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春陽覺得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強撐著站起來:“行了,大家都去忙吧,看好目標不要讓這小子跑了。”


    葉金中的表現是不是裝的,誰也不能肯定,要是讓他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他們政治情報股就丟大人了。


    “是。”特務們作鳥獸散。


    隻有那兩個貼靠偵查的特務留了下來,向鄔春陽匯報他們在爵樂咖啡店看到的情況,他們確實有發現。


    其中的女特務說道:“股長,我們進去的時候,葉金中已經坐到了卡座上,卡座在咖啡店的南牆位置。”


    “是的,您看。”


    男特務覺得光說不準確,幹脆掏出紙筆來畫起了示意圖:“爵樂麵積大概在一百平米,大門正對西方。


    東牆是吧台,左手邊是一些圓桌,右手邊是一排東西向的卡座,共有六個,中間有一個小型的演藝台。


    葉金中坐在卡座的第三排,與他背對的位置也坐了一人,卡座有且隻有他們兩個人,對方是一名男性。”


    “你說卡座有六個,這不正常。”


    鄔春陽找到了關鍵點,人在進入公共環境裏,都會下意識的尋找空曠位置,這是下意識保持安全距離。


    而情報人員更是如此,他們接受的所有訓練,隻會對安全和距離更敏感,這是深入骨子裏的行為習慣。


    再說了,從他在馬路對麵停車監視起,到目標走進咖啡店為止,這一分多鍾內沒有任何人進入咖啡店。


    這說明什麽,說明葉金中進入咖啡店的時候,對方已經坐在那裏了,葉金中沒事湊到別人身邊幹什麽。


    “我們也是這麽想的。”


    男特務點點頭:“我們重點觀察了那個男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對方應該是一個軍人,而且是海軍。”


    “說說理由。”


    鄔春陽想起科長的擔心,可附近有兩個軍事機構,自己手下為什麽認定對方是海軍,而不是軍政部的。


    男特務解釋道:“對方穿的是海軍配發的白皮鞋,軍政部職員配發的是陸軍黑皮鞋,當然這隻是猜測。”


    “拍下照片了嗎?”


    鄔春陽揉了揉太陽穴:“另外除了行為的可疑,葉金中跟對方有其他動作嗎,比如說交談,交換物品。”


    女特務從肩上取下坤包,從裏麵拿出一台微型照相機:“我拍下了對方的樣貌,以及疑似接頭的照片。


    當時這兩人背靠背坐著,沒有肢體上的接觸,但嘴唇都在動,並且是輪流的,應當是在小聲交流什麽。”


    唉,海軍部。


    鄔春陽腦袋有點疼,還真被對方發展了鼴鼠,這下麻煩了,海軍部下置總務廳與軍衡、軍務、艦政、軍學、軍械、海政共六個司。


    每個司涉及的機密都不少,特別是軍務和軍械,日本海軍早就對裏頭的情報虎視眈眈,即使民國海軍的噸位連它們的零頭都不到。


    “這幫小鬼子。”


    鄔春陽低聲罵了一句,隨即誇獎了手下兩句:“你們沒有監視對方是對的,隻要有照片就不愁找不到人,可以放放他,先盯緊目標。”


    他深知海軍部內部派係眾多,牽扯到許多大佬,沒有切實證據就進行監視,萬一被發現,隻怕難以收場,說不定還要連累到科長。


    想完鄔春陽又問道:“除了這個男人,葉金中跟其他人有沒有不正常的交流,包括侍應生和收營員在內。”


    男女特務對視後搖了搖頭,他們並無其他發現。


    鄔春陽思忖,看來葉金中到爵樂咖啡店的目的隻有一個,與海軍部的鼴鼠接頭,這有點讓人難以想象。


    他就這麽光明正大,像逛街似得前來接頭,更扯淡的是竟然一直平安無事,負責內保的一處真是瞎子。


    他準備回去建議科長,對所有重要機構的人員,進行一次嚴格審查,看看裏麵到底會查出多少個內鬼。


    “行了,回丙地好好休息,你們跟目標打過照麵,接下來就負責外圍監控,不要在三牌樓附近單獨出現。”


    鄔春陽讓手下先離開三牌樓,不管葉金中是真廢物還是假廢物,任務時該遵守的紀律一定要嚴格遵守。


    而他自己準備回處裏,向左重匯報最新的情況,特別是海軍部鼴鼠的事,此事要科長和處長出麵協調。


    等他回了情報科,左重正在看關於蝴蝶案的卷宗,見他步履匆匆,還以為是葉金中那裏出了什麽意外。


    還好,並不是。


    當聽完鄔春陽的匯報,他麵色如常,這件事早在他的預料中,日本人和偽滿方麵不可能白養著葉金中。


    有句話不是說,就算一張衛生紙,一條內褲都有它的用處麽,葉金中在怎麽著,也比衛生紙強得多吧。


    至於海軍部,這幫到現在都不忘記派係爭鬥的混蛋,影響力沒有鄔春陽想的那麽大,查他們不是難事。


    不過,現在不能查。


    左重把卷宗放下:“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們查明此人的身份,其他的就不要管了,由我跟海軍部溝通。”


