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迎麵跑來一個人影,果然是毫不遮掩,衝著這邊來了!


    湯昭憤然揮劍,登時陽光綻放。


    與此同時,對麵那人叫道:“湯先生,休要動手!”


    湯昭一怔,手中的劍半收,渾身卻還纏繞著罡氣,道:“危——色?”


    他還沒來得及看人,先認出“湯先生”三個字。會這樣叫他的,隻有危色這個人。緊接著越發肯定,因為聲音也對上了。


    隻見迎麵走了一人,身材瘦高,相貌平平無奇,又是不認識的人,他手裏還提著另一個人,卻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子。


    雖然這張臉完全沒見過,但湯昭依舊覺得八九不離十,因為他每次見危色,對方都長得不一樣。


    果然那人欠了欠身,道:“正是在下。湯先生,這是你要找的人。”說罷一鬆手,將那女子摜在湯昭腳邊。


    湯昭一低頭,眼鏡給出了個箭頭。


    剛剛自己一直追尋的目標就是此人。


    即使已經確認了,湯昭依舊沒放鬆警惕,反而越發嚴肅,手不離劍,以一個容易發力的姿勢慢慢蹲下身,先看那女子,果然昏迷不醒,腦後有傷,似是被背後偷襲,他伸手在那女子身上摘下一物。


    “術器,半身牢”。


    就是這個。


    這個像蛐蛐兒籠的牢籠正裝著江神逸他們散失的靈相。


    湯昭心中一鬆,把術器放在懷裏,卻不敢放進罐子裏——罐子不能放活物,要是把師兄他們的精神放散了,就壞了。


    最壞的情況沒發生,他到底鬆了口氣。此時地麵搖動不止,越發下沉。危色在旁邊關切道:“先生,事情可辦好了?”


    湯昭盯著他,緩緩道:“你是什麽人?”


    危色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道:“小人乃是危色。”


    湯昭淡淡道:“你知道我要問什麽。”


    危色默然,湯昭道:“你怎麽知道我要找的是此人?”


    危色道:“小人正在林中閑逛,此人迎麵跑來,我遠遠看見現在在後麵追,因此猜測……”


    湯昭樂了道:“胡說!我追的根本就不是她。”


    危色道:“若是在下找錯了人,還望恕罪……”


    湯昭道:“並沒找錯,因為你知道我要找的罪魁禍首就是此人。可是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追的是個離體的靈相,看起來應該是個中年男子。你直接把她的本體搬來,我本來根本就不認得的。而且你若見她迎麵奔來,襲擊時傷口怎麽會在腦後?”


    危色張了張口,湯昭不等他自圓其說,直接道:“危色,自你見第一次見我以來,說的話有一句實話嗎?”


    “你之前向我通風報信,暗示我昆玉長老張壽鬆是被人冒名頂替的,所以才殺了昆玉下院的李瓊生滅口。還說李瓊生臨死給你昆玉二字的身份牌為死亡訊息,啟發我想到了昆玉二字,揭發了張壽鬆。”


    危色平靜下來,微笑道:“是啊,難道我冤枉了好人嗎?”


    湯昭道:“沒有,張壽鬆是敵人,他確實動手襲擊了王飛。但我剛剛親眼看到了他的劍象,是參天鬆樹,說明他是昆玉張長老本人無疑。什麽冒名頂替,什麽滅口,什麽昆玉死亡遺言,都是扯淡,根本不成立。李瓊生根本沒留下死亡訊息給你。後麵什麽看到有人栽贓陷害,找我借空間袋做棺材,後麵又是什麽粗人要找我猜測……這一係列的事時間線、人物關係、自身邏輯都沒問題。隻有一個問題……這跟事實,一點兒不挨著!”


    危色被當麵揭破,愣了一下,又道:“可是結果也沒問題,不是麽?”


    湯昭盯著他,道:“是啊。暫時沒問題,我就當你是早知道內情,隨便編了個什麽理由,把底透給我了。我隻想問你,你是誰,有什麽目的?”


    危色歎了口氣,道:“先生早有猜測吧?之前不是特意提到閻王店了嗎?”


    湯昭冷冷道:“閻王店殺人,可不做謀反的買賣。”


    危色正色道:“正是,我也不想做。隻是上了賊船下不來罷了。正如您所猜測,我受雇於昆玉劍派,正是他們放在劍州的內應之一。之前種種亂象,殺人釘紙條,也有我的力量在其內。”


    他頓了頓,又道:“然而我雖非良善,大是大非總是知道的,也想往光明處走。這些人倒行逆施,做謀逆的事,自然不能長久,我豈能與他們沉淪下去?在跟著那些人廝混時,無意中聽得先生的大名,得知您學問好,前途無量,又遠離昆崗,我正要托庇於您門下,一求平安,二求前程,不知您許是不許?”


    湯昭嗬嗬一聲,這危色順杆爬的還挺快,自己說什麽他承認什麽,自己沒猜到的,他是一句不說,這回又有幾句實話?心向光明,大是大非,這等大話湯昭得打上幾十個大問號。


    現在唯一肯定的是,危色作為昆玉劍派的內應,已經做出了背刺,這個年輕靈官明顯是背後遭到偷襲,是危色動的手。他是做出了改換陣營的投名狀,然而是真心投誠,還是行計中計,湯昭猜不出,也不想冒險。


    因為此時是危急時刻,此地是亂戰之地,他急著回去,沒心情也沒時間跟危色勾心鬥角,直接道:“你的話我沒時間分辨,但你是龍淵的大功臣,毫無疑問。如果是想做劍客,我便給你引薦龍淵首座,讓你不白費心力。如今先脫離險地再說吧。”當下直接轉身離開,往後跑去。危色微微一笑,跟在後麵。


    此時,地動反而漸漸停止,湯昭心中有事,並沒有察覺,危色漸漸跟在後麵,卻是敏銳的察覺了——


    地陷停止了!


