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是呂三江這個新科軍士神靈附體,槍法變得神準,直接一槍把第十軍的少將參謀長從一裏地外的馬背上幹下來。


    而是人家自己掉下馬。


    或者更確切點說,是戰馬主動把日本陸軍少將給掀下馬背的。


    呂三江一手持槍一手拿著望遠鏡在腦海中模擬而開出的一槍,根本沒有打中任何目標。


    但,就是這麽無意識一槍,卻也悄然符合了中國道家所謂‘無為隨心’之道。


    準度,比之他實際槍法,不知高了多少倍。哪怕是號稱有射擊天賦的牛二在這兒,也不會比他這一槍射得更準了。


    沒有瞄準鏡,有效射程也不過400米的一杆遼造十三騎槍,硬生生的擊中了600米外的道路。


    是的,雖然沒有擊中人和馬,但那一發子彈卻是打在距離田邊盛武身側兩米多外的路上。


    按常理來說,已經被調教的適應戰場,就算是有炮彈在附近炸響也不至於驚惶到摔下背上騎士的戰馬絕不會被一顆小小步槍子彈給嚇倒。


    可是,有馬就是這麽倒黴。


    子彈撞擊地麵激起的一顆小石子好死不死的擊中了馬眼,直接把馬眼打瞎,換成誰不得發狂?


    當戰馬是眼瞎了還能保持冷靜繼續戰鬥的工具馬呢!


    馬倒黴,但馬背上的田邊盛武的倒黴屬性更足。


    因為天色還是有些暗,其實戰馬都沒有全力奔跑,速度也不是很快,摔個腿斷胳膊折都已經算得上嚴重的了。


    但在馬背上還在思索如何獲得第六師團指揮權的田邊盛武卻絲毫沒有防備。


    是的,第六師團的穀壽夫如果完犢子了,自然是需要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從第六師團內部提拔原本是最正常的操作,兩個少將旅團長都有這個資格,可是,這種二選一才令人撓頭的操作,很有可能招致另一人的不滿,華北派遣軍司令部和陸軍大本營方麵也不得不仔細斟酌。


    但現在可是戰場,沒有那麽多時間給大佬們為了這個位置互相扯皮,那麽,身為第十軍的少將參謀長的田邊盛武,就有了異軍突起的可能,可能性高達百分之八十。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成為執掌兩萬餘大軍的軍中重將,再不用憋屈的成為他人的傳話筒,田邊盛武心頭那叫一個火熱。


    滿腦子都是一幫大佐少將們在自己身邊卑躬屈膝的模樣,那會想到在十萬大軍主導的戰場上,還會有人膽大包天的衝他射出子彈?


    所以,憧憬著夢想的日本陸軍少將就糟糕了。


    別人摔,是摔斷胳膊腿,他則是一下就摔斷了脖頸。


    讓日軍騎兵們痛苦的是,斷了脖子的少將閣下身上根本沒有槍眼,他們也無從根據彈道來判斷敵人在那個方向,連追都沒得追。


    就這樣的曠野,別說他們二十幾號騎兵,就是再多來十倍,也隻能幹瞪眼。


    最終,代替柳川平助去到第六師團勘察穀壽夫死因的人,也成了一具屍體。


    因為一個名不見傳的中國騎兵!


    還未抵達第六師團野戰醫院的田邊盛武在路途的顛簸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在後方等候的阪井德太郎和牛島滿兩人看著屍體,隻能是呆若木雞。


    天照大神這是愛上第十軍了嗎?


