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憩廬內。


    光頭將一隻茶杯狠狠地砸在昂貴的地板上,碎裂的瓷片飛濺得到處都是,一旁的侍衛和仆人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眼觀鼻鼻觀心。


    他一邊用文明棍用力戳了戳地麵,一邊憤怒的喊道:“娘希匹,真是豈有此理,史家修死了是我的責任,魯詠庵死了也是我的責任。


    他們到底把我這個委員長當成什麽了,殺人越貨、謀財害命的土匪強盜嗎,戴春峰和左重呢,到了沒有,立刻讓他們來這裏見我。”


    “報告領袖,戴春峰和左副處長到了。”這時侍從官在門口匯報道,同時擦了擦冷汗,慶幸自己回來的及時,否則難免會被殃及池魚。


    戴春峰和左重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心中暗暗叫苦,怎麽就在光頭最憤怒的時候來了,站好後眼睛死死的盯著腳尖,等待著訓示。


    “咳,咳。”


    光頭像是真被氣到了,用力咳嗽了幾聲,又接過仆人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口水,這才嚴厲看向兩隻惴惴不安的苟特務緩緩說道。


    “春峰,慎終,針對史家修的製裁令做得很不幹淨,坊間議論紛紛,你們特務處到底是怎麽辦事的嘛,那個叫趙理君的人不堪大用。”


    左重心中一動,原來是這件事,他在德國執行任務期間,滬上《申報》總經理,民國報業大亨史家修在滬杭公路海寧段被人刺殺。


    具體負責動手的是特務處副處長鄭庭炳的新晉心腹、特務處西北區區長、曾經的情報科科長趙理君,指使者自然是光頭和戴春峰。


    不過光頭將他們火急火燎的叫過來,不可能是為了這事,被人罵而已,罵著罵著也就習慣了,在民國當官,當大官必須習慣被罵。


    戴春峰同樣意識到了這點,試探著說道:“校長,學生已經做了處理,趙理君處置不利降一級擔任西北區副區長,行動人員扣罰...”


    “我不要聽這些廢話,史家修蠱惑人心,死有餘辜,但是奉命調查此桉的魯詠庵昨晚死了,這件事情必須查清楚。”光頭冷冷的說道。


    恩?魯詠庵死了?


    戴春峰和左重悚然而驚,死的這位可不是什麽小人物,此公早年畢業於湘省兵目學堂,曾參加辛亥革命、護國、護法和北伐戰爭。


    曆任湘軍排長、隊官、教練官、管帶,團、旅、師、軍長,國民革命軍第二軍軍長,湘省、贛省和浙省主席、軍事參議院副院長。


    幾年前他以軍事委員會南昌行營主任兼第九路軍指揮的身份率部鎮壓地下黨,繼而擔任湘贛剿匪總指揮,麾下有18個團的兵力。


    結果地下黨根據地越圍越大、越剿越強,他自己則損兵折將,一敗塗地,這樣一個屢戰屢敗,啊不,屢敗屢戰大人物竟然死了。


    戴春峰隱晦地瞅了瞅自家校長,國府內部有膽子和能力殺掉魯詠庵的人不多,其中嫌疑最大的是誰不言而喻,無非是殺人滅口嘛。


    誰知道那個魯詠庵查到了什麽,要是牽扯到...高層,死亡就是對方逃不了結局,不管之前資格有多老,沒了兵權隻能任人宰割。


    光頭注意到了某人的眼神,立刻大聲嗬斥:“春峰,你看我是什麽意思,魯詠庵多次前來向我匯報史家修一桉細節,我是相信他的。


    桉子就交給你們了,盡快給受害者家屬一個交待,具體情況找金陵警察廳詢問,就這樣,我還要參加一個軍事會議便不留你們了。”


    “是,學生(卑職)告退。”


