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神逸讓湯昭接住來的飛來之物,湯昭才伸手接下。


    符劍師的本能,是不接不明所以的東西。術器可做的手腳太多了,誰知道抓住的是毒還是雷?


    這回接到手裏的是一塊巴掌大的板子,不必多看,湯昭認得那是元石符頁。


    元石,就是充滿“元力”的異石。


    異石是符劍師最常用的材料。因為它是世上最兼容的材料,能容納從空至土所有符式、材料,也能容納從力量至劍元所有能量,但也是最遲鈍的材料,不管承載多少符式,它自身的性質都不會發生變化,是絕對不能拿來做術器的。再者它產量不小,雖然在凡俗不常見,但在符劍師界甚至多到可以拿來日常使用流通。符劍師平時用來記載符式的符頁就是異石做的。


    異石寫上特殊的符式,放在外麵靜置一段時間,吸納外界的元氣,就變成元石。一方元石手掌大小,正好能容納一元之力,是符劍師用於交易的一般等價物,價格與黃金大概是一比一百,後來也在劍客之間流通。


    充能之後的元石也能製作符頁,但和異石製作的符頁毫無用處不同,元符頁上的符式是隨時都能激發的。然而元石符頁又和故事裏的符籙不同,激發起來限製極大,不可控製,非常危險,基本上不能拿來戰鬥。除了幾種特殊的元石符頁,一般符劍師都不會在充盈的元石上寫符式。


    此時湯昭手裏的元石符頁,卻已經寫了好幾排符式,似乎已經在在場三人手中流轉過一遍,每人都寫了不同的符式上去。


    果然是互相比賽寫符式嗎?


    該我了?


    仔細一看,湯昭差點把元石扔出去。


    直接那一排排符式,每樣都是不同的雷符式!


    雷符式是所有符式裏最不穩定,製作術器時,稍微和材料配合差一點都容易炸,何況元石符頁?滿元的雷符頁直接可以當掌心雷用了。而不同雷符式之間更衝突、排斥得厲害,需要用符式組精準調和,哪有這麽近堆放好幾行雷符式的?


    這是元符頁還是炸彈啊?!


    湯昭切齒道:“你們……擊鼓傳雷嗎?”


    江神逸站在數丈之外,與他遙遙並肩對著對麵兩個男女,道:“這是他們涼州符劍師的遊戲,也是他們給咱們出的題目。咱們一人寫一個雷符式,不能和前麵的雷符式相同,又要和前麵各種符式共存,不引發炸雷。看誰先黔驢技窮,又看炸在誰手裏。”


    湯昭大怒,道:“你們有病啊!為什麽要玩這種倒黴遊戲?這玩意兒炸起來誰能獨善其身?”


    說他們擊鼓傳雷都小了,這就是陳總說的俄……什麽的輪盤賭。而且而是每開一個空槍,就往裏麵加彈藥,威力越加越大,現在已經加成了集束彈,早晚要加成大伊萬。


    他真想罵江神逸腦子進水,這玩意兒也敢接,隻是有外人在,不便說得太難聽。


    湯昭不想玩這狗屁遊戲,正要沒收,就覺得手中元石發燙,對麵那女子道:“你快寫,這元石二十個呼吸不寫新符式就要炸了。”


    湯昭覺得手中元石越來越燙,知她所言不虛,道:“這又是什麽玩意兒?”,取出符針匆匆寫就一個符式,然後再上麵符式中勾了幾筆,扔給對方那女子。


    那女子接過,道:“這是傳符遊戲專用的元石,是咱們涼州符劍師日常消遣。在我們那裏,十歲小孩兒就敢玩,怎麽,雲州人不敢嗎?”低頭看符式,“咦”了一聲,道:“這是什麽符式?不認得。”埋頭寫符。


    江神逸冷笑道:“你不認得的還多著呢。”


    湯昭怒道:“什麽叫敢?小孩子懂得什麽叫生死?生亦無知,死亦無畏。無知莽撞,輕賤生命,你們以為是勇氣嗎?”


    那女子專心寫符,她的夥伴,一個高大青年沉聲道:“涼州之地,三歲孩童就知生死!”


    四人口角不止,手下符式不停,這個殘酷遊戲竟一輪一輪玩了下去。


    又傳遞幾次,符式越寫越多,巴掌大的元石幾乎無處下筆。


    對麵那女子又一次拿到元石,奇道:“咦,不知不覺這麽多輪了。今日發揮很好,以前沒寫過這麽多輪。雲州人,你們也有些本事。”


    江神逸神色古怪,道:“你有沒有想過,不是你發揮的好呢——”


    話音未落,隻見她手中元符雷光四射,無數電流滋滋狂舞。


    要炸了!


    湯昭和江神逸同時動身,不退反進,往那女子處搶去。


    那女子大聲道:“別慌,我們有辦法——”


    此時,她同行青年取出一甕水,潑了過去。


    湯昭和江神逸都瞪大了眼,均想:用水潑雷?怎麽想的?


