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滾滾,飛過高山,越過大河,看滿山積雪,長河冰封。


    湯昭正坐在翅膀上,那少年雖然把兩人用手拉出窗戶,但顯然不會一路拽著兩人回山莊,不然太不穩定,手臂也受不了。


    飛了一陣,接引少年將其中白色的翅膀讓出一片,給幾人坐下——鄭綬他們擠在邊緣坐了,那少年雖然冷笑,卻也沒趕他們下去。


    湯昭本來以為那輕柔的白色是雲,坐上去之後才知是風,柔和流動的空氣纏繞在一起,輕飄飄,軟綿綿,卻很幹燥。湯昭進過雲,知道如果是雲,免不了水汽,衣服都要打濕了。除了底下的風墊,還有一部分無形的風籠罩在翅膀,保護著他們不受冷風吹拂。


    風行體驗極好!


    不過,湯昭懷疑翅膀的邊緣處就沒那麽好了,鄭綬他們兩個坐著風翅的表情遠不如花惜福愜意。


    而另一邊那雷光閃爍的藍色翅膀,不用靠近就知道隻能是雷。


    風和雷的翅膀嗎?


    哪個故事裏有這樣的配置來著?


    這兩樣應該是術器,但是和湯昭以往見過的術器不同,完全脫離了劍的痕跡,卻依舊奇妙無比,像故事裏的法寶。


    飛過重重山脈,湯昭越發震撼。


    這邊的山和他印象中的山完全不同,那一重重高山峻嶺,一座座懸崖絕壁,仿佛真的接通天際。山頂覆蓋著厚厚積雪,比下雪的雲還高,在大雪天依舊反射著太陽光,金蒙蒙宛如佛光。兩山間的大河寬闊洶湧,激流衝著碎冰,發出咆哮聲,如一條條白色蛟龍。


    即使那少年奮力展翅,依然難以越過最高的幾座山峰,隻在半山間穿梭,迎麵的雲霧如同一張大網,穿過去,又包起來,又穿過去,又包起來。


    這就是北國風光麽?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壯哉山河之麗!


    湯昭心神迷醉,突然想引吭高歌,終究看到了眼前的花惜福,不大好意思,仍不由低聲道:


    “撰餘轡兮高馳翔,杳冥冥兮以東行……登昆侖兮四望,心飛揚兮浩蕩……”


    轉過直插天際的高峰,氣溫突然轉暖,雖然有風罩保護,湯昭也察覺到溫暖的空氣浸入肌膚。


    腳下乃是一處山穀,地勢不高,四麵都是高山環繞,擋住了寒風。腳下是大片大片的綠色,主要是草甸的顏色,中間有一團白玉扇一樣的大湖,湖水平滑如鏡,仿佛凝滯,湖邊生長著森林。


    再往前,就是一團團稀薄的白霧,彌漫了大半個山穀,再看不見其他。


    湯昭雖然第一次來,但已覺這白霧古怪,濃密且均勻得過分,似乎並非自然生成。


    而薛夜語那幅畫上神仙府邸一樣的琢玉山莊,並不能一眼望見。莫不是藏在霧中?


    少年從高空降下,雙翼收起,攏在背後,落在湖水之畔。


    湖邊有一處房屋,周圍堆著幾塊假山石,從其他角度看,隻能看見一片石頭,唯有從特定的角度才能看見青石當中的小屋,頗具別有洞天之巧思。


    那少年到了門前,屋門開啟,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迎出來,拱手道:“八師兄。”


    那八師兄略一點頭,道:“我帶人回來了,你們安排吧。”


    其中一個瘦高個子笑道:“是,您辛苦了!聽說外麵下雪,還勞您奔波。這幾個小弟子竟能得您親自接引,簡直是三生有幸。”


    另一個矮個子取出簿子對照點看,突然疑惑道:“不是約定來三個嗎?怎麽來了四個?”


    幾人都愣了,湯昭心裏咯噔一下,暗道:果然!


    那八師兄一愣,掃向四人,重點盯住了鄭綬他們兩個,道:“說,你們兩個中間誰是混進來的?”


    鄭綬兩人連聲道:“不是,我們都是約定要來的,有接引令牌為證。”說罷從袖中取出一麵玉牌。


    花惜福也跟著從袖中取出一塊令牌。三枚令牌都是青玉的,一模一樣。


    湯昭這時再無疑惑,就是他這裏弄錯了。他就說應該和刑極一起來的,看來他提前來,反而錯過了真正的接引,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殊途同歸嘛,刑極也可以自己來的。


    這誤會可以解釋,隻是被其餘人看得有些尷尬,笑道:“應該是我這裏弄錯了。我其實不該現在來的,剛剛師兄向我伸手,我一時誤會了。”


    矮個子在旁邊道:“那就是在你這裏弄錯了,好一個烏龍……”


    那八師兄突然道:“誰弄錯了?我嗎?”


    那矮個子一愣,旁邊的瘦子不住給他打眼色,他一時混亂,張口結舌。


    那八師兄道:“我……難道會接引不相幹的人來嗎?”


    眾人的目光都匯集在他身上,均想:難道不是嗎?


    那八師兄拂袖道:“我本來是要接引三個人,但臨時看上了一個天賦異稟的孩子,認為他大有前途,把他接引到琢玉山莊來,不行嗎?”


    這話說得湯昭自己都迷糊了,難道真是他一眼相中了自己?可是他剛剛明明連三個四個都分不清來著?


