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耳邊風聲呼呼作響,湯昭飛起來了,飛得很高,很遠。


    說起來別人可能不信,他是抱著貓飛的。


    當那肥肥胖胖的胖貓也不長出個翅膀,就這麽憑空帶著他飛起來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傻了, 第二反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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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終於不裝了嗎?


    這可不是馬後炮,雖然一直沒有明晰的思路,但湯昭早就覺得這貓有問題了。


    其實正常人都該看出這貓有問題了。這家夥神出鬼沒,哪裏都有它,圍著魔窟各個地方竄來竄去,而且靈性驚人的高,還經常做些不合理的事,又一溜煙見不到了。他還記得有一次, 好像是刑極在黑蜘蛛山莊初次見他的那一次,這貓兒就在客廳,甚至把湯昭帶的發出貓叫——這是他精神被觸動的表現。早期他沒有眼鏡防備精神襲擾,他是常常被劍類的東西帶到溝裏去的。


    所以他早就隱隱覺得這貓有問題,但一來每次都是匆匆一麵,來不及仔細觀察,這貓兒又和他沒啥衝突,二來這胖貓還挺可愛的,抱起來手感很好,又不介意他吸,因此一直相處友好。


    即使是現在,貓都帶他飛起來了, 他也一直抱著不放手, 這也是信任,信它無惡意,不然要擔心它半空把自己甩了,早該趁著沒飛時高鬆手落下去。


    “你到底是什麽呢?你肯定不是凶獸, 不是靈相。難道是魅寵?符器?或者是……劍?”


    雖然最後這個猜測大膽,但湯昭猜測更有可能,因為這貓太真實了,每一根毛都是軟乎乎的,無論怎麽抱、揉、吸都絕無破綻。它就是個活生生的生命,隻有劍才能變成這等奇跡。


    猜測是劍,湯昭立刻想到了它的劍客。


    其實不難猜,雖然隻見過一麵,但湯昭印象還比較深,那個在檢地司和黑蜘蛛山莊兩頭騙,企圖把自己放走的少女,他還清楚得記得她臨別時將糖交給自己:


    “貓也喜歡吃糖。”


    這是她給自己的提示。


    後來他果然把糖給貓吃了,應該是隻有這隻貓才會喜歡吃。真正的貓好像不吃甜的。


    原來她這麽厲害嗎?


    雖然劍客的劍也有劍象,但那些劍象是無法長期存在的,隻能在調動強大力量時出現,也就是“降臨”。要讓劍象長期存在,乃至和尋常之物一樣質地真實,沒有破綻,那要達到劍心的第二境界,讓劍象“顯化”才行。就像平江秋的罐子那樣。


    也就說,那個看起來不過雙十的少女是劍俠嗎?


    雖然平老頭這個劍俠拉低了湯昭心中對劍俠的敬畏感,但他理智上知道,劍俠還是很厲害的。譬如判官大人,他就是個強大的劍俠,而且應該和少女是一樣的身份。


    “既然你來了,你家劍俠為什麽不來?現在情勢不大好,她還不願意出手嗎?她不是檢地司的人嗎?”


    雖然沒把貓和劍早聯係起來,但他一直猜那少女是檢地司的人,因為她稱呼刑極是“鎮守使”。好像所有檢地司的人互相之間都這麽直接稱呼官職,反而外人會加“大人”之類的尊稱。少女也這麽稱呼,倒顯不出她職位高低,但若她是劍俠的話,那麽官位可能還在刑極這“鎮守使”之上。


    “或許她的職責不管這裏的事?”湯昭想著,突然胖貓往下一沉。


    視野一下爆亮,水汽和電光撲麵而來!


    湯昭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飛到了烏雲上空,已經能看到了雲中閃爍的雷電光芒,如光蛇一般舞動。


    而貓兒正一頭往下紮進雲裏。


    “慢……慢點……”不等湯昭說完,雲霧化作一口水汽鑽入嗓子,險些把他嗆著。


    此時,周圍已經全是黑壓壓的烏雲,層層疊疊的雲朵完全遮住了光,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唯有突然閃動的雷光,時不時突然閃耀,又照的眼前雪白,不見餘色,緊接著又重歸黑暗。


    在雲中穿行,整個人好像浸入了冷水,眨眼間裏外濕透,遠遠擦過雷蛇,又能聞到空氣爆燃的焦糊味,感受到那盡在眼前的毀滅力量。冰冷和灼燒兩種力量都迫在眉睫,將他深深箍住。短短一段穿梭,卻好似在地獄間行走。


    湯昭一麵強忍不適,一麵擔憂:到了這個地步,情況一定很糟糕了,刑總他們怎麽樣了?


    緊接著,眼前稍亮,原來已經穿出雲層。


    隻是稍亮,周圍依然極暗,且水汽並沒有減少,反而更濃厚了。


    因為雲層以下,正下著大雨!


    湯昭曾從薛府中天河倒流般的大雨中殺出,當時已經覺得很難受,但這裏的暴雨更凶猛,因為除了暴雨還有強風!


