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黑暗中,本有一片光海與眾不同,帶來光明與希望。


    或許它和外麵黑暗的汪洋相比稱不上“海”,但也是一汪湖泊,或者說,是黑暗中的一座光明孤島,一座燈塔。


    有這片光明,就在無邊無垠的陰影中有一個錨點,提醒著前麵戰鬥的人,這裏還有一個供緩一口氣的安全屋,他們尚有歸屬的地方。


    但在某一瞬間,光海突然消散,最後一片光明區域也消散,在原來光海中央出現了一隻偌大的暗金色的金烏。


    雖然是暗金色的,但在黑暗的襯托下,它的羽毛依舊華美璀璨,身姿優雅矯健,擁有神鳥的一切風采。光海就好像焚滅世界的火焰,它就像從火焰中重生的鳳凰。


    遠處,金烏回頭看了一眼,笑道:“毀滅,終於來了。”


    毀滅昂著頭,穿過濃濃的黑暗,一眼看到金烏,不免嫌棄道:“你這是怎麽了?太狼狽了!”


    湯昭從毀滅的光焰羽毛裏往外看,看到了金烏的模樣,不由吃了一驚:


    毀滅說是狼狽,還說的輕了。


    金烏簡直可以說是……


    破破爛爛。


    金烏現在沒有化作句東君的形象,而是保持金烏的本體,但無論是什麽形象,它是全部光形成的,原本形狀隻是自選,就像在白紙上作畫,想怎麽畫就怎麽畫,畫錯了還可以輕易的抹除重新畫。但現在就好像好好地一張畫,被撕了一個個口子,又或者連紙一起團起,揉了好幾圈再展開,就是這麽皺皺巴巴、破破爛爛的。


    當然金烏終究隻是光凝聚的,這麽破爛著也行動如常,神態也如常,但是如果拿人來比,那此人至少已經被千刀萬剮過。


    見到金烏,湯昭就知道鄭昀所說的“局勢不大好”,絕非危言聳聽,這還收著說呢。


    毀滅見金烏如此,雖然擺出幸災樂禍的模樣,心中也自心驚肉跳,喝道:“罔兩呢?它一個你們兩個,怎麽還成這樣了呢?”


    在毀滅進去之前,局勢是三對二,大塚宰雖然差了一籌,但身懷異寶,之前還曾經一人對抗兩大劍隻,局勢還有些均衡,而大塚宰和毀滅進去之後,局勢就是二對一。雖然金烏被劍勢削弱了,如意劍的情況未明,但罔兩也好不到哪兒去,至少也是個失心瘋,強弱是分明的。


    所以毀滅的預期是,自己進去之後如意劍和金烏怎麽也能和罔兩打個平手,甚至占了上風,等自己養精蓄銳歸來,強勢降臨,一舉奠定勝局,可以說把最風光的結果留給自己,穩壓照耀一頭。


    它之所以認為自己時日不多,那是因為金烏劍已成,自己必將走向回歸劍意的命運,那是它已經接受的命運,是必要的犧牲,值得一個絢爛的句號,可沒覺得自己會不得善終,不是自願犧牲而是被罔兩砍了。


    它活著就沒好過,怎麽能不得好死呢?


    金烏道:“罔兩,這世上已經沒有罔兩了。或者說,周圍就是罔兩。”


    仿佛在給它的話做注腳,周圍陰影中突然伸出無數腦袋——或者說類似腦袋的東西,沒有五官,但每個腦袋上都張著血盆大口和無數尖牙,向毀滅衝去。


    毀滅揮翅,將這些詭異的腦袋打開,前方陰影猛然伸出巨大的拳頭,往它腦袋上打去。


    毀滅讓過,另一層飛出無數陰影蝙蝠,一個個向它身上撲來。


    腦袋、嘴、拳頭、蝙蝠……


    這些古怪的東西隻是形似人間實物,其實比實物大上百倍,快上千倍,此起彼伏,隻一個眨眼的功夫,那片陰影就已經發動了數十次、上百次進攻,每次進攻都是不同的形狀、不同的角度,就像白雲蒼狗,變幻莫測。


    那邊金烏叫道:“你到我這裏來,咱們一起禦敵會好一些。”


    毀滅雖然有些嫌棄,但情勢不明,隻得振翅衝向金烏。


    它飛行的過程中,無數東西從四麵八方的陰影中鑽出來撲向它,有世上有的,也有從所未見的詭異扭曲的怪物,發起了比行軍蟻過境還密集的攻擊。


    然毀滅之所以叫毀滅,本來就是毀滅劍意的化身,不用說它的身軀,就是它羽翼之側的光輝中也全是毀滅之力,任何陰影中的怪物都觸之即滅。那密密麻麻的攻擊無需毀滅攻擊,根本也不破防,連刮痧都算不上。


    然而湯昭跟毀滅離得很近,還是觀察到那些陰影的輪番攻擊對毀滅的羽翼有消耗,隻是非常微弱。


    那種消耗恐怕不是劍元,而是更本質的東西。


    毀滅在陰影裏也並不是無敵的!


