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哥,你是不是不舒服?”何逸君看著左重吃著紅薯忽然不動了,關心道。


    左重一口把紅薯塞進嘴裏,擺擺手:“沒事,我隻是想清楚了一些東西。”


    原來是你這句話,說明了金仁久很意外,這點左重早就想到了,但沒想明白的是他為什麽會意外,讓他說出這句話的原因太多了。


    也許是來電者的身份,也許是來電者的行為等等,這短短幾個字折磨了左重兩天。


    可剛剛銅鎖那句話提醒他了,結合金仁久的第二句—老地方見,說明來電者以前跟他時常在嘉興見麵,可為什麽後來不再見麵了?


    有沒有可能對方曾經離開了這裏,至少一段時間內不在嘉興,當金仁久得知對方回來後非常驚訝,從而說出了那句話。


    對方再次回到嘉興可能是為了跟他接頭交換情報,難道金仁久的關係網中有人是日本人的間諜?或者後來被日本人招募的?


    左重將警察署長叫來,一見麵就發難道:“案發這麽些天了,對金仁久關係網的調查有沒有結果。”


    署長擦了擦汗,尷尬道:“調查過,不過這是餘長官他們負責的,據我所知好像沒發現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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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不意外,金家之前的關係很多都在滬上,嘉興警署沒辦法去調查取證,華東區就方便多了,就算是租界巡捕房裏也能說上話。


    左重敲了敲桌子:“不要東拉西扯,我說的是死者在嘉興的關係網,比如他的同學、朋友、熟人。”


    署長想了想:“金仁久在嘉興有幾個同學,這些人要麽沒有作案時間,要麽已經去了外地,左長官你是覺得殺人凶手在這些人裏?”


    左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把這些人的資料給我,特別是那些去過外地的,資料裏一定要有照片,不要讓其他人知道,知道了嗎。”


    如果對方在嘉興長期潛伏,肯定擁有一定人脈關係,警署裏有沒有她的人無法確定,要不是署長背景幹淨,左重也不會找他問這話。


    署長點頭哈腰道:“長官請稍等,我立刻就去把資料取來。”


    說完他彎著腰退了出去,樓道裏很快響起噔噔噔的跑步聲。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一旁的淩三平竟然主動開口詢問案情。


    左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錯,不過你問這幹什麽,要不是知道你那段時間沒離開金陵,我都要懷疑你就是殺掉金仁久的凶手了。”


    淩三平翻了個白眼:“我好歹也是情報科的成員,詢問案情不是應該的嗎。”


    左重吹了聲口哨,嘲諷道:“所以才奇怪,以前開會時不是遲到就是早退,分析案情就屬你最安靜,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竟然主動開口。”


    何逸君卻知道,左重願意開玩笑,就說明他們離凶手不遠了。


    沒多久,樓道裏跑步聲再次響起,警察署長氣拿了一摞資料回來了,並雙手舉著遞給了左重。


    左重隨意翻開看了看,嘴上問道:“你剛剛說排除他們的原因有兩種,一是沒有作案時間,二是人去了外地,你們找人核實過嗎?”


    警察署長挺直腰杆:“當然,所有可疑人員都必須有兩個以上證人證明,餘長官也知道,長官放心。”


    “行了,你回去吧,我有需要會再叫你,記得保密。”左重將署長打發走,注意力都放在了資料上。


    他看著裏麵的口供和畫押,情況似乎很正常,可這些可以造假,要是與金仁久見麵的是日諜,這份資料的大部分內容將毫無意義。


    左重為什麽對金安東發怒,因為刑事案件和情報案件所麵臨的對手不同,金安東的隱瞞,讓警署和華東區之前的工作基本白幹了。


    一旁的銅鎖可不管別的,專心用火鉗撥弄著紅薯,其中最大的就快熟了,那股香味聞得他口水直流,可等他一眨眼,紅薯不見了!


    他揉了揉眼睛,確定紅薯真的沒了,再看看瀟灑離開的左重,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銅鎖怒吼了一聲:“小偷!還我的紅薯!”


    左重聽著銅鎖的慘叫露出了笑容,年輕人就要多接受一些教育,讓他知道社會的險惡,好東西隻有吃到嘴裏才是自己的,光看沒用。


    何逸君無奈道:“左大哥,你幹嘛跟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


    也不知這兩個人是不是八字相克,每次見麵都要搞出點事情來,從碼頭第一次見麵開始,再到銅鎖跟他們一起行動,沒一次好事。


    左重用紅薯捂著雙手,忽然問道:“你真這麽認為?那小子把紅薯放在離我最近的地方,還用火鉗不斷的翻滾,弄得香味四溢。


    他這是故意給我烤的,我要是不拿走,你信不信他就會把紅薯送給你,順便裝個可愛,這小家夥可不簡單,千萬別被他給騙了。”


    何逸君一呆,回想一下剛剛的情景還真是那樣,沒想到銅鎖那麽小的孩子,心機竟然這麽多。


    左重見她這樣子,把溫暖的紅薯揣到她手裏:“不要想太多,銅鎖沒有這點心機和聰明怎麽在江湖混了這麽久,我就是看中了這點,才把他帶在身邊準備有大用。”


