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自擺出架勢,凝神對峙。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自然也沒有雜音,兩人各自專注對方,暗自進行判斷。


    陡然間,湯昭出手,搬山掌前推——移山!


    他這門掌法雖經平江秋修改,在招數上依舊不算精彩,好在平實無漏洞,沒有短板,也不怕搶先出手。


    焦峰也跟著出手,雙掌一內一外翻起,連續出招。


    纏絲手!


    這可不是爛大街的毒砂掌,而是真正黑蜘蛛山莊的秘傳功夫,一動起來方向難辨,深得黑蜘蛛之陰森詭異的精要。


    焦峰在纏絲手上的功夫也極深,動作奇快,以大量的急速進擊中和了原本招式中的陰柔,這是他自己結合實際情況進行的改進,雖是小改,卻也可見他是武學奇才。


    湯昭拚招式自然是難以跟進,但他搬山掌不以動作花哨為高,反而在勁力運用上,吞吐變換,也可以稱“詭奇”二字。


    加入內力之後,因為內力可以遊動,搬山掌除了吞吐之外又加了“遠、近”二字,可遠可吐,可近可吞,兩樣組合便有數種變化,何況方向調整,加上掌力堆疊,種種變化更勝於焦峰纏絲手的招式變化。


    兩人開始還是原地鬥掌,到後來是焦峰先動起來,腳下腳步交錯,前後左右,不住變換,踏著各種方位,與湯昭遊動。


    湯昭並不遊走,隻在原地以簡單的步法調換方向,迎接敵人,這樣固有些被動,卻是揚長避短。論腳下的步伐,他占了“踏實”二字,論靈活可不及,不擅遊鬥,因此在原地以不變應萬變。


    兩人這種鬥法,和他們兩人形象正相反。


    焦峰雖然偏瘦,身體占了年齡優勢更為高大,又嚴肅剛硬,打起來手法如水流激蕩,又曲折又靈活,湯昭身體瘦弱,相貌又是俊秀聰明,打得卻像塊壓艙石。


    打著打著,兩人不止一次較力,湯昭以內力為骨,纏繞勁力的“一加一大於二”的力量與焦峰硬拚,相差無幾,兩人均知是持久戰。好在現在雙方確認確實沒有敵意,無意長時間硬懟力量,是以分別控製力量,以比武為主。


    焦峰連變數招,始終不能占到便宜,道:“痛快。湯昭,你還有底牌嗎?”


    湯昭如實回答:“沒了,我家底很薄。”


    焦峰一扯嘴角,道:“你可真坦誠。我要換招數了。”


    他稍一停頓,突然雙臂變彎為直,變掌為拳,暴風雨般打了過來。


    他本來麵無表情,換了這門瘋虎一樣的拳法整個人氣質都變了,麵色也帶上幾分猙獰,仿佛要把地麵都錘個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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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昭壓力陡增,他可沒唬人,確實底子薄,和人對戰的經驗也淺,縱然戰鬥天賦不差,終究難以對症下藥,他甚至看不清對方拳法。


    好在搬山掌確實精到,雖然破不開招數,但掌法天然可以織出一張網來,內力外勁,將他牢牢守護在內,立於不敗之地。


    隻是這樣他就被焦峰拳法包圍了,隻有防守沒有進攻,殊無勝機。唯一可恃的就是等對方勁力不足,進攻自然緩下來,便可尋機反擊。


    但對方進攻需要力量,湯昭防守麵麵俱到同樣也要費力,雙方誰先不支還說不準。


    漸漸地,焦峰憑借拳法將湯昭的防護圈壓縮的小了一圈,他自己的危機更小,所謂進攻是最好的防守,大量攻出去,自家防守的破綻就可放開些。且他已經摸清了湯昭的招數,將對方招式可及的點都加意護住。


    湯昭此時掌法已經熟極而流,幾乎用不上腦子,焦峰這相當於幫他磨練招式,要他自己練,恐怕要花費十倍時間。


    他一麵被動防守,一麵尋機出擊,隻是招數一招接一招,並無空隙。


    突然,他心中一動,一招“積土成山”將力道用盡,猛然一吸,將焦峰身體引動偏側,另一隻手快速的前插。


    這一招是他從沒使過的,又輕又快,幾乎不帶任何勁力,仿佛一道輕煙穿過重重拳影——


    瞬間,停住。


    再往前,就是焦峰的咽喉。


    他這招奇快但沒有威力,而且是指尖向前,五指並攏,倘若觸到其他地方不但不能破防,說不定自己先戳了指頭,但喉嚨乃是極脆弱的部分,即使這樣輕輕戳中,依舊有可能致命。


    焦峰一下子僵住,打到一半的拳頭停在空中。


    兩人僵持片刻,焦峰道:“我輸了。”


    湯昭一笑,手指自然收回,焦峰也順理成章的收回拳頭,捏了捏未傷分毫的喉嚨,道:“新招式?自創的?”


