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黃衣服的圓臉少女在前麵帶路,湯昭和衛長樂在後麵跟著。


    要說這少女比圓晴這蜘蛛女氣質親切不少,湯昭可以和她攀談幾句,但她似乎又是官府的人,令人多了幾分顧慮。湯昭一時擔憂,隻盯著她背後那朵巨大的蝴蝶結發呆。


    蝴蝶結隨著她向前走一上一下的晃動著,她的步伐似乎很有規律,蝴蝶結的晃動的頻率也很規律,目光一旦陷入了這等韻律裏,漸漸就能浸入其中,不可自拔。


    突然,湯昭的衣袖給人拉了一拉。他回過神來,就見衛長樂看過來,對湯昭使了個眼色。


    湯昭一時費解,隻能看回去,兩人遠遠沒到心有靈犀的地步,他光眨眼這誰能懂?


    定了定神,他往四周看去,心中一凜:


    好偏僻的地方!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了嗎?


    要說這山莊色調暗沉,氣氛壓抑,原分不出哪裏是正哪裏是偏,可是這裏的巷道非常狹窄,漸漸有走到死胡同的感覺。


    湯昭深吸了口氣,強笑道:“姊姊,咱們是去見那位大人嗎?”


    那圓臉少女腳步不停,道:“你說鎮守使?他今日有要緊事,不能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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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容貌俏麗,打扮的也像個活潑少女,聲音卻偷著三分嬌媚,三分慵懶,原是十分悅耳,但此時此地卻格格不入。


    湯昭心越發往下沉,道:“那……咱們去哪兒?”


    “去……你們想去的地方。”


    說完這句話,圓臉少女突然停住,伸手推開一扇門。


    一陣清風吹了進來。


    灰撲撲的牆麵上開了一扇不起眼的角門,如同把渾濁的冰麵打破了一個洞,清新的風撲麵而來。


    門外是樹,是草,是滿地的落葉和振翅的鳥兒。


    色彩繽紛,和山莊的陰暗界限分明。


    那是外麵的世界。


    “出去吧。”


    她笑眯眯的說。


    她的聲音還是那樣,嬌滴滴、懶洋洋的,但這時聽起來又不同了。


    湯昭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讓我們走?”


    少女道:“你們本來就不該在這裏,這哪是你們小孩子呆的地方?鎮守使做事欠思量。趁著今日他不在,你們先走吧。”


    湯昭一時茫然,問道:“可是我們一走,你怎麽辦呢?”


    少女道:“鎮守使做事無所顧忌,難道我就不會隨心所欲麽?還輪不到你們兩個小孩兒替我操心。”


    看她麵相,也就比湯昭大個四五歲,一口一個小孩叫的順口。


    湯昭眼看一門之隔就是外界,不免心動,突然就聽衛長樂道:“我們不想出去。”


    湯昭一愣,衛長樂上前一步,將湯昭擋住,正色道:“多謝姊姊一片好意。但我們是自願來到這裏。我們信任檢地司的大人,隻等朝廷安排就是。何必私自潛逃,做了賊呢?”


    湯昭不再說話。倒不是同意衛長樂,隻是他從衛長樂的語氣中感受到了他的決意,這是極少見的,想必不是毫無理由。現在他自己沒有心存猶疑,自然要尊重衛長樂的決斷。


    兩人之間就算沒多少默契,信任總還是有的。


    那少女眯著眼睛看著衛長樂,雖然看不見她的瞳仁,但能感覺到她居高臨下的逼視。


    而衛長樂並不躲閃,直視對方,背後卻落下汗來。


    過了一會兒,少女放鬆下來,懶懶道:“魚兒不肯跳出網,難道還能硬扯嗎?反正明天鎮守使會回來,一定會見你們。你們的機會隻有今天而已。”


    湯昭雖支持衛長樂,卻覺得不免辜負對方好意,上前行禮道:“多謝姊姊好心幫忙。是我們辜負了你的美意。無論如何,今日的恩情我們都記下了,將來若有機會,定當報答。”


    少女笑道:“報答?你說來日要報答,這是說真話,還是陰陽怪氣呢?”


    湯昭怔了怔,道:“學生向來說真話。何來陰陽怪氣?”


    說到這裏,他心中一動,盯著少女。


    他心中冒出了古怪的念頭,但又覺得自己想多了,所以謹慎的重申道:“我道謝就是道謝,對你是這樣,對其他人也是這樣。”


    少女點點頭,看樣子頗為滿意,道:“這麽說你很聰明咯?好吧,我等著你將來報答我。不過今日你們不肯走,有沒有‘將來’可就說不準了。希望你們不要後悔。”她抬頭看了看天色,突然道,“吃不吃糖?”


