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回金陵晚報的文章刊登之前,午後的陽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建設委員會的會議室內,特工總部的特務們昏昏欲睡。


    十多個人隻有一個新來的站在窗口監視著官邸,剩下的人或趴在桌上、或靠在牆上打起了瞌睡,一點都不擔心目標會有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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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視了這麽久,他們早就習慣了這種每天跟著對方物資采購人員在城裏繞圈子的工作,出問題,怎麽可能的事情嘛,完全不可能。


    不過,負責帶隊的特務倒是沒睡覺,嘴裏叼著煙跟一個中年特務聊著天,兩人說起了前幾天孟挺讓他們去中央醫院找監視點的事。


    “頭,要是孟科長知道你沒有執行命令,恐怕會找麻煩,要不你還是跟醫院方麵商量商量,讓那幫牙醫把辦公室讓出來,免得挨批。”


    中年特務好心提醒道,在機關裏工作可以陽奉陰違,但不能公開與長官作對,不然就算後台再硬也得倒黴,這是必須遵守的規則。


    帶隊特務冷笑一聲:“他算個屁的科長,不是處長將他從滬上警察廳調來,他就是一個臭腳巡,有點名氣就忘了自己有幾斤幾兩了。


    況且你以為中央醫院那是什麽地方,是想撒野就能撒野的嗎,那幫牙醫的病人全是國府的高級長官,隨便說一句話咱們就得倒黴。


    所以,按照處長的命令在這盯著地下黨就好,何必自尋麻煩,不小心衝撞了哪個大人物,你覺得姓孟的甚至處長會為哥幾個出頭?”


    他壓低聲音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按說這種非議長官的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可誰讓對方的姐夫是委員長侍從室的參謀呢。


    再說了,議論長官可以快速拉進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前提是把握好分寸,孟挺這個手上沒有任何實權的空頭科長就是最好的對象。


    果然中年特務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咱們那位徐處長可不是樂意承擔責任的人,就說劉桂劉科長那件事吧,咱們弟兄哪個不心寒。


    都說笑麵虎為人歹毒,我看人家這點做得不錯,公事歸公事,私事歸私事,要不是他出錢購買了墓地,老劉連入土為安都做不到。”


    兩人說到這裏無奈地對視了一眼,一處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問題究竟出在哪大家都明白,上上下下心知肚明,裝作看不見而已。


    他們在這討論著,窗口的新人一絲不苟地舉著望遠鏡觀察著官邸,一刻都不敢懈怠,生怕因為自己的疏忽,造成地下黨分子脫逃。


    培訓時教官就說過,發生這種情況,當值人員有一個算一個都得去監獄裏相聚,他花了大價錢進特工總部,可不是為了來坐牢的。


    “彈棉花嘍。”


    “舊棉換新棉。”


    這時居民區響起了彈棉花的吆喝聲,一處新人聞聲看去,正看見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駕著輛馬車慢慢靠近,先前喊話的是的男性。


    此人口音似乎不是本地的,這在初冬的金陵很常見,許多北方行商會在這個時候走街串巷做點小買賣,以彈棉花、賣皮貨的居多。


    當對方走到官邸旁邊時,特工總部一直監視的地下黨物資采購人員突然走出正房,快步走到大門處打開了院門,並大聲喊了一句。


    “師傅,等一等。”


    “籲~”


    聽到有人喊停,年輕男人連忙拽緊韁繩將馬車停下,動作矯健地從車上跳了下來走向官邸,一看就是個做慣了買賣的老練生意人。


    一處新人見狀大驚,立刻回頭匯報:“報告長官,發現情況,來了兩個彈棉花的,看樣子目標要與他們進行接觸,用不用派人看看。”


    “什麽?都特麽別睡了!”


    領頭的特務低喝一聲,幾步竄到了窗口,搶過新人手裏的望遠鏡看了起來,很快看到了馬車旁說話的三個人,難道這是在接頭嗎?


    他沉吟了一下決定繼續觀察,處長再三叮囑不能打草驚蛇,不求有功但求無錯,地下黨可以抓不到,但不能因為他們的失誤跑掉。


    那是要掉腦袋的。


    而且這兩個人應當沒問題,彈棉花是個體力活,同時一個人幹不了,小夫妻一起出來討生活很正常,這種組合在金陵城隨處可見。


    同時,一輛馬車能載得了多少人,自己等人又不是瞎子,官邸裏的地下黨不可能通過這種辦法逃跑,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貼靠偵察。


    想明白之後,他揮了揮手,口中開了個小玩笑:“繼續休息,那幫地下黨可能要彈棉花,也對,將來到了監獄裏麵,蓋著也舒服嘛。”