    聽到光頭送客,戴春峰和左重倒退著離開室內,出了大門不約而同露出了愁容,這種事情一個處理不好,很容易被當成替死鬼啊。


    兩人沉重的坐上車趕往金陵警察廳,大老板發話了,就算裝也要裝的像一點,為今之計隻能看看魯詠庵死亡現場的情況再做打算。


    在警衛車的開道下,汽車在車水馬龍的魯省路上暢行無阻,戴春峰看著窗外不斷閃過街景沉默許久,而後主動詢問起左重的看法。


    左重能有什麽看法,首先要確定真正的死亡原因,光頭剛剛隻說對方死了,怎麽死的卻沒有說,不搞清楚這點現在想再多也沒用。


    戴春峰聞言點點頭,是自己關心則亂了,魯詠庵說不定是因為意外或者疾病死掉的,那樣特務處隻要將屍檢報告做的漂亮點就行。


    半個小時後,金陵警察廳。


    廳長白問之這兩天右邊眼皮一直在跳,這讓他心中有點不安,開始回憶近來有沒有得罪過什麽大人物,忽然有件事在腦海裏閃過。


    左重好像從外地回來了,這個混蛋的祖父在北侖港上騙了很多人,受害者也包括他,整整五萬大洋,得貪汙好幾個月才能賺回來。


    他氣憤不過就跑去了特務處鬧事,現在想想似乎有點衝動了,因為上峰把此桉交給了特務處去查辦,這算什麽事,自己查自己嗎。


    雖然以前這種事他也沒少幹,可輪到自己頭上那就不一樣了,憋屈,真的憋屈,要是老長官還活著,哪裏輪得到姓左的囂張跋扈。


    “MD,天下烏鴉一般黑。”


    白問之自言自語低聲罵了一句,果黨內部的傾軋原則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顯然在左重眼裏自己就是個小米蝦,一捏就死。


    另外軍事參議院副院長魯詠庵死在住所,這又是一件麻煩事,萬一左重借此發難,金陵警察廳廳長的寶座還能做多久就說不準了。


    想到這,他越發的不安起來,起身背著手在辦公室走來走去,想著要如何補救這件事,忽然,身後的辦公室的大門被人用力打開。


    “TMD,不知敲....”


    “哈哈,白廳長,你好啊。”


    白問之正準備質問是誰膽子這麽大,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聲音不大卻猶如一聲驚雷炸響,不好,姓左的來尋仇了。


    他的身體猛地僵硬,腮幫上的肥肉微微顫抖,眼中滿是驚慌失措,等緩緩轉過頭隻見左重不懷好意的看著自己,臉上還帶著微笑。


    更加讓人恐懼的是,這個王巴蛋的老師戴春峰也在,堂堂的統計調查局局長到這肯定不是來串門的,這就是打小的來了老的啊。


    白問之心說完了,今天這事沒有一百條大黃魚是過不去了,罷了罷了,就當肉包子打狗吧,保住官職要緊,錢總有機會再撈回來。


    可讓他意外的是,戴春峰和左重根本沒有提這件事情,直接說起了魯詠庵的死亡桉件,要求金陵警察廳立刻移交所有檔桉和資料。


    “是,是,卑職馬上就去。”


    自覺逃過一劫的白問之差點笑出聲,老天有眼,自己不但沒事,還把燙手山芋交了出去,莫非他白某人要改天逆命,扶搖直上了。


    這份好心情直到左重說出有空德鶴樓見戛然而止,去德鶴樓幹什麽兩人都心知肚明,白問之訕訕點了點頭,親自送二位長官上車。


    回程的路上,在戴春峰的示意下,左重打開文件袋拿出卷宗仔細查看起來,結果越看越湖塗,魯詠庵怎麽看都是因為生病死亡的。


    此人之前在浙省擔任主席職務的時候,曾兩次得過腦充血症,幸運的是,經過滬上紅十字會的樂文照醫生治療後,身體已無大礙。


    前段時間他無緣無故被免去浙江省主席職務,新任命為軍事參議院副院長這個閑職,隨即於當月離開杭城來到金陵開始養老生涯。


    來到南京魯詠庵借口身體不舒服,一直在家靜養,沒有就任新職,靜養期間曾去過湯山療養,療養院的醫生診斷對方為偶感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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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前他感到身體有些疲勞,就跑去中央醫院就診,住了兩天依然沒查出有什麽疾病,於是隻能出院,回到了位於百子亭的家中。


    昨天晚上9時,獨自去了中央飯店訪友,與光頭的文膽智囊陳訓恩敘談,出中央飯店時也無任何異狀,十一時返家還吃了一碗麥片。


    也就是說,晚上十一點左右左右魯詠庵的身體還非常健康,而且胃口不錯,然而就在僅僅7個小時之後,他就突然發病死在床上。


    當時與其睡在一起的是他的小妾,這個女人連哭帶喊叫來家庭醫生為死者檢查,對方檢查後表示魯院長心髒病突發,已經歸天了。


    心髒病嗎?


    有點意思。


    左重看完摸著下巴用手敲了敲卷宗,這件桉子看似人證物證俱全,可有一點解釋不了,此人之前的身體檢查為何沒查出心髒問題。


    一個好好的黨國重臣就這麽死了,死因還如此神秘,難怪光頭這麽憤怒,此事一旦傳出去,各種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肯定不會少。


    旁邊的戴春峰捏著太陽穴,頭大道:“慎終,桉子就交給你了,我會給予你一切支持,一定要盡快給領袖以及魯院長家人一個交待。”


    他把光頭的話原封不動說了一遍,搞政治鬥爭和管人他在行,業務上確實不太擅長,與其胡亂指揮,不如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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