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童,正是被帶出來混充道童的湯昭,微微一怔——這女孩兒倒是不忌諱,閨閣小姐的芳名竟然隨便告訴外人麽?


    這少女也有十五六歲,比湯昭更大些,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歲數。


    湯昭道:“恕我冒昧……”


    這少女裴守靜道:“沒關係。名字可以說。老祖說,最好等我殺掉敵人,指著他的腦袋告訴其他人,我是裴氏裴守靜。”


    “殺掉……”


    裴守靜手自然摸了一下腰間,道:“嗯,用這個。”


    她腰間掛著一個織錦的袋子,金華燦爛,似是個筆袋,但比筆更長些。


    “劍?”


    湯昭立刻反應過來。


    沒想到這個端莊的有些木訥的少女也是劍客?或者和他一樣,是個預備劍客,重劍士、劍使一類?


    湯昭此時扮演的是個小道童,與劍毫無關係,自然不便多問。


    此時水缽注滿,茶香清新,裴守靜取出來喝了一口,道:“有梅花香氣。是梅花雪水嗎?”


    湯昭道:“是,觀中原藏有一甕,在土裏埋著,今日貴客臨門,觀主吩咐取出來饗客。”


    雖然這是黑寡婦設置的一個戲台,但行頭、道具都是精心準備的,湯昭隻需按部就班就能扮演入戲。


    不過這少女竟能嚐梅花香,湯昭很吃驚,要知道那水可是隔著瓷盅加熱的,就是再香也沁不進茶水幾絲,她竟也感覺得出來。


    要知道湯昭偷偷嚐過,倒要嚐嚐書上都提過的梅花雪水是什麽滋味,飲了兩大杯沒吃出什麽區別,什麽梅花香氣更是影兒也沒有。看來他的味覺還粗糙。


    裴守靜道:“是我喜歡的味道。”


    湯昭道:“我知道,你喜歡梅花。”他又看到了少女的劍袋上也有暗銀色的梅花紋樣,看來她當真喜歡。


    裴守靜道:“我屋外種的就是白梅。我的劍也與梅花有關。這是我與梅君的緣分。”


    湯昭道:“梅花玉麵冰魂,高潔雅致,正配你的氣質。”心想:與梅花有關的劍?是什麽樣的呢?梅雪?暗香?淩霜?


    少女眉頭微舒,很受用他的稱讚,道,“其實我一直想取個和梅花有關的號。守靜這個名字沒有意思。等我成了劍客,跟別人提起就報我的號。你說取什麽比較好?”


    這可搔到了湯昭的癢處,他正中二的年紀,又讀了幾本書,很是喜歡給自己給旁人取或酷炫或風雅的外號,道:“若取直白,直接用梅花雅號‘玉霄神’三個字怎麽樣?若還要出處,論寫景,無過於‘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兩句。也可以取‘疏影’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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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守靜眼睛一亮,道:“這是哪首詩?我沒讀過。”


    湯昭想起這是陳總老家的詩,道:“我在一本古書上讀的。我可以抄錄下來給你。”


    陳總肯定不介意,他是願意向所有人介紹他的家鄉的。


    裴守靜道:“原來你讀過不少書。關於梅花的詩,你最喜歡哪首?”


    湯昭回憶起來,他其實讀書太雜,沒記得幾句詩,若記得那一定是陳總提過的幼兒皆知的經典,且要朗朗上口方才好記,道:“也沒讀過幾首,剛剛那算一首。詞的話,卜算子兩首。還有那首‘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正說著,隻聽得廊下傳來鈴聲。


    那是約定的訊號,湯昭忙道:“我去添水了。你喝茶吧。”拎著水壺進了屋內。


    裴守靜慢慢品著“為有暗香來”這一句,不知不覺間跟上湯昭。


    眾人商議的精舍有幾個門,湯昭進的是小門,開在角落,進門時沒引起注意。


    此時“雲仙姑”正在磨茶,湯昭將水壺放下,就聽廳中眾人還在議論,七嘴八舌氣氛已經白熱化。


    “比起劍客,我們對靈官所知不夠,其實應該多提防……”


    “什麽不夠,靈官和魅影有什麽區別?魅影我殺過好幾個,怕他靈官?我弟弟當年還想當靈官,我就說靈官沒前途,哪怕是法劍士都比靈官強。”


    “扯淡,你看下麵那些重劍士,都還排在靈官後麵呢。重劍士也能拿法器,人家檢地司財大氣粗,又有那麽多劍客,法器恐怕人手一把!”


