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春雷之後,緊接著便是傾盆大雨。


    百官佇立雨中,卻無人在意大雨傾盆,隻一心專注於殷複聲所說的千萬兩髒銀之上。


    殷複聲道:“鄒大人此時說什麽,禍不及妻兒?當年張居正已死,邱橓張誠之輩,又是如何對待他的妻兒的?張府上下老弱婦孺,餓死的餓死,上吊的上吊。難道這就是你們所說的人性?”


    “哢嚓!”


    伴著殷複聲的話音,天邊又是一聲霹雷。


    “看!”殷複聲向天一指,“天道循環,此乃鳴冤還是憤慨,自有天知道。”


    朱由校聞聽,不禁慨然,“當年果真有此悲慘之事?”


    “陛下,當年查抄張府,隻是為逼迫張居正之老母妻兒,以及家丁婢女,有關髒銀之下落。然而,最終,卻隻交回十萬兩文銀。那麽餘下的千萬兩文銀,自然被當時參與抄家者分贓隱匿。”


    言已至此,滿朝官員也都聽出來了,殷複聲這哪裏是要彈劾什麽人那?分明是要借彈劾之名,為張居正平反。


    一直站在人後觀察動靜的楚黨官應震,吳亮嗣和黃彥士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點頭示意。


    原來,殷複聲沒有誑哄我等之意。


    當晚他所說的,要恢複楚黨昔日聲威,並不是空談。而他所說的“契機”,就是為同為湖廣人的張居正平反……


    三人心中頓時燃起一團火焰……


    “陛下,切莫聽此人混淆視聽。”戶部尚書汪應蛟向上奏道:“臣雖然未經曆當年之事,可也知道,當年張居正的罪狀中,並無貪汙一項。而他被抄家,自然與貪汙無關。”


    殷複聲看都沒看汪應蛟一眼,道:“陛下,當年邱橓等人逼迫張居正一家老小,交代髒銀下落,朝野上下盡人皆知,此事毋庸置疑。”


    大學士韓爌捋了一把胡須道:“過往之事殷給事又何必深究,即便當年張居正貪汙,乃是誤傳不實,可他其它幾宗罪卻是不爭的事實。有當年的下場,也並不冤屈。”


    殷複聲冷笑一聲,回頭質問道:“噢?敢問都有何罪狀?”


    韓爌悠然得意道:“誣蔑親藩、箝製言官、蔽塞聖聰、專權亂政、罔上負恩、謀國不忠。”


    殷複聲搖搖頭,微微揚起嘴角,“汙蔑親藩?還是遼王之事吧?遼王霸人田產,橫行一方,此事荊州百姓皆知。談何汙蔑?”


    “那鉗製言官,蔽塞聖聰,專權亂政,不是冤枉了吧?”孫慎行道:“張居正出任內閣首輔之時,跋扈專橫,遇事從不與皇祖商議,獨斷獨行,朝野上下亦是盡人皆知。”


    “孫尚書忘了吧,張居正乃是皇祖之師。當年皇祖年幼登基,正是朝局動蕩之時,多少居心叵測之人,欲渾水摸魚。張居正作為帝師,自然要擔起為帝分憂之責。百官言論,擇善者從之,不善者,棄之。又有何不對?”


    張問達冷哼一聲,陰陰地道:“那罔上負恩,謀國不忠,你又要如何解釋?”


    “敢問張尚書,何為罔上負恩,謀國不忠?”


    “哼,就是叛逆謀反,意圖篡位!”張問達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殷複聲勾勾嘴角,瞟一眼張問達,轉而對朱由校道:“陛下,張居正數宗罪,唯有這二條可信……”


    聞言,百官詫異。


    這小子不是要替張居正平反嗎?怎麽尋了最重的兩宗罪,承認了?


    殷複聲掃一眼周遭,繼續道:“隻不過,曆朝曆代,凡謀朝篡位者皆是富可敵國,傭兵自重者。當然,傭兵自重之前提,也是家財萬貫。然而,當年查抄張府,卻隻有區區文銀十萬兩。以十萬兩文銀,就意圖篡位,豈不是天下笑談?”


    殷複聲一氣說完,深吸口氣,緩緩道:“所以,當年參與查抄張府的一幹人等,皆有貪贓巨資,隱匿不報,欺君罔上,意圖不軌之嫌。望陛下下令徹查,嚴懲不貸!”


    鄒元標氣得直哆嗦,跛腳上前,“陛下,萬萬不能聽此人所言。當年查抄張府之時,遍尋府中內外,幾乎要把整個張家翻轉過來,也未尋得多餘銀兩。如今,時過境遷,陛下萬不能因為子虛烏有之事,而驚動朝野啊!”


    鄒元標話音剛落,殷複聲立即上奏,“陛下,若是張居正根本沒有貪汙斂財,則其數宗罪名,亦是子虛烏有。若張居正罪有應得,則當年查抄官員,借公職之便,侵吞髒銀,隱匿不報,亦屬罪犯欺君,罪不容誅!”


    朱由校微闔雙目,默默注視眼前眾人。


    就在此時,在旁一直觀察時局的官應震,邁著官步,緩緩上前。


    官應震此時已經複官,而且升為太仆寺卿。


    隻見他向上一揖,道:“陛下,臣雖然上了幾歲年紀,可是,對當年之事,仍記憶猶新。當年參與查抄張居正的官員,大多已故,或辭歸,不過,卻還有一位,尚身居高位。”


    “啊?!”


    百官嘩然,四下觀察。


    “誰呀?”


    “誰呀?”


    ……


    殷複聲也是一怔,uu看書.uukansu.cm這倒是他並不


    知道的。


    “噢?是誰呀?”朱由校詫異道。


    官應震不慌不忙,抬手一指,“臣記得,當年的鄒大人,正是刑科一給事!”


    一旁早已抖似篩糠的鄒元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臣對天起誓,當年抄家之時,當真隻搜出十萬兩文銀。而且,這十萬兩之中還有屬於其子所有的萬數兩。連當年有人密報,張居正貪汙二百萬兩,都沒有抄出,更,更何況是上千萬兩文銀啊!”


    吳亮嗣也借機上前,“有,還是沒有,一查便知。”


    查?


    怎麽查?


    當然是查抄鄒元標以及當年參與者的後人。


    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誰家還沒個幾十萬兩的髒銀。


    這要是一查,一個都跑不了。


    嚇得一個個不敢抬頭,手腳不自覺的抖作一片。


    鄒元標不虧是老江湖,麵對此等不利場麵,當即轉換立場,對朱由校大哭道:“陛下,臣當年隻是小小一個七品給事,對張居正之罪狀,雖有所懷疑,卻未深究。臣自知犯有失察之罪,請陛下降罪!”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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