    嘩啦,水流澆在雷光上,雷光暗了一下,似乎要熄滅,緊接著暴漲十倍,藍光如小太陽一般暴亮,照的兩人臉上一片青白——


    還是要炸!


    這回輪到對麵男女驚呆了,兩人顯然根本沒想到如此危急,那女子拚命把雷光往外扔,但也來不及,藍紫色的電流幾乎纏繞上了她的肌膚——


    與此同時,湯昭他們已經搶到跟前,江神逸背後雙翼舒展,雪白的風翅好像羽刀,切入了女子與雷光之間,保護住了她。而湯昭一伸手,已經抓住雷光!


    那女子呆若木雞不提,旁邊那男青年看到湯昭用手抓雷,不由得張開了嘴,想要呼喊,卻喊不出聲音來。


    嗤——


    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音,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湯昭把雷光扔進另一隻手中托著的罐子裏。動作輕鬆就像清晨去菜市場,把韭菜撿到菜籃子裏。


    無聲無息,雷光熄滅。


    隻剩下一個罐子。


    眼見他消滅雷光,江神逸毫不意外,撤去了翅膀,和湯昭離開,隻剩下兩個涼州符劍師目瞪口呆。


    湯昭這才有閑心打量兩個路遇同行,這一男一女,看起來都二十來歲,男的有短短的絡腮胡,看著年紀大一些。兩人都穿著土黃色的翻領窄袖袍子,腳下長皮靴,腰間束著馬鞭一樣的皮帶,頗有胡風。


    那兩人呆滯了一些,突然同時抬頭,道:“你們贏了!”


    江神逸神色得意,道:“那是當然。是雲州人厲害,還是涼州人厲害?”


    那青年低頭道:“我們涼州有很厲害的人。但我們不如你們。謝謝你們救了師妹。”比起那女子口音純正,他的口音很重,一聽就知不是中原人。


    湯昭見他們兩人性情直率,心緒稍平,道:“不必道謝。生死之事不是兒戲,怎麽能放著不管呢?隻是我還是不明白,你們怎麽鬥起來的?”


    江神逸道:“我也不知道。我好端端的在路上走,這二位攔住了我,先問我是不是符劍師,然後就要跟我比試高下。我一開始沒答應,他們口口聲聲什麽涼州挑戰,要雲州符劍師接招,我不能給雲州丟人,這才應戰的。”


    大概是遊戲玩完,江神逸也下頭了,覺得剛剛那遊戲確實危險,自己做事著實有些輕率,雖不肯認錯,還是不免向師弟多解釋兩句。


    湯昭看向對麵兩人,肅容道:“那位兩位涼州同仁,為什麽要攔路挑釁呢?”


    兩人對視一眼,女子道:“我們沒有惡意。涼州一百零八泉烏孫童、車莎見過兩位師兄。你們也是去劍州符會的吧?我們想和你們結作盟友。”


    湯昭其實有一點猜測,但還是覺得古怪,道:“要結盟為什麽要挑釁?”


    那女子車莎道:“我們想要了解你們的實力。涼州的風俗,獅子和獅子做朋友。成了朋友就沒有辦法全力動手比試了。所以隻好先動手,大家不打不相識。”


    江神逸道:“別老涼州涼州的。你們涼州的規矩去涼州使,這裏是雲州!我們可不會跟把性命當做遊戲的人交朋友。”


    烏孫童欲言又止,車莎低頭,又笑道:“這個遊戲看起來危險,其實並不危險。最後不管在哪裏炸開,我們都能阻止的。”


    烏孫童上前,把水甕放在地上,道:“這是我們一百零八泉的特產——終止泉,一澆上去,所有符式都會終止。雷光炸掉之前澆上去,所有雷符都會停止,就不會有危險了。”


    湯昭和江神逸對視,都很疑惑,沒聽過這等神奇材料。


    江神逸冷笑道:“這麽神奇?怎麽剛剛一點兒用也沒有?反而火上澆油,越澆越炸。”


    烏孫童兩人臉上均現疑惑,車莎道:“不知道啊,本來不該這樣的。以前在涼州都是萬試萬靈的。”


    江神逸笑道:“哦,這泉水也跟你們的規矩一樣,出了涼州就不好使了。”


    兩人皆臉色漲紅,湯昭輕聲道:“師兄。”


    江神逸遙遙頭道:“好,不開玩笑。我這師弟臉皮薄,不好意思自吹自擂。我還替他吹吧。你們澆泉水沒用,多半是分量不夠。”


    對麵兩人一起搖頭,道:“不,我們都是計算好的。”


    江神逸揚頭道:“難道說你們不識數,還是說——原來你們真的沒發現,我這師弟每次刻下符式,都會在你們之前符式後麵再接寫休止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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