼問道:“你叫我什麽?”


    元夕有點尷尬,結結巴巴地說道:“叫呂,呂姑,姑,姑娘可以麽


    ?”


    呂關雎氣得一跺腳,轉過身去。


    元夕看了眼四下,見演武場周圍已是無人,便鬥著膽子輕聲喚道:“關關!”


    “嗯!”


    呂關雎聲細如蚊,麵色緋紅地轉過身來,低著頭,輕輕說道:“你走了這麽久,人家,人家……”


    元夕盯著麵若桃花的呂關雎,又嗅了嗅鼻子。


    這麽近,可真香。


    呂關雎不說話,從腰間掏出一物塞到元夕手中,“給你!”


    元夕一愣,打開掌心一看,原來是一個布袋,上麵繡有圖案。


    拿起布袋,正反仔細查看了一番,元夕問道:“關關,這是給我裝錢用的麽?”


    呂關雎看著滿臉疑惑的元夕,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說道:“這是我親手給你做的荷包,好看麽?”


    “荷包?這是做什麽用的?”


    呂關雎瞪了元夕一眼,氣鼓鼓地說道:“反正是給你了,你拿它愛裝什麽就裝什麽吧。”


    見元夕並無欣喜神色,呂關雎心中有些失落。


    為了繡上麵的鴛鴦,自己可不知道被繡花針紮了多少下呢,他可倒好,一點反應都沒有。


    難道出去這一趟,他喜歡上別的女子了?


    怪不得見到自己的時候叫得那般疏遠,從營帳到演武場這一路上也不與自己多說一句話,還稱呼自己什麽“大小姐,呂姑娘”的。


    想到這裏,呂關雎抬頭幽怨地看向元夕,卻見他正盯著荷包上的圖案仔細地看。


    本欲要回荷包的呂關雎又變了卦,看著元夕那認真看荷包的模樣,又不像是變了心。


    元夕哪裏知道呂關雎在那胡思亂想些什麽,呂關雎突然送他這麽一個禮物,他內心自是歡喜,可同樣沒有過男女情愛經曆的山居士也從未給元夕提及過女子送荷包給男子是何意,所以他似乎能感覺到呂關雎的好感,卻又不那麽明確。


    暗罵自己疏忽,出門一趟,也未給呂關雎帶來什麽禮物,元夕隻好裝傻充楞,對著呂關雎笑著說道:“這荷包可真好看,我以前卻是從未見過。”


    元夕這麽一說,呂關雎心念一轉,便明白過來了,原來並未有女子送過荷包給元大哥,想到這裏,她低眉淺笑,輕聲說道:“好看啊,那你可看出我繡的是什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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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算再笨,總該知曉鴛鴦之意吧。


    元夕又看了兩眼荷包,嘖嘖稱讚道:“關關手藝真不錯,這兩隻鴨子繡得可真好看,這麽五彩斑斕的鴨子我卻從未見過,在王李莊的時候,也有人家養鴨子,不是白的就是灰的,關關,你是在何處見過這樣的鴨子的?”


    “鴨子?你見過鴨子長成這樣的麽?”


    呂關雎氣得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沒見過啊,所以才問你呢麽?”


    元夕有點生氣,自己沒見識又怎麽了,怎麽還氣成這樣呢?


    呂關雎見元夕一本正經的樣子,又氣不起來了,眼珠子一轉,轉身背著手邊走邊說道:“這鴨子呢,叫對鴨,顧名思義就是愛成雙入對的出現。”


    說完她轉頭邊倒退著走,邊笑問道:“這回你總該知道了吧!”


    元夕見其向場外走去,忙動身追上前來,手中還攥著那個荷包,聞言,細細想道:“對鴨?我還真是從未聽說過這種鴨子,還成雙入對的出現,我想想,我記得有種鳥和這對鴨很相似,我記得叫做比翼鳥來著,也叫作鴛鴦。”


    呂關雎瞪了元夕一眼說道:“元少俠好見識,知道鴛鴦卻不知對鴨!”


    元夕又看了眼手中的荷包,終於明白過來了,敢情是自己眼拙了,將荷包揣入懷中,他有抬頭看了看天說道:“關關,今兒這天可真不錯!”


    呂關雎眨了眨眼,難道他是要約自己去遊玩?這榆木腦袋難道開竅了?


    甩著胳膊,她問道:“然後呢?”


    “然後?什麽然後?”


    元夕一臉愕然。


    呂關雎翻了個白眼,轉身慢慢向外走去,元夕忙追了上去說道:“關關,等等我,將軍讓我送你回家呢。”


    呂關雎看了眼與自己並肩的元大哥,笑著說道:“那咱們走著回去吧!”


    元夕笑著說道:“好啊,剛好能鍛煉一下你的腳力,關關,你知道麽,被你欺負的總愛哭的小非這一段時間長進可是不小,隻怕如今你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


    呂關雎一聽,自是不服氣,瞪著眼說道:“我才不信,就憑他?”


    元夕笑著說道:“其實將軍的武功就很厲害了,你是女子,體力上相對男子天生就弱,而你的內力修為還不夠渾厚,至於掌法麽,這流雲掌法雖說比小非的開岩掌精妙些,可最後還是要看武者對於武技的認知,以及對敵時候的意。”


    呂關雎也是對習武一道很是癡迷,不然換作其他女子,隻怕早已對元夕不耐煩了。


    深思一下,呂關雎問道:“意?什麽是意?”


    元夕想了想說道:“可以說是一種對敵的本能意識吧,比方說剛才我與將軍比武,最後我化解將軍的招式就是一種意的體現。”


    想起元夕那蹲地托天的動作,呂關雎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對著元夕說道:“元大哥,你那招式,可真的太醜了,我可做不出來!”


    元夕滿臉正色說道:“習武非伶人跳舞,要那麽好看做什麽?一招斃敵可遠比花裏胡哨的亂打有用的多。”


    呂關雎咯咯笑道:“反正我就是做不出來,死也不做這個動作,哼!”


    元夕隨口說道:“有我呢,又不用你做!”


    呂關雎心中一顫,看著元夕,脈脈不語。


    她想起了《詩經》中的一句話,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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