    當然,毀滅已經非常強大,才能保持不動聲色,若把湯昭自己扔進陰影裏,隻怕一波都難頂。


    就這麽頂著驚濤駭浪一樣的攻擊到了金烏身邊,湯昭發現金烏的本體還好,但它羽翼的周遭,已經很難見到那層環繞的光輝了。


    毀滅趕了過來,雙方大概是真有什麽相互加成,一下子兩個金烏都精神一振,毀滅周遭的力量增強許多,金烏身邊的光輝也有再起之勢。


    兩位光華連成一片,如波濤一般層層推遠,終於在罔兩海洋中隔出了暫時的安全層。那一層光代受陰影的絞殺,並沒有穩定下來。


    看樣子這樣的安全層維持不了多久,最多隻是幾句話的時間。如果隻是被動防守,是不能長久的。


    來不及打招呼,毀滅急匆匆道:“怎麽回事?原來一潭死水現在怎麽洶湧成這樣了?你說再沒有罔兩的意思是……”


    金烏鎮定道:“你離開之後,罔兩很快就被影淵吞噬了。或者說它主動和影淵融為一體了。它沒了身軀,大概也沒了魂魄,但是影淵卻有了心。”


    毀滅神色凝重,湯昭突然道:“劍勢有了心……那豈不是說,影淵要變成新的罔兩了:”


    金烏看著他道:“不錯,你很有悟性,正是如此。所謂的劍隻就是這樣誕生的。劍勢有了心,就是劍隻。和毀滅糾纏了上百年的罔兩已經消解了。這片影淵正在誕生新的罔兩,而且一出世就擁有比上一個罔兩更強大的力量。”


    一個劍隻,擁有了自己的劍隻,不得不說有點可笑。之前它說如意劍是寄生在喬木上的絲蘿,喬木死了絲蘿也不能活。但它這喬木卻是被另一柱絲蘿絞殺,而且取而代之了。


    聽到和自己糾纏百年的原來的罔兩已經被吞噬,毀滅嗤了一聲,也不知是什麽感覺。


    它頓了頓,道:“那新罔兩就要誕生了嗎?”


    金烏道:“恐怕已經誕生了。它不是罔兩那種被塵世沾染的性格,而是個天真又邪惡的小孩子,非常邪惡也非常混亂,不能以任何理智來揣測它。比如剛剛那瘋狂的進攻,你以為是影淵自發的暴動麽?不,那是新的罔兩給你小小的打了個招呼。”


    要知道,小孩子邪惡起來是成人根本想象不到的,何況這種誕生於陰影中非人類的孩童?


    金烏道:“它的意識能覆蓋整個影淵,但也有一個主意識,其餘的意識就像章魚的觸角,智慧有限。現在主意識被如意劍吸引走了。”


    湯昭這才記得如意劍不在這裏,毀滅已經把之前的種種經過告訴了他。他也知道如意劍已經醒了,但始終走不出影閬,並未在人前露麵,還以為如意劍尚未恢複,被金烏保護起來了。沒想到如意劍不但出現,而且承擔了非常要緊的誘敵任務。


    毀滅也道:“你叫她引走主意識?她行嗎?你別推她去送命,你倒躲在後麵。”


    金烏還沒說話,湯昭已經道:“毀滅殿下,你看金烏殿下現在的樣子,怎麽也不像躲在後麵的吧?”


    毀滅有些不快道:“你倒急著替它說話。”


    金烏道:“我們輪流吸引新罔兩的注意力,它還比較混沌,容易上當。這樣彼此都可以喘一口氣。”


    毀滅道:“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們兩個加起來也隻能和它周旋?真是老弱病殘,既然都不行了,就閃開了,看我的吧。”


    金烏道:“你也不行。”


    毀滅冷笑一聲,道:“不是說你說不行就不行的。”說著作勢欲往前衝。


    金烏翅膀抬起阻攔了它,道:“你可以這樣出去撞個頭破血流,我也可以說讓你得個教訓,因此縱容你。但你我之間不用這樣。我認真的說,這影淵是無窮無盡的,它是罔兩剩餘力量和影淵所有影的集合。而且你可以把這影淵當做它的身體,在身體內部,它的力量是可以隨意流動的。你在哪裏都是和它全部力量作戰,真正的牽一發而動全身。而且它可以隨時撕扯下你的力量卷入它的深淵中化為影,力量又會增長。”


    它正色道:“除非超過某個攻擊限度,能一擊打穿它,不然它會一直恢複,而你不是無窮無盡,力量損耗無處補充,最後隻能越戰越挫。現在時間寶貴,元力也寶貴,咱們可以掠過一些試探。。”


    毀滅睨著他道:“那你的意思呢?”


    金烏的目光盯在湯昭身上,道:“既然劍已經來了,那麽應該到了最後的時刻了。完整的金烏劍肯定能破開影淵。毀滅,跟我一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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