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背後有人稱讚,湯昭忙回頭。就見背後一人白須白發,麵色紅潤,端的是鶴發童顏,老神仙氣質。


    愣了一下,湯昭忙行禮道:“原來是張長老。”


    他還記得,此人好像是昆玉劍派的長老,是本地大有名望的昆玉劍派的高層,是高坐主台的貴賓。既然是劍派長老,至少也是個劍客,說不得是個劍俠,實力、名望、輩分都高,湯昭自然禮貌周到。


    除他之外,還有幾位貴賓也下座跟年輕人閑聊,但這位張長老下來的最早,甚至搶在湯昭的老熟人王飛也就是雪山王世子之前來搭話,顯然是足夠熱情友善了。


    隻是兩人有心聊天,對方卻不是符劍師,對湯昭的講壇誇讚誇不到點子上,又實在陌生,沒什麽話題可聊,隻得來回來去寒暄。最後這位張壽鬆長老閑聊幾句,給了湯昭一麵玉牌,道:“符會結束可來我昆玉劍宗做客。我們昆玉劍宗有不少你這樣的年輕人,你們一定誌趣相投。”


    湯昭謝過對方,轉手遞給他一張白玉生暉店的名片。


    這時,他的前同伴王飛才靠了過來。


    湯昭笑道:“世子……”


    雪山王世子拉住他,道:“你別這麽見外了。就叫我……還叫王飛好了。”


    湯昭心知這不是他的真名,雪山王是大晉王室,自然是姓元的,名字裏或許有個“飛”字,但應該不是全名。不過湯昭就算真知道他玉牒上的大名,直呼其名也太失禮了,叫尊稱又見外,索性還叫王飛顯得親切,當下笑道:“你明明是個王子,怎麽又做王妃呢?”


    王飛哈哈一笑,順手把湯昭拽到一邊,道:“一路可好?龍淵沒找你麻煩?”湯昭道:“多虧世子……王兄,沒人找我麻煩。倒是你一路來可還平安?”


    王飛道:“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裏嗎?自然是平安咯。”他輕輕動了動嘴唇,內力束成線,傳音道:“我們已經和龍淵聯手了。會在符會之後在昆侖徹底掃蕩一遍,徹底拔除那股製造凶跡的陰邪勢力。”


    湯昭心中一動,又想起了“龜寇”,但並沒有說出口,反而也傳音問道:“那符會怎麽辦?會亂嗎?”


    王飛道:“我本來有引蛇出洞的覺悟,寧可在會上做誘餌,把敵人引出來。龍淵卻不肯。他們是一定要保證符會的安全的,為此押上了血本。當然有些事情不是說他們想怎麽樣就會怎麽樣的。大家都還想天下太平呢。我們既然結盟,也隻好派出力量幫他們維持秩序。雙方聯手,實力應該是足夠的。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注意點,如果看到亂的跡象,就向我這邊來,我身邊的力量雄厚。”


    湯昭道:“若真有事,你才是首當其衝。還是你向我這邊來吧。你知道的,我有脫身的底牌,留得青山在嘛。”


    王飛笑道:“到時候說不定誰也靠不上誰。你也別太依靠那傳送之寶了。到了我們這個層次,誰還沒個遠遁之器?可是也有專門克製空間的法器、術器。說不定到時大家的傳送底牌一起失效,那才叫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湯昭肅然,雖然是烏鴉嘴,但說的是實話,符式千變萬化,不是說他有一個區區發配的術器就無敵了。


    王飛又道:“雖然龍淵說在場者經過篩選已然可靠,沒有奸細混入,但我總覺得不踏實。湯兄機敏,眼力過人,要發現有可疑之徒,定要告訴我。還有……”


    他笑道:“我定的雪山號可一定要快點送到啊,記得給我加水陸兩棲。上山能擒虎,下海能斬蛟的大雪山號!如果確實好,我不介意組建車隊的。”


    王飛離開,湯昭剛剛放鬆的心情又沉重起來。其實王飛倒沒帶來什麽壞消息,照他所說,形勢應該還好才對。但湯昭還是覺得心悸——不知是不是故事聽多了,越是形勢大好,越像是要翻車。


    再加上王飛提醒,空間之術也有可能被克製,他又不免仔細思索——若是空間真被克製,用不了發配,他用什麽招數在絕境脫身呢?


    剛到手的穿梭嗎?