    天上。


    就在橋南山強持坤劍,一點點扭動劍柄,要將劍州驅散時,突然天上一團冰霜炸裂,一人從天而降,去抓那把劍。


    正是之前駕馭雲龍的蕭鱗!


    之前的雲龍被坤劍冰霜封住,蕭鱗自然也受到了波及,但他畢竟是個人,思維敏捷,瞬間用劍術給自己製造了個小小的存身空間,沒被封住。此時掙脫外麵的冰層,無需用力,隻借重力,直達橋南山頭頂,反而不受坤劍威勢影響。


    橋南山一個反應不及,立刻被他鎖住雙臂,好似摔跤漢一般扭在一起。這樣的距離一般的劍術都沒用,就是較力而已。


    然而蕭鱗雖然占了個居高臨下的便宜,卻不能碰觸坤劍。他的天賦方向與坤劍南轅北轍,就算有禦劍術,貿然碰觸也要遭受反噬,隻得強自去扭橋南山的手指,還不好用力。


    橋南山一開始吃了一驚,但緊接著便發現了這個關鍵,當即吃力的挪動劍柄,用劍體伺機碰觸蕭鱗,企圖壓製對手,一點點兒把劣勢扭轉。


    兩人懸在半空,隻在指掌之間較勁,外麵人多是幹著急。因為坤劍的威勢尚在,一時半會兒,連近在咫尺的玉龍將軍衝不上去。


    眼看著橋南山一寸寸把蕭鱗擠了下去,龍淵和雪山王府的人心緊緊提起。突然,一個人影出現在兩人當中。


    正在較力的兩人同時愣了,竟一時鬆力,緊接著對方一把將劍抱在懷裏,往海上奔去。


    這時,所有人都看清了,奪得此劍者哪裏是什麽人,分明是個雪人!


    那雪人純白無瑕,憨態可掬,偏偏動作靈活。它是雪做的,自然不受什麽堅冰影響,幾個跳步離開海上,踏著狂風在空中奔跑,就像飄蕩的雪花一般輕盈無比,絲毫不受空中亂流的影響。


    玉龍將軍暗喜,不由道:“世子做得好!”


    她如何認不住來,那雪人就是雪山王世子的手段?雖然世子隻是劍生,但早已選擇了最合適的劍,又有雪山王贈的寶物隨身,是可以發揮強大的力量的。


    果然橋南山在半空看到雪人逃脫,忙出手去抓,雪人順著風走位飄忽不定,蕭鱗沒了劍的壓製,登時又和他僵持起來,他也失去了抓住雪人重奪寶劍的機會。


    玉龍將軍看到情勢轉好,心中更喜,站出來招手,示意雪人往這邊來。這裏不但有她在,之前和橋南山對峙的梅將軍也抽身出來,來到海邊。兩個將軍並肩在此,自信就算是那仙劍也能抗一下子的。


    那雪人果然看見了兩人的示意,便改了方向一路奔來,還回頭耍笑,道:“龜寇好大的機密,以為別人是傻子,想不到你們的目的是仙劍?來賓中也有女俠想到去挖這仙劍。你們的目的也沒多特別?我們豈有不防備的?”


    玉龍將軍臉色微紅,好像製定的計劃裏確實沒有防備他們震蕩劍州奪取這一節。卻是世子自己想到了,不愧是大王之子。她哪裏知道,王飛也是聽到雲西雁大談尋找仙劍時靈機一動,想到了此節,所以早早埋伏了不少純雪雪人散布在島上,就等著伺機奪劍。他這純雪乃是特殊的寶物,非劍術劍法所能涵蓋,純粹無比,不染雜質,就像異石一樣包容萬物,所以包裹著這把劍竟不受排斥,一路奔來。


    眼見那雪人離岸越來越近,不遠處陰影下,有個身影暗歎一聲,吐出一個珠子,一腳踩爆。


    無數黑煙從海岸便彌漫開,一絲一縷化入風中


    那雪人突然凝滯在空中,好像中了定身術。


    玉龍將軍道:“世子?”


    那雪人本來淺淺的眼窩突然變得泛紅,半邊臉滲出黑色。


    “陰氣侵蝕?”岸邊有龍淵的人認了出來,暴怒道:“誰幹的?誰把凶跡引入劍州?”


    那雪人眼見半邊臉全黑,突然臉上的雪融化起來,黑水順著體表流下,登時隻剩下通體潔白,雪人又恢複清醒,往前跑去,然而沒跑幾步,黑氣再次侵襲上來,再度汙染了神智,又凶相畢露。


    它又融化了一部分黑水,得了片刻清醒,接著又是陰氣侵襲,隻能再融化,眼看情勢變成飲鴆止渴,就算化成水也掙脫不開,它突然高高舉起劍!


    難道說它要……


    玉龍將軍伸出手,要接住雪人拋來的劍,但雪人的手臂舉到一半,又滲出縷縷黑氣,竟不能動彈,自己跟自己僵持起來。


    終於,它咆哮一聲,用盡最後的力氣把坤劍扔了出去!


    霎時間,雪人化為雪水,灑落一空。


    湯昭正跑在路上,感覺什麽東西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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