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鑫居然還活著,從山上下來,趕到了劍的麵前。


    爆炸削平了半個山頭的,把黃金山寨連土帶石和滿山樹一起化為烏有,正在爆炸中心的艾鑫居然還活著。


    不愧是劍客。


    尤其還是個沒劍的劍客。


    不過隻看艾鑫走路踉蹌僵硬的姿勢,就知道他情況很糟糕了。


    他身形越來越近,隻見他全身一半焦黑,一半金黃。


    焦黑是他的本體,他頭發眉毛一根也沒有了,身體也殘缺不堪,手足也不齊全,已然殘廢得七零八落。


    黃金是他的外罩。他的身體外裹著一層鎧甲,將他連頭帶身體裝在其中,雖然焦黑,但稍微幹淨的地方卻露出黃金的顏色。這是一副完全的黃金甲。


    如今的黃金甲就是他體外的骨骼,支撐著他戰立,支撐著他動作,支撐著他踉踉蹌蹌來到鑄劍師麵前。


    他不是來找鑄劍師的,他是來找他的劍的,拚著最後一口氣來握住救命的稻草。


    他能感應到他的劍,循跡而至,到現在為止,他還是聚寶劍的劍客。


    “原來如此,你用了劍術——黃金甲。”鑄劍師若有所思的說。


    劍客沒有劍能釋放劍術嗎?


    當然是能的。


    不過威力不如用劍的時候,就像劍象沒降臨時使用的劍術也不如劍象降臨時的劍術。劍客的劍術來源於劍,越靠近劍,威力越大。


    但這種威力的差異是隨著劍心的提升而逐步縮小的,劍心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帶不帶劍就沒有區別了。甚至那個時候劍已經不是劍形,而是另一種存在了。


    這個艾鑫的劍心造詣低下,不過是剛入門的“金石為開”,與劍的關係又瀕臨破裂,空手釋放劍術是很有局限的。他的黃金甲沒替他擋住雷符的爆炸,或者擋住了,已經碎了,這是他凝聚的第二件黃金甲。


    黃金甲麵具覆蓋了他一半的臉,另一半臉上皮膚血肉模糊,眼球充血到鼓脹,神色猙獰得幾乎不似人形。


    “砰!”


    罐藏的罐子爆炸了,聚寶劍終於突破了劍法的封鎖,回到了劍客的手裏。


    鑄劍師並沒有阻攔,在劍客麵前阻攔劍回巢,是事倍功半的事,不可能成功。


    不過他已經完成了大部分計劃。


    該占的便宜都占盡了,剩下的事隻能他親手了結,不能取巧了。


    黃金鎧甲的金手張開,握住了劍,劍也是金黃色,仿佛本就是黃金甲的一部分。


    艾鑫獨眼死死瞪著鑄劍師,用嘶啞漏風的嗓子叫道:“你……竟然背叛我!”


    鑄劍師好笑道:“背叛是什麽意思?就好像我們曾經是朋友似的。”


    艾鑫怒道:“難道不是嗎……我重金禮聘你,對你恭恭敬敬,你竟然狼心狗肺……等等……你……你不是鑄劍師?”


    鑄劍師眼中閃過一絲憐憫:時至今日還問出這種問題,欺負傻子實在是不道德。


    他淡淡道:“我當然是鑄劍師。不過你重金聘請的不是我。我和你沒關係,隻是單純的看不慣你罷了!”說罷,他手輕輕一揮,終於拔出了自己的劍。


    劍上覆蓋著白金色的光芒,若火焰跳動。


    他的身形暴起,和劍一起化為白金色光芒衝了過去。


    禦劍術——白虹貫日!


    艾鑫暴怒,黃金大手握起劍,衝天而起,叫道:“劍術——黃金力士!”


    他身上的黃金鎧甲瞬間加厚加固,接著整個人都膨脹起來,就像“法天象地”的神通,頭頂天,腳踩地,黃金化為手腳、軀幹,最後化為一座山一樣高的金剛。


    鑄劍師的劍,當胸插在正前方。他衝的極快,那一劍已經插透了鎧甲,幾乎抵達了艾鑫胸口,但緊接著金甲陡然加厚,劍被卡在金甲當中,離著艾鑫本體越來越遠。最後劍被長高的胸甲掛在半空中,連帶著鑄劍師一起,好像大樹上掛著啄木鳥。


    “哈哈,哈哈!”


    黃金力士大笑,不隻在鎧甲中央胸腹部的艾鑫在笑,黃金做的頭顱也跟著裂口大笑。


    “愚蠢啊,愚蠢!你在跟我撓癢癢嗎?”他一動念頭,黃金大手登時抓向了胸口。鑄劍師拔出劍,躲開這一抓,身形好像樹上跳躍的猴子,在黃金甲上跳躍。


    他似乎想要找到艾鑫的位置,從正麵攻擊,但黃金力士的表麵是黃金凝成,全歸艾鑫操縱,他一個念頭,表麵升起無數黃金刺,刺向鑄劍師腳底。鑄劍師連續幾次進攻不成,跳下黃金力士,禦劍浮空,與艾鑫目光平齊。


    艾鑫大笑道:“蠢材,你想殺我嗎?來,我就在這裏,殺我呀!殺不了我,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黃金龍卷風!”