    還是說……


    至於王飛說讓他看著點有什麽可疑的人,也就是說說,沒什麽指望。湯昭就算不笨,但年輕經驗少,根本談不上眼力過人,最多眼鏡過人罷了。要讓他能都能察覺誰誰可疑,早被龍淵拿下了。至於龍淵看不出破綻,他也看不出來。


    這麽心事重重的應付完後麵的貴賓,又吃完了飯,中間有一段午休。


    午休之後,還是幾個年輕人先上去講壇,最後,輪到了祭酒。


    這一回祭酒總算沒有失約,千呼萬喚始出來。


    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年人緩步上台,讓人一眼看見的,就是他半截空蕩蕩的衣袖,還有大病未愈一樣的蒼白臉色。


    按理說,作為講壇最有名望的先生,他的出場應該是萬眾期待的。但這一次不但沒有喝彩,掌聲也是稀稀疏疏。一來是這駝先生本沒什麽名望,沒有擁躉造勢,二來他出來的太晚,已非早上大家精神滿滿的好時辰。縱然尋常弟子不知他一再變換時間,言而無信,也已經在前麵消耗了不少熱情,沒多少剩給他了。


    再者,他的形象也非上佳,相貌還算文質彬彬,精神卻萎靡,病懨懨的,也不給他加分。


    反而眾人多想:這祭酒怎麽一臉要死的樣子?


    湯昭上下打量這位和自己有怨的祭酒,心情十分複雜,一方麵,他還記得對方如何埋伏鱷魚暗害自己,險些把自己斷送在迷宮城。當然後來他也反殺,應該是重傷了對手,但這一來一回,不代表雙方扯平,反而結了新仇。有機會雙方還是要了斷一場的。


    另一方麵,師兄對此人頗為推崇,在不知道雙方恩怨的情況下,信誓旦旦要跟新祭酒去學習,還說他的課題宣講出來必然石破天驚。


    到底是怎樣石破天驚啊?


    有什麽真貨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別是騙人的玩意兒。


    那祭酒上台,突然咳嗽了一下,道:“抱歉,我身體不太好。我隻能坐下來了。”說罷扯出一把椅子,坐下來,手自然搭在台上。


    這個動作似乎露怯,但簡簡單單一動,周圍越發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臉上。身處焦點,他並沒有像幾個年輕人一樣或明或暗顯出緊張,而是相當從容與自然。


    他第一句話是:“有認識我的麽?”


    眾人默然。湯昭倒是認識他,不過他回答的話,肯定不是朱楊問的意思。


    “看來都不認識我。那就對了,因為我朱楊隻是區區一個符劍師罷了。”


    “這天地下,哪有出名的符劍師啊?隻有鑄劍師才能出名,才能成功,才有出息。”他神色輕鬆地道,“那我問一下這一代的年輕人,誰將來打算做鑄劍師?”


    眾人麵麵相覷,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不答的話,似乎對祭酒不禮貌,答的話——好像也沒什麽可答的。


    不做鑄劍師,學符式幹嘛來的?


    朱楊也似乎察覺自己問出一句廢話,道:“好吧。那我再問一句,有誰打算不做鑄劍師?”


    場中一冷,緊接著有一人高高舉起手,仿佛鶴立雞群。


    自然是江神逸!


    朱楊見了他,蒼白的臉色居然有些回血,露出一絲真誠的笑意,道:“好,我知道了。隻有你一個人嗎?”見別人不說話,便道:“那麽,為什麽那麽多人都要當鑄劍師呢?來,這位少年,伱說一下,為什麽要做鑄劍師?”


    他問的是湯昭,神色輕鬆隨意,仿佛隨手點的湯昭是因為離他最近。


    湯昭凝神看他,盡量不露出額外的敵意,反而誠實的道:“因為我打算做劍客。想要鑄自己的劍。”


    朱楊聞言臉色微變,其他人也一下子吃驚的看著他。


    不是說鑄劍師兼職劍客很奇怪,而是說那樣會分心。要做劍客,就要花大量時間來練武,修玄功、習劍招,而年輕時又是學武最好的時候,不容錯過,所以打算當劍客的符劍師都會把學符式的課程往後推,而且隻學到夠用即可,不會深入研究,成就也不會太高。


    比如說雲西雁,她身為飛天窟掌門之女,隻因當了劍生,符式便學得一塌糊塗,乃至於得了個零分。


    但湯昭是實打實的滿分,本來年紀就非常輕了,又是出身小勢力,能有如此本事已經匪夷所思,結果龍淵說他文武雙全,居然也不是假的?他還兼修武功,力爭成為劍客?


    這天才也不能太過分吧?


    朱楊變色之後,突然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再好也沒有了。一個天資絕佳的年輕人,當然應該先做符劍師,再做鑄劍師,最後成為劍客。這叫做自古絕巔一條路。若不做鑄劍師,怎麽能功成名就呢?若不做劍客,怎麽能超凡脫俗呢?各位,你們都是這樣想的嗎?”


    “我看到有人搖頭。不是?但你們都說要做鑄劍師,怎麽不對呢?我知道了,人人要做鑄劍師,但不是人人都想要做劍客,對不對?”


    他突然眉立,道:“你說謊!哪有不想做劍客的?隻有想做而做不成的。甚至有的家族會讓優秀的子弟當劍客,差一些的嚐試做鑄劍師。難道還有人隻想做鑄劍師嗎?”


    “我就問一句,隻做鑄劍師,有什麽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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