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


    劍法,龍戰於野!


    天地昏暗了起來。


    黃昏降臨,世間萬物都蒙上了一層土色。


    仿佛是,原本濃鬱卻無形的厚土之意,恢複了原本的顏色。


    廣闊天地,瞬間化為無盡田野。


    荒野中,有巨龍混戰。


    誰也說不清這裏多少巨龍,那些巨龍的身體隱藏在在昏黃的霧中,沒有一條露出完整龍身,隻能看見無數一閃而過的龍角、龍尾、龍爪,依稀有那猙獰威嚴的龍頭。


    這些驚鴻一瞥讓人意識到,在這片無窮無盡的荒野中,有數不清的龍在戰鬥。


    那些龍都是真正的神龍,龐大的、神秘的,高貴的,卻絕對凶狠的真龍。不是蛟龍,更不是蛟龍模樣的天魔。


    它們在戰鬥,也在流血。


    龍戰於野,其色玄黃。


    黃土中,彌漫著黑色的血液,在厚土中如一道道綢帶,飄來鑽去,那都是神龍之血。


    神龍的戰場,隻有兩個異類存在。持劍的湯昭,和呆若木雞的壯漢將軍。


    噗——


    一隻龍爪從黃土中伸出,將正在出拳的將軍拽入了荒野迷霧之中。


    這劍法不是衝他來的,但他擋了劍法中神龍的道。


    然後,再也沒看見他。


    隻是在漫天的黑血中,似乎冒出來一絲鮮紅的血液。


    再之後,又消失了。


    他甚至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湯昭也沒來得及問他,哪裏來的那樣的自信,又憑什麽說坤劍是“我的劍”?反正這位出場如雷霆萬鈞的大漢,退場也如狂風掃落葉,就這麽被龍戰於野吞噬了。


    他生前是上柱國還是大將軍又有什麽關係?


    湯昭一劍揮出,持劍巋然不動,四麵八方的玄黃二色仿佛他的氣場,張牙舞爪的圍繞在他周圍,這一瞬間,少年的身形如同。


    然而,他的艱難隻有自己知道。


    這和他擬持暘穀劍時完全不同。


    他擬持其他劍時,負擔有大有小,也有的持上片刻就全身脫力的,但一旦持劍,劍就歸他所掌握,無論劍法、劍術,都隨他心意,想用哪個就用哪個。那些是他的劍,即使隻是暫時是他的劍。


    但在拿到坤劍的瞬間,他已經察覺到不同——這把劍允許他持有,但不聽他的。他可以揮劍,做出任何他喜歡的動作,但在揮劍的瞬間,用什麽劍法不是隨他的心意來的。就像剛剛,不等他想好用哪個劍法反擊,劍已經自己選好了那強大的龍戰於野,如果他想放一發堅冰,最後還是會放龍戰於野。


    與其說剛剛一握劍讓他獲得了一把劍,不如說劍獲得了一個拐棍。


    這讓他想到了獬豸劍,那把權劍也有自己的意誌。湯昭持劍時,甚至會受到情緒的影響。但那時他的意誌對劍也有用,他的意誌為主,劍的意誌為輔。在這裏,卻是劍的意誌為主,他的意誌……為平行線。


    更別說那幾乎負山一樣的身心壓力了。


    難道說,這把劍也是權劍嗎?是湯昭不能滿足權劍的條件,所以無法調動的權劍嗎?


    還是說……這把劍的層次太高,其實是眼鏡也無法全部掌控的存在呢?


    湯昭本來也沒想過要完整持有這把劍,他隻是想要停下來,解決這一場莫名的大災難。


    因為負擔太嚴重,他的時間不多,能夠用得手段也不多了。


    意誌相加不行,隻好直言不諱了。


    “坤劍先生,麻煩停止這一切,休息休息吧。”


    湯昭一麵說,一麵調整姿勢,慢慢將劍撤回,做了一個回鞘的動作。


    虛空中好像真的有一個劍鞘,越靠近時劍的鋒芒一點點熄滅。


    看來是劍給了他一個麵子。


    在做動作的時候,他一直保持平靜,讓心情保持輕鬆,雖然隻是單方麵的溝通,但他總覺得,他自己的平靜能夠安撫劍的情緒。


    似乎是有效的,漸漸地,他感覺負擔在減輕,身體慢慢地直立,精神也輕鬆了。


    這應該是因為劍不再揮霍劍術。


    當他持劍時,那些翻天覆地的劍法、劍術一直持續的消耗他的力量,每一個劍術他多少要分擔一分消耗,當劍法一個個熄滅,就好像一個破舊的水缸破洞被一個個堵死,水麵下降的速度便減緩了。到最後甚至有了完全靜止的舒適感。


    當山河漸漸平靜,島嶼漸漸穩定,周圍黃土與玄血漸漸消散,湯昭終於安撫了這把強大而激動的劍,它不再憤怒,輕輕地收回足以鎮壓蒼生的情緒,像嬰兒大哭大喊之後,被溫柔的哄好,漸漸平和得入睡了。


    過一會兒,它應該回歸劍州,回歸劍道了吧?不過在這之前,他試試把劍州島縮小,海水重現,那些花花草草就隨便它們……


    “啊啊啊啊——”


    一聲慘叫傳來,天上飛來一個熟悉的人影。


    剛剛平靜下來的坤劍稍微一動,地下憑空豎起一道高牆,那人影被高牆一拍,徑直摔下,又是一陣慘叫。


    湯昭忙安慰坤劍,叫道:“這是朋友,沒有危險。放輕鬆——”


    罡氣抓!