    狂風強勁,仿佛壓著臉吹來,暴雨被吹地斜飛,更直接如瓢潑一般濺射。在狂風暴雨中,哪怕呼吸都有困難,何況是睜眼?耳邊雷聲滾滾,雨聲轟轟,天地間隻剩下了風、雨、電!


    須臾之間,湯昭從渾身濕漉漉變得落湯雞一般,體溫飛快流失,凍得臉色青白,渾身乏力,心跳失速。


    此時,他總算知道為什麽成為劍客之前要練罡氣了。人和劍、和自然那種偉力相比太渺小了,沒有罡氣保護,一旦陷入這等惡劣的條件,不等見到敵人就有性命之憂,還說什麽去戰鬥呢?


    這趟可來錯了嗎?


    在大雨中,他努力睜開眼,遠遠看到了蛟龍的身形,龐大的身軀仿佛在風雨中舞蹈。


    它是在戰鬥嗎?


    看不清楚,隻看到似乎有一點點紅色光芒在閃爍,可能是那頭紅色的狴犴,但根本看不到具體的人影。暴雨中紅光和蛟龍的身形,就好像大海中的一片枯葉和巨輪。


    至於其他人,他更看不到了。


    這麽大雨,其他人還能支撐嗎?


    他有心靠近蛟龍那邊,但一則大雨如注,他前行實在困難,二則就算去了,又能怎樣呢?


    說來湯昭上來本就是想邊緣觀戰,看有沒有機會用到自己,而現在他身在暴雨中,隻覺得自己狼狽飄零,別說幫忙,湊過去不添亂就不錯了。


    真的沒什麽用到自己的嗎?


    他如此狼狽,如此渺小,本該退出觀戰,可是實在不甘心,也不放心。


    倘若這裏局勢大好,哪怕是戰況膠著,他退出去不添亂也就罷了。但眼前如此暴雨,他猜也猜到戰局不利,甚至危如累卵。


    不說湯昭已經是檢地司預備成員,就說刑極是他極重要的師長,是世上難得關心他還活著的人,論恩論義,皆重於泰山,現在正以性命相搏,難道真的不能在危局為他做些什麽嗎?


    能做什麽呢?


    憑他僅剩的法器,甚至用不出劍法,是能衝上去斬殺蛟頭?還是能築起防線?還是能給他們加持什麽狀態……


    等等?


    狀態嗎——


    “貓姐……”湯昭湊在花貓的耳邊道:“能借我一點力量嗎?”


    “喵?”


    貓貓不解。


    看來是不行。


    湯昭也隻是隨口一問,沒指望能行。事實上他早知道劍的劍元和人的力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就算劍能將力量傳給人也隻能是傳給自家劍客。就連他的眼鏡吸取力量,也隻能吸取符式的力量,不能從劍身上直接吸。


    尤其他這幾日不斷吸收術器,越發明白吸取的並不是術器的力量,而是符式。劍的力量和符式又是兩個東西,力量更不可同日而語,符式的力量淺白得多。就算他最神奇的眼鏡麵對劍也隻能叩劍,決不能吸劍。


    求助不成,那也隻能……拚了吧!


    “那貓姐,能不能從上麵抓住我,我要用劍。”


    這回胖貓聽懂了,果然從他懷裏鑽出,翻到湯昭背上,叼住湯昭後衣領。


    這晃晃悠悠的感覺,就像用一根釣絲釣著他扔在激流裏遊泳,讓湯昭心驚膽戰,生恐自己衣服質量不好,那就完蛋了。且暴雨瘋狂從敞開的衣領灌入,灌得他冷水澆便全身,越發寒冷。


    但無論如何,雙手解放出來了。


    再次取出劍,那是他最合適的法器,離火劍。不過他要的不隻是它。


    戴上眼鏡。


    劍譜翻開。


    “擬持——暘穀劍!”


    燦爛的金色從他手中亮起,仿佛一輪太陽。


    暘穀,太陽初升之地,暘,初升之日。這就是太陽!


    太陽代表著光明、溫暖、幹燥、生機。


    溫暖的光芒照在身上,迅速蒸幹了水分,溫柔地包裹著他的身體。


    他仿佛一下子就從雨水中跳出,找到了一個溫暖的避雨小屋,小屋幹淨暖和,充滿陽光的味道。他換了幹淨的新衣服,坐在暖爐前,喝著熱茶,聽著外麵枯燥的雨聲,泛起倦倦的困意……


    不,現在不是享受溫暖的時候。


    他一個人的溫暖算什麽溫暖?


    應該讓陽光普照四方才是!


    “劍法,金光普照……”他喃喃的道。


    不,已經用不起劍法了,而且那也不是最合適的劍法。


    直接來吧!


    “劍象——顯化!”


    “初升之日!”


    光芒亮起,一輪紅日從劍鋒上噴薄而出,帶著燦爛的光暈,一直往上升——


    恰如日出東山,紫氣東來,陽光普照!


    霎時間,撥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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