    湯昭笑道:“劍法。”


    焦峰恍然大悟,釋然一笑,道:“怪不得……小心!”將湯昭一推。


    湯昭隻覺得耳邊一涼,一道烏光擦著耳朵飛過,他不及細想,就地一滾,滾到術器前麵,伸手拔出了插在地上的術器。


    一股力量湧來,他精神一振,瞬間已經換了個狀態。


    回頭一看,牆頭上空無一人,再看焦峰神色不變,道:“萬彪。”


    湯昭怒氣上衝,幾步到了牆邊,腳下蹬踩,一步躍上牆頭,翻到外院。


    外麵萬彪偷襲不中,早已做好準備,臉上血跡斑斑,拽著大刀叫道:“來呀,剛剛老子被你偷襲,這回就叫你……”


    話音未落,湯昭帶著術器衝了過來,不由分說一棍抽了過去。


    這一棍正抽到刀刃上,萬彪虎口破裂,刀子橫甩出去,飛得沒影了,接著被一腳踹中心窩,倒飛幾丈,差點嘔出心肝來。


    他都懵了,剛剛不是沒挨過湯昭的打,但總覺得自己也就差了幾籌,不是沒有抵抗餘地。趁著湯昭離開,他又拉了幾個膽子大脾氣臭特別不忿湯昭的夥伴,打算一起圍毆。雖然高陌和張緒死也不來,但他自忖人數夠了,才先是偷襲,後是挑釁。


    哪知湯昭衝過來,一棍刀飛,把他當麻袋一樣一腳踢了出去,不但他,連他幾個沒來得及出手的小夥伴都目瞪口呆,耳邊嗡嗡作響,均想:


    這還是人嗎?


    湯昭兀自記得剛剛生死一瞬的恐怖,這罪魁禍首就在眼前,不及細想,術器當頭劈了下去——


    旁邊伸出一把劍,在他身前一擱。


    兩劍相交,湯昭木劍不得寸進,但劍上的勁力也給一股軟綿綿的力道卸了,沒受多少反震之力。


    湯昭抬頭,就見一熟悉的英武麵容當前,和自己直接對視,


    就聽對方緩聲道:“冷靜點。”


    湯昭長出一口氣,緩緩收力,行禮道:“刑大人。”


    這人自然是刑極了,他先將自己的劍收還劍鞘,笑道:“湯昭啊,好久不見。變了不少啊,剛剛一見你的威風,差點以為你長高了。”


    湯昭心中一陣恍惚,記憶瞬間回流,想起了許多之前的事,人也平靜下來,道:“是啊,好久不見。多謝大人及時阻攔。”


    刑極輕訝道:“嗯?我還以為你嫌我攔著你出氣呢。”


    湯昭情緒漸平,道:“怎麽會?大人是為大局著想。”


    剛剛脾氣上來,腦子裏沒有別的念頭,隻想要一劍對穿,覺得擋在麵前的都是敵人,但那股情緒很快褪去,理智回歸,他緊接著明白了刑極的意思——自己不能殺人的。


    不是說萬彪不該殺,殺人者人恒殺之,就算不按葡萄院的法則,不按照湯昭自己編的君子協定,在哪裏也該算湯昭自衛。


    隻是不值得,尤其是現在,臨戰之前,不值得為這麽個人否定了自己大半個月的努力。


    除非他想順勢誤殺,以此擺脫迫在眉睫的任務。但湯昭若想這麽幹早有無數機會,既然主動堅持下來,又豈會半途而廢?


    沒了殺意,眼看著趴在地上的萬彪,也沒什麽怒意,隻有憎厭和嫌惡。


    殺意啊……


    這是他學武之後才滋生出來的東西。大半個月的經曆起伏,他身上終究多了許多之前沒有的東西。


    這時在旁邊偷窺的張緒和高陌眼見湯昭撤劍,點頭哈腰的過來,將萬彪拖走,不敢打擾湯昭和刑極。湯昭懶得看他們,不管他們是主動討好,要替湯昭解決後患還是居然還念著同謀之誼,要救此人一命,都跟湯昭沒什麽關係了。


    他之前這番動作隻是為清淨,並非真起意要當葡萄院土霸王。


    刑極既然出現,或許湯昭在葡萄院的經曆就要告一段落了。


    刑極點頭道:“和以前一樣,聰慧通透,聽得進人話。就是脾氣漸長,這可不大好,被偷襲了固然可以憤怒,但不能失去冷靜,不然很容易死。”


    湯昭點頭稱是道:“大人,我感覺確實脾氣越發暴躁了。你說我是不是練功練出毛病了?”


    刑極端詳他,道:“走火入魔?看著不像,一會兒我可以給你檢查檢查。你還記得第一次拿劍的時候,曾想劈我一劍的事麽?當時我就告訴你,身懷利器,殺心自啟。學了武功和掌握利劍是一個道理。但也不全是壞事。憤怒和激情本就是武功的一部分,你是不是很久沒看過書了?”


    湯昭搖頭,刑極道:“可以找幾本書看看,不為學什麽道理,讓自己的心靜一靜。或者打坐練練內力。這些方法都是自己慢慢磨出來的,不著急。先去看一下剛剛和你切磋的小子吧,他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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