    矮個子道:“可是按照規矩,各等弟子都要提前登記在冊。就算是師兄也無……”他說到一半,那瘦高個兒已顧不得甩顏色,直接拽他衣袖。


    八師兄冷著臉從身上摘下一塊白玉牌,扔給矮個子,道:“有這個還不夠?把他記上。推薦人寫我。”又按住湯昭的肩膀,惡狠狠道:“你好好學,不要給我丟人。”


    說罷揮了揮衣袖,揚長而去。


    留下眾人麵麵相覷。


    穀硋


    矮個子喃喃道:“師兄這是將錯就錯吧?”


    瘦高個兒突然一巴掌拍了下去,罵道:“錯錯錯,錯你個腦袋!你是不是傻?為什麽非要當麵說他錯了?他能承認……師兄他能有錯嗎?隻是甩你一個牌子,沒有當場打爆你的腦袋,算你運氣好。”


    矮個子愣愣道:“師兄也不能隨便打人啊?”


    瘦高個兒氣的翻白眼,道:“這是重點嗎?我今日怎麽同時遇到你們兩個……罷罷罷,反正事情就這樣了。師兄肯定沒接錯,這四個孩子其中三個是早預備好接引的。另外一個是他臨時起意拉來的天才。喏,就是這位。好運的小子。進來登記吧。”


    矮個子籲了口氣,打量著手中白玉牌,白玉晶瑩潤澤,觸手生溫,比之那幾塊青玉牌質地強得多了,道:“這可是真玉弟子每人隻有一塊的白玉接引牌啊,可以直接接引白玉弟子的。就這麽給了?”


    瘦高個兒道:“那位,不稀奇。”心想:那位的性子,又驕傲又好勝,臉皮還薄。要叫他在人前承認自己有錯,還不如殺了他,拿個牌子算什麽?何況那位從沒把任何身外之物放在眼裏。


    他自己走進石屋,讓其他人進來登記,那矮個兒轉而問湯昭道:“你樂意留在琢玉山莊嗎?不樂意咱們再想想辦法。”


    湯昭登時對這位有點愣的師兄好感倍增,道:“我願意。其實我本來就想來的。”


    矮個兒道:“那就好。”


    四個少年男女陸續進門,矮個子在一卷大簿上給他們登記。


    “鄭綬,青玉弟子,十四歲,推薦人是鄧崇師兄。”


    “崔秦娥,青玉弟子,十五歲,推薦人是鄧崇師兄。”


    “花惜福,青玉弟子,十二歲,推薦人是符清歡師姐。”


    “你叫啥?推薦人是江神逸師兄……”


    湯昭忙道:“等等,先別寫那位師兄,也不要浪費師兄的白玉牌。”


    兩個弟子同時道:“啥?”


    湯昭掏出荷包,取出一塊牌子,和江神逸那個白玉牌子放在一起。


    一模一樣。


    “啊?”兩人同時張開嘴。


    “那麽你的推薦人是……”


    “薛夜語師姐。”


    “哈?!”


    ————————


    幾個少年男女坐在石屋裏,矮個兒弟子在屋裏轉著圈,顯然有些急躁。


    “李師兄怎麽還不回來?還沒有找到薛師姐?”


    湯昭見他焦急,心中也漸漸被他帶的焦急起來,這時已經過了快兩個時辰,確實太漫長了。難道是薛師姐不在?


    等等——難道薛師姐下山去接自己和刑極了?


    那不就完美錯過了嗎?


    他雖然有些心急,但並不緊張。真的假不了,就算那李師兄一時找不到薛姐姐確認他的身份,那也不打緊,等她回來早晚會確認的。


    這時,花惜福輕輕點了點他,低聲道:“薛夜語是誰啊?”


    湯昭道:“是山莊的師姐。也是莊主的女兒。”


    花惜福道:“哇——好厲害。是不是比其他師兄師姐還厲害?”


    矮個兒咳嗽了一聲,道:“這沒有什麽厲害不厲害的。薛師姐雖然是莊主之女,但她性格隨和,並不拿大,以入門時間為序,在真玉弟子中排行第四。符清歡師姐是咱們九大真玉弟子之一,排名五。鄧崇師兄排名第六。”


    湯昭道:“那江師兄排名第八?”


    矮個兒道:“正是。也是最小的真玉弟子。江師兄雖然排名第八,卻是超凡絕倫的天才,武功也好,符術也好,都首屈一指。其他幾位真玉師兄師姐都認可他將來必然大有作為。說是琢玉山莊第一天才也不為過。而且他並不勤奮,幾乎從不修煉,可是偏偏什麽都懂,什麽都會。他又不怎麽收羽翼,你要是以今日為契機跟著他,說不定更……可是薛師姐也很好,哎哎,真是難以抉擇。”


    他露出糾結之色,仿佛同時有機會被兩位師兄師姐收入麾下而左右為難的是他一般。


    正說著,那李師兄跌跌撞撞的跑回來,來不及喘勻了氣,就叫道:“湯……湯……”


    湯昭忙起身,道:“我在這裏,李師兄見到薛師姐了?”


    李師兄抹了把汗,道:“沒,師姐下山去了。”


    湯昭唉了一聲,不免遺憾。


    李師兄喘了口氣,道:“可是我見到師父了。”


    那矮個兒忙起身,失聲道:“怎麽可能?你竟然見到師父了?”


    湯昭心道:怎麽,師父很難見嗎?


    李師兄道:“師父說……把湯昭帶過去,他要見一見。”


    矮個兒師兄目瞪口呆,看湯昭猶如看什麽古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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