    鄔春陽繼續匯報:“另外,葉金中進入金陵電廠,是由一個叫沙律勳的英國人運作,暫時沒發現可疑。”


    “哼。”


    左重起身走到窗邊,冷哼一聲:“這幫英國佬,十處打鑼九處都有他們,MI2最近在亞洲有點活躍呐。


    你是不曉得,這幫英國軍情二處的間諜,已經在滬上建立了據點,跟地下黨國際方麵打的是不可開交。


    算了,不要管那個什麽沙律勳了,需要時我會讓北平的老朋友幫忙,他發了大財,總得有點表示不是。”


    鄔春陽知道左重說的是誰,疑惑道:“上次接應宮本英明母親時,科長你不是說以後不會再聯絡他了?”


    “我說了你就信了,這種羊毛怎麽可能隻薅一次,他就算生氣又能如何。”左重這話說的臉不紅心不跳。


    而後更是理直氣壯道:“白龍度他能去告我嗎?從六國飯店開始,我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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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鄔春陽點點頭。


    事實就是這樣,很多人都知道背後的交易,但知道不代表可以公布,公布後第一個倒黴的就是白龍度。


    左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啊,還是太過善良,英國人就是攪屎棍子,怎麽折騰都不過分。


    沙律勳幫日本人,要麽是為了錢,要麽是被策反,要麽他是MI2,總之不是好東西,讓英國人處理吧。”


    鄔春陽沒忘記左重的叮囑,說起了另一件事:“凡妮莎王這兩天跟往常一樣,一直在家待著沒有出過門。


    有三個電話記錄,一個是她打給裁縫鋪子,一個是葉金中打給她,最後一個是她丈夫王德勇來的電話。”


    噢,沒看出來啊,左重還以為這女人會經常出門做頭發呢,現在看來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正派人。


    可她看上葉金中什麽了?


    左重盯著窗台上的綠植:“行吧,凡妮莎要持續監視,讓滬上找外調下王德勇,如果沒事就暫時放過。


    我還是那句話,你們要把金陵當做敵占區,一切行動要按最高要求來,凡是出現在目標關係網都要查。”


    “好的,科長。”


    鄔春陽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他本上就是一個細心的人,政治情報股在他的管理下,工作作風非常嚴謹。


    兩人聊了一會,鄔春陽回三牌樓的現場盯著了,左重則跑到了戴春峰的辦公室,想打探打探南昌的事。


    南昌行營是西南戰場的重要節點,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對前線戰事產生影響,就像這次的機場大火。


    因為南昌機場被燒毀,果軍的空中支援少了很多,其他方向起飛的飛機,載彈量和續航都減少了不少。


    沒了空中支援,西南方麵可以打得更加從容,至少不用被偵察機跟在屁股後麵,這在戰鬥中至關重要。


    “噔噔。”


    李衛不在,左重直接敲了敲辦公室門。


    “進來吧。”


    戴春峰的聲音無悲無喜,聽不出什麽。


    左重推開門看到戴春峰正在伏案疾書,小聲說道:“老師,我看李秘書不在,就過來看看您有什麽需要。”


    戴春峰合上文件,將左重送他的金筆放到一邊,招了招手:“李衛他去碼頭了,我正好有事情要找你。”


    碼頭?


    左重心中一震,難道戴春峰要出遠門,去哪裏?他上次去滬上,楊銓就被殺害了,難不成又是這種事?


    表麵上,他畢恭畢敬道:“您有什麽事要學生去辦?”


    戴春峰沒說話,遞給他一份文件,抬頭是國民政府,左重接過看了看,是侍從室的嘉獎令,一堆駢四儷六的廢話,主角竟是文儀。


    老戴見他看完,不緊不慢的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左重琢磨了下:“看上去委員長依然信任文儀,但是學生聽過一句話,需要特別向所有人顯示的信任,往往就是一種不信任的表現。”


    說到這裏,他小小的拍了個馬匹:“真正的信任往往是不需要其它來證明的,就像是委員長對您,學生認為這次文儀怕是要出事了。”


    “說的好啊。”


    戴春峰嘴角帶笑:“好一個真正的信任不需要證明,我今天就將前往南昌調查南昌機場大火案,處裏麵你要管起來,有事給我去電。”


    左重一激靈,很快點頭:“是,學生知道了。”


    心中卻想,看來文某人要告別民國官場了,至少是暫時,即使可以複出,恐怕也跟現在比不了嘍,官場啊,就是這麽的殘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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