    其實還有話左重沒有說,銅鎖用自己的命換大哥的命,這聽上去似乎很有江湖義氣,可左重從大哥的招供中得知,他並沒有對銅鎖很好,甚至還因為偷的少經常打他。


    真有不計前嫌,以德報怨的君子?就算有也不應該是銅鎖這個老江湖,真相隻有一個,銅鎖用這種行動來襯托自己的義氣和幼稚,順便借助特務處的幫助逃離苦海。


    一個是混混幫,一個是國家機關,傻子都知道怎麽選擇,所以自己一逼,他就很痛快答應加入了。


    可他忘記了一點,那就是過猶不及,左重倒想想看看這個小家夥能成為什麽樣的人,這才是左重給他選擇的路,成龍成蟲看他自己。


    何逸君似乎也想明白了什麽,問道:“那我們現在去哪裏,是去找凶手嗎?”


    左重啞然失笑:“哪有這麽快,咱們去找古副科長,看看排查進行的怎麽樣了。”


    作為科長他不能總是坐鎮後方,否則手下們該有意見了,特別是在這麽冷的天裏出外勤,偶爾去給大家加加油也是領導該做的事情。


    古琦很好找,左重的汽車在城裏開了一會就看到了警察和特務們,他們在一家一家的詢問,古琦和餘醒樂正站在路邊跺著腳。


    看到左重來了,古琦趕緊迎了上來:“科長你怎麽來了,到現在還沒有什麽收獲。”


    左重下車看了看一圈:“沒事,讓兄弟們耐心一點,這次案子破了人人有賞。”


    他發現這次摸排進行的很細致,至少不是拿了一張照片隨便問問應付了事,店內的所有人都被他們拉住辨認了一遍,幹事業就是要這個態度。


    左重滿意地笑了:“老古幹得不錯,你辦事我放心,走,你們二位陪我逛一逛,好久沒有出外勤了,有些手癢。”


    他說得輕鬆,可古琦和餘醒樂卻懷疑是不是什麽地方沒做好,兩人憂心忡忡地跟上左重,走進一家專做湖鮮的飯館。


    左重進來後沒有直接問話,而是在飯店看了看,除了大廳外,這家飯館還有四五個小包房,這是民國飯館的常用格局。


    老板從他們進來後就站在一旁,今天黑狗子不知道發了什麽瘋,挨家挨戶的進行盤問,這三個人派頭更大,得小心應付。


    左重轉到老板身邊坐了下去:“你是老板吧,來,坐,不用客氣。”


    這好像是我的店吧,老板腹誹了幾句乖乖坐下,就像是學堂裏的學生一樣。


    左重見狀笑了:“不用拘束,我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看過這兩個人?”說完從古琦手裏接過一張金仁久的照片遞了過去。


    老板雙手捧著看了看,搖了搖頭:“長官,這位先生不是我們店裏的常客。”


    左重也不沮喪,收回照片問道:“如果有一男一女私下碰麵,你覺得他們會去哪裏,比如就上個月天降驟然變冷那幾天。”


    他們和華東區都是外來戶,想要了解當地詳情除了依靠警署,還有這些熟知民情的生意人,這幫人迎來送往,眼睛毒的很。


    老板聽到他說的,猥瑣地笑了:“除了咱們這些飯館外,書店也是有可能的,很多青年人都喜歡往那裏麵鑽,男男女女亂的很。”


    左重有點失望,這與他推測的差不多,但還是溫言安慰了老板幾句,起身準備離開。


    這是老板卻又說了一句:“還有南湖邊上的尼姑庵,那裏,嘿嘿,佛門淨地啊。”


    左重猛然回頭,尼姑庵?南湖邊上?


    旁邊的古琦和餘醒樂也一臉肅然,他們還真不知道這個情況,尼姑庵跟青年男女約會有什麽關係,那裏不是燒香拜佛的地方嗎。


    左重又坐了回去:“還請老板為我們詳細說說,放心,絕對為你保密。”


    老板有些為難,猶豫道:“你們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記得帶足鈔票,否則幾位怕是進不去,畢竟諸位是生人,對方怕是會懷疑。”


    左重聽出他的意思了,這些尼姑庵不幹淨,這也不意外,就像馮夢龍的《全像古今小說》中就有這樣一則故事,說的是一位名叫阮三郎的公子與一位名叫玉蘭的官家小姐私下交換了信物,想要再見麵約會,卻苦於沒法傳遞消息。


    於是乎,他的朋友就找到了尼姑庵的一位尼姑,給了些錢,讓她負責操辦此事,這位尼姑不僅為這對癡情男女拉纖,還安排了禪房床鋪之類的全套服務,很是貼心。


    左重沉著臉走出飯館,對古琦和餘醒樂說道:“咱們一起去看看,萬萬沒想到那裏竟成了藏汙納垢之地,原本以為話本胡說而已。”


    這兩位也是老駕駛員了,當然知道左重和老板的言外之意,心中後悔為什麽不再深入問一問,還要左重親自來發現。


    正在說著,一輛汽車飛快的開來急停,歸有光跳下車幾步躥了過來,低聲喊道:“科長,發現線索了,有人曾經在南湖西北邊看到過金仁久!”


    左重一甩風衣:“走,去目擊地點,看看那裏到底藏了什麽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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