    湯昭收斂了罡氣中的熾熱,化作一個沒有棱角的爪子,從下方抄起王飛,拉到自己身邊,道:“玩什麽呢?”


    王飛驚魂未定,道:“啊,我竟然真的上來了,不愧是雲女俠,好大的力氣。”看湯昭還盯著自己,不好意思道:“我是來幫你的。怕你要死。看來好像不需要,那我回去了。”


    湯昭道:“等等——你看,是不是有很多人在看我?”


    王飛往下看去,此時的劍州島已經平靜下來,土地不再暴動,劍也不再被更高的存在壓製得動彈不得。


    也就是說,壓製所有人,讓他們不敢妄動的力量已經消失了。


    雖然經過一場大變,所有人都驚魂未定,一時還沒恢複鬥誌,但那也是早晚的事。畢竟島上魚龍混雜,不知藏有多少心懷鬼胎身懷利器的人。


    就是現在都說不定都有人在蠢蠢欲動。


    剛剛那個金甲人是哪裏來的?


    像他這樣覬覦坤劍的還有多少?


    在掌握坤劍之後,湯昭已經是眾矢之的。如果他持劍不管不顧的殺過去,或許能無視所有人,殺出重圍,但那不是他的目的。他隻是想把劍送回劍州。


    “哦,你怕有人覬覦坤劍嗎?”穩定住身形,王飛笑嘻嘻道,“真不像話。這把劍明明是你的,強自去奪有什麽意思?仙劍又不可能認他們。”


    湯昭解釋道:“坤劍不是我的,它也不認我。我隻是暫時持此劍罷了。說不定下一刻它就再度暴走。為免夜長夢多,我打算讓劍自然回歸。隻是雖然劍州已經安靜了,但是沒有恢複原樣。我需要一點兒時間。”


    湯昭沒有力量掌握這把劍,也沒有資格掌握這把劍,更不需要掌握這把劍。


    送走這把劍,把傾覆的危險解除,放開戰場讓雙方繼續纏鬥,分出勝負,他自找到師兄,把朋友們帶到安全的地方,那就足夠了。


    至於劍,他將來可以自己鑄造,雖然比不上坤劍強大,但卻是前途無量,他是有誌向將來超越坤劍的。坤劍可能將來能遇到劍客,但不是他,他們隻是有這一時三刻的緣分而已。


    王飛懂得他的意思,笑道:“所以你恢複劍州的時候,讓我為你擋住那些討厭的視線?可以!”他抽出背後的劍,橫在身前,此時壓製已消,他也能使用禦劍術,停在空中並不為難。


    青鋒在手,王飛點指四周,大聲道:“你們都聽了,本世子在此守護這把劍。有劍在這裏一刻,我就守在這裏一刻。有要動手的隻管衝我來,從我身上踏過去,再找他的麻煩!”


    此言一出,四方聳動,局勢立刻一變!


    要說實力,王飛隻是劍生,是真的不強,至少在劍客、劍俠集中的劍州沒資格發此豪言壯語。


    然而,他又是最有資格放言的人。因為他的身份擺在那裏。在場混戰的幾方中有一方就是他的勢力,本地的東道也是他的盟友。他無需發布明令,隻要持劍站在空中,就已經表明了態度,下方雪山王府的所有人都自會跟著他調轉劍刃。


    果然,以梅將軍和玉龍將軍為首的雪山王麾下大軍,同時上前持劍睥睨,要看看有沒有膽大妄為之徒還真打算從世子身上踩過去?


    北辰見此情景,輕輕搖了搖頭,也不在意,伸手一指,北極星再度閃爍,給所有從坤劍壓製中解脫出來的弟子發命令:


    “無需管坤劍,清剿餘孽,安撫會場!”


    龍淵弟子聽令,卻一時拔劍四顧,不知敵人在哪兒。此時劍州好似一塊大陸那麽大,山高水遠,誰能看到敵人?


    好在在湯昭的調動下,陸地漸漸複原縮小,遠處黑芝麻大小的人影也越發靠近,一旦恢複到可以雙方互相看到臉的地步,戰鬥會再度爆發的。


    北辰的目光回到了被七星陣困住的黑甲人,心中疑惑:“這些賊人似乎是當年的玄甲軍。剛剛那個穿金甲的是誰?既然玄甲軍出動了,難道說龜寇要傾巢出動了?”


    “上柱國失去音訊,其他幾位甲士發回了危殆的訊號。但他們都不能發出完整地訊號,以至於情況不明。殿下,是否……”


    白衣公子靜靜地聽著校尉回複消息,突然笑道:“看出意外了啊。上柱國凶多吉少,敵人強的可怕。這番出師不利了。可是——我大魏蟄伏多年隻為卷土重來,怎麽能連敵人的影子也沒看見,就無聲無息的胎死腹中呢?”


    “給我調整計劃。調動靈炮,先來一發百靈衝天炮!大軍列陣在後,等靈炮開出一條路來再行進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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