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副使愣了一下,想起了當初——就是昨天早上,他看到劍廬的樣子。


    當時,他沒有跟著迎賓館的船走,而是被江神逸用雷鳥接上山。但是時機是和船到達差不多的。


    他親眼看到,一束光從劍爐頂上衝天而起,刺破雲霄,偌大劍爐還沒讓眾人仔細看一眼,就已經坍塌成廢墟。


    作為一個單純圍觀的劍客,當時他還以為這是鑄劍成功的標誌,還感歎,到底是天地精華所鑄之劍,劍爐一開有這麽大的聲勢。真有點及春城裏說書先生吹得“天地哭、神鬼驚”的意思了。


    難道說他想錯了嗎?


    “那道光不是什麽鑄劍成功的標誌,而是你的劍象嗎?”


    一道貫通天地的光芒?


    湯昭解釋道:“其實沒有那麽亮。”


    他輕輕一揮手,身邊一道綠豆粗細的光像流星一般閃過,在空中劃出一道比較亮的弧線,緊接著消失了。此時天光大亮,陽光無處不在,那道光融在千萬道陽光中,根本分辨不出來,可謂藏木於林。倒是在夜晚,要讓劍象降臨會特別紮眼。


    池副使這才有點釋然,反過來笑道:“這倒無妨。劍象本來就是第一次出現時最浩大,再降臨時最為單弱,隨著修煉漸漸增強。再想複現當初的盛景,要等進階劍俠了。想當初我第一次悟劍時,酒香四溢,香醉十裏。現在麽,就能染我一身衣服了,聞著也不大香了,反而被人嫌棄。”


    湯昭道:“原來副使常年一身酒氣是劍象。”


    劍象不是什麽秘密,池副使也不可忌諱,道:“也不都是劍象。我自然也喝點。我是酒氣,你是光,咱們都挺特色的。不過還是你的光有範兒,你這光輝繚繞的,怎麽看都是個仙人大聖,而我這一身酒氣,隻像個死酒鬼。”


    湯昭歎了口氣,說實話,本來他以為自己的劍象會是太陽的。


    陽光,隻是太陽發出的光,總覺得比太陽差一點兒,好像也不如自己一直擬持的暘穀劍。不過薛閑雲倒說不錯,是個好劍象,因為幹淨利索,夠純粹,上限也深不見底。


    薛閑雲當時便道:“劍象這東西,不怕平庸,就怕貪大求全。平庸最多是方向不明,劍術不強。太高端的劍象可是有前路斷絕的危險的。你說你想要蒼穹、三十三天、黃泉百鬼好不好啊?真要悟出了那東西,怕是一輩子也別想做劍俠了。劍的修煉就是劍心與劍象不斷溝通,使劍象加強的過程,你的劍心一開始連劍象都覆蓋不了,人家走十步,你一步都走不出去,什麽時候才能讓劍象顯化?你這光就很好,方向明確,劍術肯定也出眾,修煉也不難。比我強得多。”


    這話說得……好像悟出什麽劍象可以自己控製似的。


    湯昭確實更喜歡太陽,但細想想,自己悟劍的時候確實想的是陽光,那時候的思想很純粹,是直麵心底的聲音,是骨子裏的東西,個人一時的喜好根本不算什麽。既然悟出的是陽光,那麽陽光就是此時最適合自己的。


    至於以後,劍象其實有修改的餘地,那是成為劍俠,開始增加劍意之後的事了。劍意改變會直接影響到劍象。而且那時本人的境界不同,能夠承受更強大的劍象。所以那些境界極高的劍仙、劍聖,劍象看起來都高端大氣,其實未必一開始就這樣。那以“息壤”神物為劍象的坤劍,可能一開始劍象隻是一把土。


    但陽光本身並不差,成仙成聖也配得上。


    不過那時候的事誰說的準呢?先走到那一步再說吧。


    短暫的討論了一下劍的話題,現在顯然不是深究的時候,那隻朱雀雖然漸漸要熄滅,但紅頭發的上柱國還在呢。


    湯昭問道:“您狀態還好嗎?下麵我來接手?”


    池副使笑道:“沒事,撐得住。你可別瞧不起我這老酒鬼。”


    他這麽說,自然是狀態不好了。


    湯昭抽劍,道:“那我來壓陣。您不要抵抗,放輕鬆。”劍光一閃。


    “劍術——一天之計在於晨!”


    一道光從頭頂上照射下來,照在池副使頭發上。他不自覺的閉上了眼睛,任由陽光沐浴自己的全身,頓時又溫暖又清新。


    睜開眼,池副使便覺得好像剛剛美美的睡了個沒有夢的大覺,又好好地洗了個熱水澡,又剛剛吃了熱騰騰的小米粥和油條,換上新衣服準備出門上差一般。從裏到外煥然一新。


    此時他雖然頭發和衣服還有點過火的痕跡,但人已經不一樣了,精神和體力完全補滿,又能進行一場全新的戰鬥。


    他驚喜非常,對湯昭挑大拇指道:“好劍術。”


    湯昭道:“凋蟲小技,不能治療傷病,隻能回複狀態。”


    本來就算是隊友,自己的劍術也需要保密,但這種給隊友增益的劍術應該如實相告,能夠提高團隊效率。


    池副使道:“這卻無妨,治傷的劍術和藥多了,恢複狀態這麽好的劍術卻不多,許多人想不到。能對多人嗎?”