    “除了這幾位,我覺得還有一人要注意。巡察使,你們知道麽?巡察使官位在鎮守使之上啊,那位‘梨花劍’隻聞劍號,不見其人。說不定是檢地司藏著的殺手鐧。”


    “龐恪,你不懂大可不說話。巡察使要巡查三郡,多少大魔窟大陰禍等著他處理,為什麽要來合陽縣?你怎麽不防備指揮使呢?怎麽不防備高遠侯起大軍攻下合陽呢?”


    “王兄說的不錯。而且巡察使官位雖高,可不一定比鎮守使強。反而更應該是高遠侯的親信。”


    “不錯,高遠侯在北地重整檢地司,雖然大刀闊斧雷霆萬鈞,但也難免隱患,便一口氣封了好幾個巡察使。這位巡察使巡查的地麵都是高遠侯勢力薄弱處,是個鐵杆親信,權力當然是有的,但從沒做出什麽成績,麵也不露,可見名不副實。”


    “不管是不是名不副實,討論隱藏人物本來沒有意義,不然沒完沒了。還是隻論眼前。現在其他人都可以兌子,唯獨那鎮守使,隻能交給那位劍客閣下了。他若能敵,其他人不在話下,他若不敵,隻能滿盤皆輸。”


    湯昭幹著手裏的活,心想:對付刑大人嗎?他們那個劍客就是檢地司一直在追的那個劍客?刑大人好像說要在魔窟降臨之前解決的。不知他們有計劃沒有。


    應該是有的,不然也沒有這麽一局了。


    這時,就聽那個一直陰陽怪氣的龐恪道:“裴老祖,我們現在可都沒見過那位閣下呢。一直都聽你聯絡。你把那位劍客吹得神乎其神——我當然不是質疑啊,我沒膽子質疑一位劍客。我就是說,你領著我們去拜見一下他老人家又怎樣?還能搶了你的好處?你這樣別人都要懷疑你的用心了。”


    “嶽丈大人,不要聽龐恪胡言亂語,誰會懷疑您老人家?若無您老,我們本來沒機會參與進來。隻是我們也確實想去拜見劍客閣下。都怪我們沒見過世麵,雖見過劍客,但那不是朝廷的大人就是宗門的長老,神秘的外來劍客屬實不曾見過。若能見一麵,那可真是終生無憾了。”


    眼見眾人也圍上來,話裏話外都是想見劍客,裴老祖眉頭皺起,裴立楓道:“不是不讓諸位見,其實這是老祖一番好意。你們以為劍客是那麽好見的麽?他性情……”


    裴老祖猛地咳嗽一聲,裴立楓停了下來。其餘人等皆沉下臉。


    這時,就聽王誠道:“表妹?”


    眾人一起看去,就見裴守靜穿著沉重的大衣,從外麵款款走進,十分詫異。


    王誠頓時滿臉笑容,道:“表妹什麽時候來的?是跟著舅舅來的?怎麽不進來?”


    他這麽一打擾,氣氛稍微好了一點兒。王非澤更笑道:“啊,侄女兒也來了?長這麽高了,越長越出色了。”


    裴守靜露出笑容,欠身道:“姑丈好。”接著又跟幾個中年一一見禮。


    她在外麵是有些木然的,思路甚至有些清奇,但見了親戚登時正經起來,矜持又絲毫不失禮數,一看便是有教養的世家女子。


    裴立楓也很驚訝她會突然進來,但也沒說什麽,示意她坐下。那王誠立刻取過蒲團放在自己身邊,裴守靜並不去坐,反而自取一蒲團坐在雲仙姑身邊。


    王兄暗暗點頭,又瞪了自己兒子一眼:這小子毛毛躁躁的,也不想想自己身邊都是長輩叔伯,其中幾位還是陌生人,自家表妹怎好與之同坐?還好守靜這孩子自己有分寸,知道坐在雲仙姑身邊。


    他一側頭,正看見龐恪盯著裴守靜看,登時愈發憤怒,心想:我素知此人下作惡心,沒想到還是個老不羞,光天化日之下,竟這樣無禮。


    突然,龐恪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裴老祖,你們破天荒把這女孩兒帶出來,又藏著不給我們看見,是不是讓她來這道觀離拜見那劍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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