    湯昭愣了一下,少女解下腰間的荷包,讓湯昭伸出手,倒出一大把花花綠綠的糖來,有飴糖、酥糖、龍須糖、鬆子糖、桂花糖,各種糖果一應俱全。


    湯昭目瞪口呆,又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少女收起荷包,道:“這個糖你慢慢吃,吃多了對牙不好。還有……貓也喜歡吃糖的。”


    說完,她輕輕一躍,躍上了牆頂,姿態輕盈,降落無聲。湯昭剛剛抬頭,就見鵝黃色一閃,已經消失不見了。


    湯昭捧著糖,若有所思。


    總覺得這個跳躍的姿態在哪裏見過。


    衛長樂拒絕之後一直靜靜地站著,過了一陣低聲道:“昭哥,對不住,我可能連累你錯失了逃脫的機會。”


    湯昭道:“你是不是看出什麽來了,她有什麽破綻?”


    衛長樂四處打量周圍,此處偏僻,確然一個人也沒有,方輕聲道:“我怕她是來試探我們的。”


    湯昭點頭,他剛剛也是這麽猜測的,但是衛長樂怎麽那麽快確定的呢?有什麽他沒發現的破綻嗎?


    衛長樂道:“有一等人販,抓住孩童之後,便假裝好人來試探他們想不想逃走。第一次第二次必然說想,跟著人逃脫自然失敗,然後被抓住一頓毒打。如是再三,打到孩童看到逃脫的機會連想不敢想,動也不敢動,再也不敢信任任何人,徹底麻木了,這才算馴熟了。之後隨意倒賣驅使,再無問題。”


    湯昭背後一涼,又問道:“這是人販子的手段吧?檢地司也這樣嗎?”


    衛長樂默然,過了一會兒道:“我不知道,應該不至於吧。但是我不敢賭。就我以前的經驗,一件壞事一旦可能會發生,就一定會發生。”


    湯昭覺得自己好像聽過這個理論,叫啥啥定律來著,既然都叫了定律了,那多半是真的,問道:“那麽如果一件好事可能會發生,那它有多大可能會發生呢?”


    衛長樂出神道:“本來有好事是絕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的。不過遇到你我有點轉運,所以剛剛可能真的錯失一個機會吧。”


    湯昭覺得少女是真心伸出援手的,除了直覺還有一個隻有他知道的理由,不過這都是後來他回過味來想到的,當時他可是猶豫不定,此時塵埃落定,自然不能回頭再埋怨衛長樂的謹慎,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就算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小心才對。”


    此時少女已走,離開的門還虛掩著,兩人麵麵相覷。


    過了一會兒,湯昭一伸手,將門按上,道:“既然咱們不賭,索性就別惹嫌疑了。站那邊兒去吧?”


    又等了近半個時辰,才見圓晴和一個公差匆匆到來。


    那公差大老遠見了兩人,鬆了一口氣,道:“那女人呢?”


    湯昭如實道:“跑了。就剛剛翻牆跑了。”


    公差狐疑的盯著兩人,並沒進一步詢問,反而對圓晴道:“你們山莊怎麽竟放進來這等可疑人物?”


    圓晴慍道:“難道不是你們的人嗎?”


    那公差道:“她說了自己是檢地司的人了?”


    圓晴道:“她也不是我們山莊的人啊!”


    ……


    此時大家都了然了,這黃衣少女利用雙方溝通不暢、信息不通的空檔來了個兩頭騙,大搖大擺的把湯昭兩人帶走,而且還真的給她成功了。若不是衛長樂太過謹慎,兩人現在都金蟬脫殼了。


    想通此節,大家臉色都不好看。衛長樂更後悔自己錯失機會。那公差道:“既然貴山莊兩個孩子都看不好,還是交給我們吧。你們別插手了。”


    圓晴沉著臉道:“隨你,難道我們稀罕嗎?隻是你們占的就是我黑蜘蛛山莊的地方,不用我們,你們能飛上天去?”


    公差冷著臉,對湯昭道:“跟上來,別走丟了。”甩袖走了。


    圓晴提高聲音道:“你們仔細吧,我們莊主不日便回。檢地司好大的官威,壓派我們這些小人物罷了,我們莊主可不吃這一套!”


    公差懶得回應,帶著人揚長而去。


    湯昭他們再沒回那小廂房去,而是住到了一處大院。


    這大院寬闊華麗,似乎是山莊的正堂。院外守衛森嚴,院裏倒是清淨,兩人一人分得一間廂房,床褥家具俱全,算是提升了一點兒待遇。


    當然也沒有什麽事情做,無非等著那鎮守使回來做主罷了。


    這一等,就等到晚上,依舊不見人影。


    湯昭等的有些煩躁。那人不回來,很多事情落不了定。


    他一日之間經曆了太多事,可算得跌宕起伏。有的事是他自己選擇,有的卻是莫名其妙,甚至荒誕離奇,恍如夢境。


    現實和夢境的交織,讓他心頭紛亂。就像一團亂麻,找不到頭緒。


    那位大人回來,能拆解一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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