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這樣大聲喊叫,聲音無視水波的阻攔,遠遠地穿了出去,鄭昀也嚇了一跳。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但他緊接著就閉嘴,靜觀其變。畢竟人家是甲方,他是雇來的,隻管跟著湯昭走便了。他做慣了沒人權的工具人,甚識時務。


    湯昭其實也有些忐忑,他這時臨時改變策略,談不上深思熟慮,也做好了金烏劍不回應的準備。如果他喊三聲,金烏劍不回應,他還是要按照原定計劃穿入岩漿。


    好在他這一句話下去,下方居然就有了反應。


    岩漿大地一陣翻滾,一根比剛剛粗大的多的岩漿手臂衝了出來,向六龍車抓去!


    退!


    湯昭一調車把,六龍車甚是靈活,就在原地飛速倒退,劃過一道白浪。


    那手臂不依不饒,伸長追了過來,誓要將他們抓住。


    湯昭卻是不驚反喜:不怕它暴躁,就怕它沒有反應,有反應就有交流的可能。而且湯昭剛剛那句話並沒有使用感應陣法直接交流,而是用人間的官話字正腔圓的喊出來,對方居然也能聽懂,看來互相溝通更加方便了。


    再有……


    這位存在拆解也好,抓人也好,岩漿化物都是以人的手臂形式出現,這一點也很重要。說明它不排斥作為“人”的認知,甚至對“人”的認同還挺高的。


    可見,下來一趟還是很重要的,很多情報隻有麵對麵才能得到。


    一麵操縱著六龍車像躲沙包一樣靈活躲閃,湯昭一麵繼續大聲道:“我知道您在這裏有了自己的家園,已經安居多年,生活平靜且快樂,不願意讓我們這些人打擾。冒昧打擾,我也很抱歉……”


    他這麽開車亂竄,看得鄭昀心驚膽戰,隻想讓湯昭遠遠地後退,退到安全區去。反正他氣息足夠,在遠處呐喊不也一樣傳的下來?


    然而湯昭偏偏不往後退,反而就在沸水層沿著岩漿大地來回巡邏,躲避襲擊也是險之又險,好像在玩老鷹抓小雞的遊戲,口中不停道:“可是如今不是我們打攪,而是有壞人要打擾您!那些在碎域就攪風攪雨的混蛋在雲州布下了一個陣法,要引動您的力量,破壞大地和河流,把您控製在他們手裏去做惡事!一旦讓他們得逞,您的家園,我的家園,我們的家園都將毀於一旦!”


    “所以,我們不但同病相憐,而且同仇敵愾!”


    “我們雖然心急如火,但實力低微,實在無能為力,這才想向您求助,請您救救我們,也救救您家園中的各位水族!隻要您肯出山,我等願執鞭墜鐙為您前驅!”


    他的口齒清晰,語速雖然急促但始終保持節奏,終於,那拳頭凝滯在半空之中。


    湯昭鬆了口氣,緊接著停下了六龍車。


    雙方經過短時間的沉默,從地下岩漿中生出一個蹴鞠大小的紅色泡沫,泡沫當中隱隱出現了一道金色的影子,展開翅膀。


    那是一隻金色的烏鴉。


    見到金色烏鴉,湯昭心中一喜,暗想:這就對了。找對正主了!


    金烏,可指太陽神。但它本意還是三足金烏。金烏劍也並不叫做太陽劍。當年的劍象肯定是金烏,此時見到金烏是理所當然。


    之前還沒有感覺,見到金烏的時候,一種熟悉的親切感油然而生,就好像這金烏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老朋友一般。這想必就是當年劍意之間的隱隱聯係。隻是他終究已經把劍意完全吸收,這種親切感也就隻剩下淡淡的影子,不能影響他的情緒,遑論心智。


    而且,湯昭能明顯感覺出來,這個金烏隻是個虛像,蘊含的力量並不強大,實力至少不比他強,應該隻是劍祇的一道分身或者力量投影之類。如果他直麵劍祇本體,可能還會有不同的感受。


    那金烏看著湯昭,雖然隻是光的凝聚,但能感受到一種高高在上,仿佛真的是神在俯瞰眾生,開口道:“小兒妄語!天下何物能損傷我?你若叫我救你,就虔誠來拜求,何敢危言聳聽?”


    它的聲音像一個青年男子,十分清越激昂,在青年中也是比較好聽的聲音。


    湯昭心想:天下沒有傷你之物,伱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


    然而那劍祇派出金烏出麵,還能開口,就已經是一大進步,湯昭覺得也不能把氣氛攪散了。顯然這金烏十分驕傲,為大計捧捧它便了,便道:“雖然您威慈之名遠播,受萬民敬仰,不受小人侵害。但人心叵測,總有企圖危害您的邪魔外道存在。或許他們不能傷害您,但您的領地之內這些可愛生靈若受池魚之殃豈不可惜?”


    那金烏再度傲然道:“哪裏是我的領地?我何須領地?你知道我是誰?”


