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廩生


    四月份的湖南氣溫已經上升到三十來度,大地回暖,農民們都在田間地頭忙碌著,一副祥和的景象,和北方赤地千裏,匪盜橫行的世界比起來,這裏已經算是天堂。


    四月十一日,對於衡州城內無家可歸的流民來說,是一個難得的好日子,因為北門外開了粥廠,一排溜十幾口大鍋支起來,煮上熱乎乎,粘嘟嘟,香噴噴的大米粥,無論誰去了都可以飽餐一頓。


    於是得到消息的流民紛紛向本門匯集,就連一些家境不太富裕的本地人也拉下臉來,端著大海碗去排隊。


    免費的粥誰不要,更何況這粥比自家煮的還要粘稠?


    陪著陸鼎臣吃過午飯,朱貴又和吳如海商量了一下開辦火柴廠的具體細節,當他來到北門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遠遠望過去,粥棚附近人山人海,足有上千人。一個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但是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滿足的笑容,每個人手裏都捧著各式各樣的盛飯的家夥,或坐或立,吸溜吸溜的喝粥。


    粥棚的十二口大鍋一字排開,足有三十多米長,棚子上麵掛著橫幅,上麵用大紅紙寫著一行大字:衡州城懋衡源通四海商鋪義粥棚。


    懋衡源的名號每個衡州人都知道,可是通四海的名號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因此附近也有一些竊竊私語的人,紛紛猜測這個通四海的後台老板是何許人也。


    粥廠的運轉主要由懋衡源的人來打理,而劉耀和趙六爺則帶著十幾個人在粥廠旁邊擺了幾張桌子,凡是看到身強力壯的人就招呼過來,詢問是否願意到衡山趙莊去做工。


    劉耀站在一張凳子上大聲吆喝:“招工了,招工了!通四海招收大量傭工,管吃管住每個月還給一百文錢啊!”


    而趙六爺則站在劉耀身邊,挨個詢問前來報名的人。按照朱貴的要求,黃河以北的流民無論男女,隻要年齡在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身體無殘疾就可以接納。而黃河以南的流民要求高一點,需要考核一下力量,男的要舉起六十五斤重的石鎖,女的要舉起四十五斤重的石鎖。


    朱貴到的時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正在舉一把石鎖。中年人骨瘦如柴,身上衣衫破爛,臉上還有幾塊血汙,連續嚐試了三次都沒有成功。


    中年漢子不太甘心,小心翼翼的說道:“不是說北方人可以不舉石鎖嗎,我是大同人,你就收了我吧?”


    趙六爺不耐煩的說道:“北方人可以不舉石鎖,但並不是所有北方人我們都要,你看看你,挺大一個男人連四十五斤的石鎖都舉不起來,我們要你何用?”


    “我識字,會算賬!”中年人滿臉哀求。


    趙六爺一下子被逗樂了:“識字有什麽用,我們招的是修路,蓋房子的工人,不是吟詩作對的廢物,走吧,走吧,別耽誤我們招工,下一個?”


    “哎……書生無用啊!”話說到這個份上,中年漢子徹底失望了,歎息了一聲,準備離開。


    “這不是武安國武兄嗎?”朱貴一直覺得這個人麵熟,當他搖頭歎息的時候才想起來,這不就是前天晚上遇到的那個偷包子的人嗎?朱貴上前一步,說道:“武兄,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武安國也認出了朱貴,連忙跪倒在地:“恩公在上,武安國有禮了!”


    朱貴連忙把武安國扶起來,問道:“我不是給了你五兩銀子,難道兩天就花光了?對了,伯母大人的病好了沒有?”


    “多謝恩公掛念,家母的病好多了,隻是藥店的藥太貴,一兩銀子一副,我買了五副藥,銀子已經沒有了。”說到自己的母親,武安國眼圈發紅,很是為自己不能照顧生病的母親而自責。


    真是一個孝子,一共才五兩銀子都買了藥,難怪今天看他比前天晚上還要虛弱,看來都是餓的。


    朱貴本想再給他幾兩銀子,但是轉念一想,還是給他找一份工作才是長久之計,於是問道:“武兄,適才你說你會寫字會算賬,此話當真?”


    武安國的臉色更慚愧了:“不瞞恩公,我本是崇禎十三年考取的廩生,寫寫算算還能應付一二。”


    居然是個廩生,朱貴大感意外:“武兄,廩生不是有朝廷發給祿米的嗎?”


    “還不都是建奴!”武安國的雙眼幾欲噴出火來:“建奴南侵,屠城掠物,不但我們村子被付之一炬,就連縣城的縣衙也焚毀,沒人能證明我是廩生。”


    原來是一個沒有檔案的人,朱貴很是同情,對趙六爺說道:“六爺,給他登記一下,找一份清閑的工作給他做吧。”


    趙六爺道:“大寶,不是我不要他,而是他什麽都幹不了,還要帶著一個病老太太。”


    朱貴心中有氣,真是沒見識,當下要不是天下大亂,一個小小的煙花作坊如何能請的動廩生?