    特務們聽完之後露出笑容,將手中緊槍支放到一旁,又坐回了座位上,不過一嚇之後卻是睡不著了,便三三兩兩地小聲聊起了天。


    外麵彈棉花的把馬車趕到了官邸門口,搭了一個簡易小竹棚,又從車上取下工具,地下黨物資采購人員則從屋裏抱出了幾床被子。


    見生意來了,小夫妻中的女人熟練的除掉被芯表麵舊紗,撕散棉絮,接著男人用木槌敲擊弓弦,弓弦忽上忽下,均勻振動著棉絮。


    “duang~duang~”


    清脆的彈棉花聲響了起來,沒多久,就陸續來了幾個看熱鬧的家庭主婦,觀察了一會兒後,立刻有人從家中拿來棉被交給了對方。


    看到這一幕,領頭的特務徹底放下了心,這手藝沒兩三年功夫可下不來,不是什麽人都能幹的,裝樣子可騙不過那些精明的女人。


    他又看了看官邸方向,地下黨采購人員將被子送出來後就回到了屋裏,跟往常一樣,大門窗戶緊閉,根本看不清裏麵有什麽動靜。


    為了以防萬一,他沒有再把監視的任務交給新人,而是自己站在了窗前,能擔任一個監視點的負責人,基本的警惕意識還是有的。


    就這麽過了兩三個小時,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風也大了一些,這種情況下便彈不了棉花了,幹這行第一就是怕火,第二就是怕風。


    於是那對小夫妻開始收拾工具,彈好的和沒彈好的棉被自然要先還給客人,明天再收,在一旁候著的居民紛紛拿走了自己的棉被。


    在送走所有人後,這一男一女在暮色中敲響了官邸的大門,隨即有人從正房走出打開院門,昏暗光線下隻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


    一處領頭的特務頓時提高了警惕,目不轉睛地看著目標與彈棉花的交談了兩句,然後帶著幾床被子回到了屋裏,可能是要去拿錢。


    這在意料之中,作為情報機關的駐點,地下黨不可能讓陌生人進入院子,這樣做風險太高,讓對方在外麵等待是最好的交易方式。


    又過了幾分鍾,太陽終於完全落了下去,一天裏最暗的時候到了,在這種光照天條件下,用肉眼已經無法看清幾十米之外的官邸。


    領頭的特務揉了揉眼睛,猶豫要不要抵近偵察,畢竟出現了不明人員,下一秒就聽到遠處傳來了關門聲,緊接著官邸亮起了燈光。


    他長鬆了一口氣,看來一切正常,再透過屋內的燈光看門外,彈棉花的兩人不慌不忙的收拾完地上的廢棉絮,這才駕著馬車離開。


    一旁的新人問了句:“長官,對方說不定是地下黨,要不要派人跟蹤,那輛馬車走不了多快,用自行車就能跟上,看看他們去了哪。”


    “不用。”


    領頭的特務瞄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我知道你立功心切,可跟地下黨鬥拚的是耐心,你怎麽知道這不是對方給咱們布下的陷阱。


    一旦讓對方知道有人跟蹤,他們就會跑得無影無蹤,到時候這個責任是你來負,還是我來負,年輕人,你要學會用腦袋思考問題。”


    新人被說的臉色通紅,生怕得罪了上司,乖乖的站在那不說話了,其他人嘿嘿一笑,想立功嘛,能理解,他們也是從新人過來的。


    可你不能讓這麽多人陪著你冒險,非親非故的,沒人願意用前程當賭注,在監視點好好呆著等著多舒服,出了事情也與自己無關。


    “哐當!”


    隻是沒等他們悠閑太久,一聲巨響打破了平靜,一處監視點的大門被人踹開,屋內的特務反應非常迅速,立刻關燈躲到了桌子後。


    不得不說,經過長期的訓練和實戰,一處人員保命的本事還是很強的,這套動作行雲流水,都快趕得上情報科新人的平均水平了。


    很快,一個人影走了進來叉腰喊到:“人呢,是不是死光了,官邸那邊有沒有情況,立刻行動開始抓人,誰要出了差錯,嚴懲不貸。”


    來人說話間,有人打開了屋裏的燈,明亮的燈光照亮了徐恩增那張黑臉,其身後站著特工總部的各級長官們,臉色同樣不是很好。


    原來是處長。


    領頭的特務半條腿已經懸在窗戶外,看到踹門是徐恩增,不是來報仇的地下黨,身子一軟直接摔到了地上,差點哇的一聲哭出來。


    人嚇人嚇死人啊。


    他撐著牆壁,顫抖著回道:“報告科長,官邸沒有異常,對方的物資采購人員今天沒有出門,人現在就在房間裏,幾分鍾前開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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