    這麽直白的問出來,湯昭還真不好說,畢竟他很難定義對方究竟是什麽存在,斟酌了一下,道:“您是……金烏?”


    那金烏道:“我是太陽!我所照耀之處就是光明。唯我在,這一切都存在。萬物萬象皆澤被陽光,受我恩惠,卻隻是他們有運數靠近我而已。說什麽領地私屬,何其狹隘?縱有生靈賴我為生,乃是它們需要我、仰仗我,與我何幹?”


    湯昭眨眨眼,想要問它這麽高高在上,對萬物不屑一顧,剛剛幹嘛還要插手兩個蔓藤打架?但還是繼續順著它道:“正是此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太陽照耀萬物,無需在意蒼生,蒼生卻因您而生。唯獨有人與蒼生為敵,觸犯您的尊嚴,您故不在意,我卻看不慣。想得到您的許可,與他們作戰。”


    這一連串話麵不改色的說出來,感情十分飽滿真摯,絲毫不顯勉強,湯昭覺得自己的修養大大進步了。


    這番話效果還挺好,金烏明顯緩和了,盯著他道:“你想為我而戰?你有什麽資格?”


    湯昭咧了咧嘴,道:“我區區小輩何談資格?唯有心誠罷了。不僅僅是我,是雲州,雲州上下。一則是保衛自己的家園,二則是因為享受了您的恩澤,想要為您而戰。”


    金烏微微揚頭,這個動作似乎是有些得意,但因為是鳥看不出神情,道:“嗬?恩澤?你說說看,我在這裏多年與你們有什麽恩德?”


    湯昭此時有點摸清了它的脾氣,這句問話應該不是質疑,而是要自己列出它的恩德來,又要考驗自己的即興,當下道:“我自然深知您的恩澤。您在大地之下,溫暖遍布土壤,滋潤了萬裏雲州大地,使得萬千生民得以度過寒冬。又因為地熱,兩天肥沃,土地能生長出莊稼,百姓得以糊口。黎民所求不過溫飽二字,如今皆仰賴您的賜予,說您是雲州百姓的父母都還嫌輕。更別說您使通陽河水終年不凍,帶來航運漁獲之利,令雲州富庶豐饒,百業興旺……”


    他滔滔不絕的誇讚,金烏從仰頭聽著變成微微點頭,很是受用。


    湯昭誇了許久,誇無可誇,眼見金烏已經徹底緩和了,道:“正因為我們這樣感謝您,所以敵人搗亂猶為可惡。不知我能不能當麵拜見您,以滿足我崇拜您的願望?我再跟您說說他們的情況,您再指點一下我們如何迎敵?”


    那金烏道:“你們想見我?那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說罷振翅,滾滾岩漿陡然斷開,一道純粹的光束從中綻放。


    那是太陽的光輝!


    金烏直接沒入光中,但岩漿沒有合攏,給湯昭留下了進入的通道。


    終於!


    湯昭得到了跟上許可,鬆了一口氣,心想:打通了麵見金烏的通路,就算現在離開,也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了。


    當然,情勢如此向好,肯定不能半途而廢的,還是要跟上去看看。


    他收起了有些融化跡象的六龍車,對鄭昀道:“咱們下去。如果你堅持不住,就先傳回去。還是自己性命要緊。當然,如果我堅持不住,我也會回去。那時你要是還能堅持,也替我繼續前進。如此我當萬分感謝。”


    鄭昀點點頭,突然把手按在湯昭帶著的一個圓盤上。


    那個圓盤是便攜陣盤,裏麵裝的是感應陣法,鄭昀啟動陣法,就能不用語言直接與湯昭意識溝通,心意互傳,不必怕被金烏這等存在感知。


    就聽他鄭重說道:“剛剛我感覺了一下,那金烏和你差不多。”


    湯昭不以為意,回應道:“是了。這金烏應該隻是那位的分身之一,蘊含的力量和我相差無幾。不過咱們馬上就要見到本體了,那應該就是仙劍級別的存在了。你可以感覺一下那種深不可測的力量。”


    鄭昀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無關力量,我是說金烏劍的氣息。你知道你身上有金烏劍的氣息,當初我就是追著你那份金烏劍氣息下來的。但你說你隻繼承了一部分金烏劍的力量,那剛剛那位金烏劍的氣息也並不比你濃厚多少。”


    湯昭心中一跳,道:“我是繼承了三分之一的金烏劍,剩下還有三分之二……”


    鄭昀斬釘截鐵道:“它身上的氣息絕沒有你的兩倍。如果金烏劍的氣息能區分多少的話,我總覺得還有缺失的部分。”


    湯昭隻覺得牙疼,他是真不想讓事情越變越複雜,但偏偏一提起開頭,他又自發的對上了一些細節,冒出了個猜測:“它的性格和我們之前推測的不一樣,似乎並不暴戾。似乎還是中立向善?該不會……隻有照耀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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