    朱貴問道:“武兄,伯母何在?”


    “恩公!”武安國已經感動的熱淚盈眶,要不是朱貴拉著,他又打算跪下叩頭了。


    朱貴順著武安國的目光望過去,果然在一堆爛草間看到一個年逾七旬的老太太。老太太半躺著,手裏捧著一個破碗,瘦得跟皮包骨頭似的,呼吸十分微弱,幾乎到了病危的階段。


    朱貴快步走到老太太麵前,低聲問道:“伯母?”


    武安國跪在老太太和朱貴中間:“娘,這就是當日救我的恩公大人。”


    武母的身子稍微動了一下,無神的目光掃向朱貴,嘴唇哆嗦著想要說什麽,但卻隻是發出一連串含混不清的哼哼聲。


    竟然病成這個樣子了,如果不趕緊醫治,老太太活不過三天。


    朱貴心生憐憫,大聲說道:“陳三虎,雇一輛馬車來。”


    陳三虎是一個衛所兵,聽到命令立刻小跑幾步,把路邊的一輛馬車招過來。


    朱貴和陳三虎把武母抬上馬車,向武安國一招手:“武兄,趕快上來!”


    武安國呆呆的望著朱貴,嘴巴劇烈的抖動著,強忍著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坐著馬車進城,找到衡州城內最好的郎中給武母診病,拿藥,煎藥,付錢,一直到三個人一起來到通四海,母子二人洗漱完畢,穿上朱貴給他們買的新衣服,武安國都一言不發。


    雖然不說話,但是朱貴卻深深地體會到了武安國對自己的感激,因此他隻顧自己忙活,也沒有多說什麽。有一個病人在,讓武安國這樣的孝子拋棄病母去趙莊就顯得不切實際了,朱貴決定,暫且讓武安國住在通四海,先看看他究竟有什麽特長,以便日後任用。


    既然是一個廩生,想必不會太差。


    朱貴安排武母住在偏房,讓陳敬山的一個女工照顧,之後帶著武安國來到客廳,沏了一壺茶,給武安國斟了一杯說道:“武兄,伯母和你暫且在這裏住下,待到伯母的病情好轉,我們再做打算如何?”


    “讀得聖賢書,賣與帝王家!”突然,武安國鄭重其事的麵對朱貴跪了下來,“嘭嘭嘭”連磕了三個響頭:“恩公在上,我武安國自由飽讀詩書,本想博取個功名光宗耀祖,現在,我這滿腹的詩書都是恩公的了,我這條命也是恩公的了。恩公但有驅使,武安國雖為牛馬,也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沒有眼淚,語氣也很平穩,武安國臉上充滿一種毅然決然的神色。


    朱貴知道,讓武安國這樣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很不容易,連忙起身扶起武安國:“武兄,舉手之勞,你何至這樣啊!”


    “對於恩公來說,是舉手之勞,但是對於我們母子來說,則恩同再造!”武安國雖然站起來,但是神色更堅定了:“恩公,日後你休要再稱呼我武兄了,武安國擔當不起。”


    朱貴說道:“那如何稱呼?”


    武安國道:“我姓武,名定,字安國,恩公可以稱呼我為武定,或者隨便賜我一個名字即刻。”


    武安國不願意朱貴稱呼他為武兄,朱貴也不習慣被武安國稱呼為恩公,於是朱貴說道:“如此也好,你年長我幾歲,我就叫你武定或者老武如何?不過有一點你必須答應我,日後你也不要叫我恩公了,我叫陳大寶,你可以和他們一樣叫我大寶。”


    “這萬萬不可!”武安國連連擺手:“我聽他們都叫恩公陳老板,我也叫恩公陳老板吧?”


    陳老板就陳老板,雖然俗氣了點,但總比恩公順耳。


    傍晚時分,陳敬山,劉耀和趙六爺先後回到通四海,當他們聽說武安國是一個廩生的時候,當即肅然起敬,對朱貴安排武安國在通四海任職表示極力讚同。特別是趙六爺,因為下午的時候曾經辱罵過武安國,心中很是過意不去,一個勁的向武安國賠禮道歉。


    朱貴簡單的聽取了一下幾個老人的回報,陳敬山已經找到工程隊,正在馬家老宅進行裝修,估計半個月就能入住。趙六爺也召集了將近一千二百人,按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明天就夠了。


    晚飯過後,朱貴安排了一下第二天的工作,然後借故送劉耀,一起離開通四海。


    剛到大門口,朱貴就神秘兮兮的對劉耀說道:“大哥,想不想去如意坊喝杯酒,兄弟我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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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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