    兩人各自在心裏下了決定,以後,堅決離前線遠一點,再憋悶,也少出指揮部。


    畢竟,小命重要。


    中將都死了,再死一個少將,其實心理衝擊也沒那麽大。


    隻是,對於阪井德太郎來說,更大的噩耗還在後麵。


    怒火攻心的柳川平助雖然在電報裏下達了讓牛島滿和末鬆茂治各抽調一個步兵大隊支援已進入東城作戰的第11步兵旅團的軍令,但調兵協調一樣需要時間。


    加上因為田邊盛武意外遇襲身亡事件,阪井德太郎喪失了最寶貴的兩小時時間。


    晨七時。


    早已集結完畢的中國軍隊堅決的向位於東城區的4000餘日軍步兵發起了反擊。


    這一次,可不是以寡敵眾。


    322步兵旅雖然已隻剩下2000餘人,但這2000人都是曆經了一天巷戰考驗剩餘的百戰老兵,不適應戰場的,都已經被淘汰,隻有強者才能在這樣的戰場上活下來。


    從北城方麵抽調過來的一個步兵團2000多號人一直沒投入戰鬥,看著同袍殺得屍橫片野傷亡慘重,他們也早就憋的不行,就像是下山的老虎。


    警備營方麵更不用說,本就曆經數場戰火考驗,加之唐刀歸來,有了主心骨的700號人無論從戰鬥經驗和士氣絕對是這片戰場上最強之兵。


    67軍軍部直屬特務團的警衛營,一直是吳中將手裏緊緊攥著的王牌,昨日連警備營都放出去了就是不撒警衛營,也可見他對王牌的看重。


    警衛營人不算多,也就三個警衛連500號人,但全部裝備著短槍,不是衝鋒槍就是駁殼槍,野戰能力或許稍遜,但論近戰防衛,唐刀的警備營也隻能膛乎其後。


    這種最遠距離不過50米的對射,簡直就是為他們而設的舞台。


    而老王的兩個43軍步兵連雖然血戰一天也不過剩下一百多號人了,但就這從大場鎮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一百多號人,卻在戰後被譽為這場反擊戰裏表現最優秀的部隊,沒有之一。


    川娃子們的畏死之心早在大場鎮因為同袍們的紛紛戰死就已經消失了。


    他們繼續投入戰場的目的,不是為了活,而是死!


    和戰死的同袍們一樣,死去!


    已全袍哥兄弟之義。


    更是告慰父母高堂,川娃兒,不會給家鄉父老丟臉。


    “國難當頭,日寇猙獰。國家興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過年齡。幸吾有子,自覺請纓。賜旗一麵,時刻隨身。傷時拭血,死後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當初川軍誓師出川時,一名老父送給自己兒子的‘死’字旗,就是‘草鞋軍’的軍旗。


    一支出征就有父親送‘死’字旗的軍隊,打出什麽樣的戰績都不足為奇。


    投入東城作戰的中國軍隊兵力,其實也沒有占據壓倒性優勢,大約在6000人左右。


    這已經是鬆江守軍所能拿得出來的最後兵力了。


    但這,也是鬆江守軍的精華。


    鬆江指揮部的兩個指揮官已經賭上了所有。


    麵對山呼海嘯著“穀壽夫已死!橋本欣五郎已死!”口號瘋狂進攻的中國軍隊,4000日軍士氣跌落至穀底。


    師團長閣下死沒死他們不清楚,但天還沒亮,就更換前線指揮官的事他們卻知道,現由第23步兵聯隊大佐聯隊長擔任城內最高指揮官,第13步兵聯隊的橋本欣五郎大佐銷聲匿跡了。


    聯想起黎明時指揮部方向發生的炮擊,隻要腦袋瓜子靈光點的,就知道中國人或許沒有撒謊。


    一方士氣如虹,一方士氣低落,戰場態勢也就可想而知了。


    兩個被柳川平助下令抽調的日軍步兵大隊其實也投進了戰場,隻是進入的時間太遲了,前期日軍的防線收縮的太厲害,導致他們除了兵力增加還能維持防線不被攻破以外,戰略縱深已經徹底失去。


    西南兩城的日軍狂攻,企圖再打開突破口或者是幫東城方麵分擔壓力,甚至連北城方向的日軍都不再潛伏,兩個步兵大隊在一千米外構築野戰陣地,蠢蠢欲動打算發動進攻。


    日軍的重炮和轟炸機編隊甚至冒著誤擊城內友軍的風險對西南兩城發起了攻擊。


    但鬆江守軍以同樣堅決的反擊粉碎了他們的野望。


    雙方死傷慘重,更甚昨日。


    這場鏖戰從淩晨七時,一直持續到下午。


    到最後,交戰雙方幾乎都失去了對部隊的指揮。


    旅長找不到團長,團長找不到營長,營長找不到連長,連長找不到排長。


    中日雙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雙方官兵們都殺紅了眼,瞪著血紅的眼珠子,隻要是軍服顏色不同,殺!


    這是一場堪稱偉大的反擊戰。


    可以寫進軍史的經典防禦反擊戰。


    但注定,也是一場慘烈的反擊戰。


    據傳,在戰後,雙方最高指揮官拿著傷亡報告,皆淚光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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