    一道金光燦燦的龍卷風從他腳底升起,刹那間狂風大作,數裏之內陷入一片昏暗。


    尋常狂風昏暗,都是卷起了黃土黃沙,而這一道龍卷風中,竟卷起了片片黃金粒,黃金雖細,在狂風中卻比鋼刀還凶狠,不住的切割靠近的一切,樹木被卷進其中,登時被剮蹭出一道道痕跡,細些的小樹被直接切碎。


    “劍法——朱雀火!”


    黃金風暴當中,卻有一團火光凝在空中。那團火焰本來純白,被黃金渲染的帶著一層昏黃的光暈。光暈當中,仿佛有一隻朱紅色的鳥兒在偏偏起舞。


    無論狂風如何暴卷,那火光巋然不動,就像天上本就有這一輪火焰,如太陽一般高懸。


    狂風能吹動旗幟,什麽時候能吹動太陽?


    過了一會兒,狂風消停,地麵上樹木倒伏,卻多了一層黃金。那黃金乍一看是金粉,仔細看時,確實一個個微小的金元寶。如果有淘金客到此,絕對會大喜過望,以為自己來到了傳說中的黃金之鄉。


    火焰依舊不滅,隻是狂風消去,能看見火焰中浮空的鑄劍師,他正站在火焰中央,身上浮著一層淡淡的焰光。


    艾鑫站在黃金甲中,自然也是毫發無損,但他更驚怒對方的輕鬆,剛剛他在黃金甲中看得清楚,飛舞的金色碎片一進火焰,立刻消融,絲毫不能造成威脅。他兀自不信,叫道:“你能防禦風便罷了,為什麽能防禦金子?需知真金不怕火煉!”


    鑄劍師不以為然笑道:“不怕火煉,也要看是什麽火。還有,要看什麽金。真金……你管這叫真金?”


    眼看下,地下鋪著的一層金元寶已經化為金粉,最後化為金光,消散在空中,隻留下滿地枯草敗絮。倘若有個淘金客看到這一幕,剛剛還喜極而泣,轉頭就要嚎啕大哭,哭自己的黃金夢轉瞬破碎。


    艾鑫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心中一沉,他才記起,自己的劍已經出了問題,不然黃金不會如此急速潰散,並不是他經曆了一劫,與劍重逢,問題就能自己消弭了。


    想到此,他不免動搖,心中一動搖,連黃金甲也動搖起來,連忙穩住心神,叫道:“你……你區區鑄劍師,連劍客也不是,偷襲不成,如何是我的對手?隻要在我動手你必死無疑!而且我會叫你受盡酷刑而死!除非……除非你給我洗劍,我就饒了你。”


    鑄劍師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還真是執迷不悟啊。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麽?我們從來不是朋友。”


    艾鑫冷笑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咯?”


    鑄劍師道:“不,我的意思是……對敵人我幹嘛要說實話?”


    “劍可以洗,但是洗掉劍象的劍,是不會再認原本的劍客的!”


    艾鑫頭腦嗡的一聲,喝道:“胡說!洗掉劍象,也不過就是回到了最初的模樣。我依舊和它匹配八成,它怎麽會不認我?”


    鑄劍師搖頭道:“真不知道你怎麽當的劍客——劍是有靈的!劍與劍客如夫妻,劍象就是劍客與劍的結果。你會認一個殺死自己孩子又主動和自己分手的愛人嗎?你不要侮辱劍了好不好?這世上有的是與劍更匹配的良人,你又算什麽東西?能對一把價值連城的寶劍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艾鑫如遭雷擊,道:“不可能……那我……我豈不是死路一條?”


    鑄劍師緩緩道:“我之前告訴你兩條路,有一條說是治標,其實才是根本。劍與劍客有了裂痕,你要主動彌補。要有本事,就讓劍跟你走,要沒本事,就屈己從劍,別無他法!連試都不試,想借外力者,都是歪門邪道,不配做個劍客。世上劍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能走到最後的屈指可數,其中淘汰者,大多就是你這等殘次品。”


    艾鑫待在黃金甲中,一時恍然,一時懵然,在懂與不懂之間恍惚幾次,黃金力士就停在地上不動。


    過了一會兒,他叫道:“你投降吧!束手就擒,把劍的事給我講清楚,我便不殺你。”


    鑄劍師搖搖頭,道:“你實在是冥頑不靈。竟然還做夢。我實在沒見過比你更差勁的劍客,甚至到現在都沒發現除了你的劍心,劍本身也已經岌岌可危了嗎?”


    艾鑫道:“什麽?劍怎麽了?”


    鑄劍師往前一指,道:“來,走兩步。你要認為沒事,你往前走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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