    湯昭道:“現在一次隻有一束光,一束光能照到就能起效。”


    池副使點頭道:“已經不錯了。用好了一支小隊都能享受這劍術。你和老刑的那個大赦可以一起用,治療恢複一條龍。”他又拍了拍湯昭,“阿昭,你的心不錯。雖然劍術不比劍象直指本心,但很反應自己當時的心情,尤其是第一個劍術,多半跟著劍意走。你第一個劍術居然是恢複的,可見你的願望是使人變好,不比我們一腦門子隻剩打打殺殺。”


    湯昭解釋道:“這不是第一個劍術。我第一個劍術也是打打殺殺的。”


    池副使愕然道:“什麽,你不是昨天剛成為劍客嗎?”


    湯昭道:“正是,所以我能用的劍術不多的。對付劍客還好,真遇上什麽強敵,比如那個老頭上柱國,可能幫不上太多忙。”


    池副使嗬嗬道:“那也不少了——一般新劍客沒這麽多劍術。”他滿心古怪,想要吐槽上天不公,又想誠懇地跟湯昭多說幾句,提醒他一開始劍術悟得多雖然很快強大起來,但若搭配不好恐耽誤之後的道路,應當先根據劍意細細的構建體係之後再有的放失。但此時不及細說,那紅頭發的轉眼就到,隻道,“這樣,你還是後退給我壓陣,這一陣還是我的。別以為我會輸,我已經想好了破局之法了,隻是之前消耗大,劍術用不出來。現在沒有問題。你看著吧。我下一個劍術就定勝負。”


    湯昭點頭,退到樹蔭之下。其實他可以藏起來,然後出其不意發動攻擊的,但剛剛穿光救人,那人又不是瞎子,怎不知對方來了援兵?自然早提防起來。藏起來也沒什麽機會暗算,索性站在這裏,明算威嚇之意。


    剛剛站好,就聽上麵有人大笑道:“好啊——我道來了什麽幫手,原來是個小白臉!”


    就見一團火焰從天而降,卻是那紅發柱國。此時離著池副使用酒氣引火已經過去不少時候,他若像滅火自然有的是時間,但他竟然不熄滅,任由火焰在他身上燃燒,仿佛自身的罡氣一般,那火焰模湖了他的身軀,也形成了一道鎧甲。


    “這也是檢地司的人?很好,檢地司的人來的越多我越開心,正好一起掃平,今日你們一個也活不了!殺了你們,算是一點利息,將來早晚殺上檢地司,滅你們滿門。”


    湯昭冷眼看著,不由微微皺眉——倒不是多在意他的狂言,隻是感慨怪不得堂堂檢地司副使在單獨戰鬥中落在下風,這實在是有點相克。池副使之劍帶酒氣,分明是引火之物,對方不懼火焰,反而能禦火傷敵,這不是單方麵挨打麽?


    倒是自己的劍,和這把劍有的一爭。光在火先,可能還有克製。隻是池副使開口接陣,湯昭倒不便擅自插手。


    先看看他有什麽破局之法吧。若是戰局一直不利,湯昭也不能一味不理,畢竟刑總那邊的戰局不明,也需要支援。


    再者……這把劍,好像真的是自己很熟悉的那把劍。還真有點……想要啊。


    池副使喝了一口酒,道:“你這小子,還真是執著。可是,太執著不好啊。”


    他突然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酒氣。


    忽,原地燃燒起一團火焰。


    緊接著,他一口一口的吐酒,在周圍燃燒起一團一團火焰,眨眼之間,那火焰竟然也形成了一座火焰叢林。


    火焰人微微一怔,這本是他要做的。他是打定主意一上來再釋放強大的火焰劍術,形成天羅地網,讓兩個檢地司的狗官一起燒死的。但是這邋遢酒鬼居然自己放火。


    是不想活了嗎?


    肯定不是。


    難道是打算以火對火?


    笑話,自己的火焰乃是南明離火,世間最強大的火焰之一,這老酒鬼憑什麽敢以火對抗?


    他這就是凡火無疑,若說什麽特別,就是火焰裏還有點酒香。


    這酒氣……確實還挺香的。


    他明明以火焰覆蓋上了五官,居然還能聞到。酒香一絲絲鑽入鼻端。


    他聞著聞著,居然有一絲熏熏然,那種微醺的感覺,還挺舒服得。


    正被酒氣弄得有點上頭,就見火焰後麵有人從容出現,正是那個青衣酒鬼,此時搖搖晃晃飄飄忽忽,一看就是喝大了,他那雙酒氣彌漫的眼睛盯著自己,異光閃爍。


    “喂,你這小子三番四次發狠話,對著罵我們檢地司,為什麽?是為了陰禍鄉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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