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筠看著她疲憊不堪的麵容,心疼的湊近一吻,動作輕柔至極,像是在親吻一片世界珍寶。


    李家毅在一旁看的不是滋味,卻終究沒有說什麽――既然他已經決定放棄,那就隻能看著她幸福,雖然他很想把鍾離筠踢走,把顧薑闌抱進自己的懷裏,也像鍾離筠吻她一樣吻她,但是他不敢,他不敢邁出心中那一步,他怕她有一天恢複記憶,會怪他……


    鍾離筠淡淡的撇了他一眼,騰出一隻手給顧薑闌把了下脈,見她受的創傷有好轉的跡象,便微微放下心來,抱著她一躍上馬,朝刑疆城的寒千客棧奔馳而去,隱身在一旁的旗錄緊隨其後。


    李家毅深深的看了眼鍾離筠他們的背影,猶豫了半響,最終還是轉身,身形快速的向懸崖下掠去。


    “月蘇!”李家毅風塵仆仆的在剛剛的小黑屋上立足,叫住了正要轉身離去的月蘇,“最近幾年……還好嗎?”


    月蘇使勁的眨著眼睛,她不能讓眼淚掉下來,不能,絕對不能,這麽多年過去了,無論宇文姍給她怎樣的一種難堪,無論宇文姍給她怎樣的一種怒罵或羞辱,也無論那些個被罰的夜晚怎樣的餓肚子,她都沒有哭,然而今日他這一聲“你還好嗎”,卻讓她熱淚盈眶。


    她遣退了屬下,執著的在這裏等,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可是,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他來了,他以一句“你最近幾年……還好嗎?”作為她們多年未見的開場白。


    是啊,還好嗎?還好嗎?


    她也想問問自己,這些年,真的過的還好嗎?


    那些飽受難堪卻一言不能發的日子,算好嗎?


    那些因為一點點事而受罰挨餓的日子,算好嗎?


    那些思緒萬千百輾千回的日子,算好嗎?


    不,在她心裏,這些真的不算好,她把每一件屈辱,每一件難堪,每一次的無故受罰挨餓的日子狠狠的記在心裏,她把對他的思念壓成對未來的動力,一聲不吭的做著所有人包括曾經她自己都認為下賤的事情,這些在她心底壓抑多年的事,現在居然因他一句“你還好嗎”而全數溺出。


    然而,即便是心裏特別委屈,特別傷心,她也不能找個肩膀盡情哭訴盡情發泄。


    尤其是他的!於她來說,這是她最後的尊嚴!


    所以,她努力的撫平了自己的情緒,淡淡的開口道,“李公子請回吧!月蘇很好!”


    說完便提氣而走,她不敢回頭,她甚至不敢看他一眼,她怕他看到自己的眼淚,她也討厭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


    李家毅依舊是眼神複雜,看著月蘇離去的背影,他歎了口氣,腳步緩慢的往回走去――說到底,是他辜負了對琴姨的期望,沒能好好保護月蘇。


    鍾離筠輕輕的把顧薑闌放在床上,然後在金寒冬以及花滿夕充滿震驚的眼神下關住門,讓他們先去睡,有什麽事明早再說,隨後他身形一閃,躺在了顧薑闌身側,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腰,一隻手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緩緩的給她輸送內力撫平她的痛楚。


    他沒想到顧薑闌的身體素質竟會變得那麽差,他之前竟然沒有發現,舊疾加上新毒,若不是李家毅及時趕到,她一定支撐不住了,說實話,剛剛那句“是啊”,他是真心的,他慶幸她身邊還有個李家毅護著,也慶幸有人能給她送解藥,其實她不說他也知道。


    那個給她解藥的人就是月蘇,月蘇和李家毅有些舊情,大概是看在李家毅的麵子上給顧薑闌送的解藥,所以他說,他慶幸她身邊還有個李家毅。


    深夜寥寥,一個孤影在雪中緩緩前行,似乎是在欣賞大自然賜予的雪景,又似乎是在喝酒,腳步踉蹌,漫漫白雪中,那道身影顯得格外瘦小,從高處看,倒像螞蟻一般的大小。


    旗錄就是站在高處的那個人,他雙手環胸,淡淡的看著遠處那個緩緩移動的身影,突然有些感同身受。


    從一出聲開始,他就是皇子,後來成了譽國的王爺,後人談起他也隻會說“傻子自有傻子福”,生在帝王家,即便是個傻子也能享受主子的尊貴生活。或許在老百姓的眼裏,就隻看的見郡王伊白尋或者淵王鍾離淵,筠王鍾離筠在他們的眼裏,興許隻是一個說出來都嫌棄的名字,於是,筠王爺就成了他們茶後淡飯的笑柄,有事沒事便說出來逗逗樂子。


    身份尊貴,傻王爺,不受聖寵,自小無人扶養,皇上親自賜了兩位奶娘,大概這就是世人眼中的筠王爺吧。


    然而百姓不知道,他有多渴望丟掉帝王之子的這個身份頭銜,當一個平民百姓,哪怕就是個要飯的他也願意!然而不允許!所有人都不允許!


    那個被他稱為父皇的男人不允許,因為他要借他這個傻兒子來證明自己的包容,以此讓百姓們看看他這個皇帝有多明君。


    那個他唯一的同父異母的哥哥不願意,因為他要借他這個傻弟弟的愚蠢來突出他的才華橫溢,彰顯他的智力非凡有絕對的君王之相。


    那個深不可測的郡王爺,伊白尋也不願意,他沒有別的要求,就是不允許他走,就是不允許他幹任何事,如果說他沒有什麽陰謀或企圖,打死他他也不會信。


    所有的人都自私的拘束著他,明目張膽的接著各種理由把他軟禁在筠王府裏,皇帝裝模作樣的每月送他一些貴重稀有的東西,然而仗著他是個傻子不懂告狀,每月的那一晚,都會偷偷的叫人把送來的東西都拿走。


    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他十歲那年,鍾離筠找到了他。


    他說,他會頂替他當一個傻子,欺騙世人,但是有個條件,他得易容成他的護衛呆在他身邊,幫他找一個人,有自由活動的資格,有隨便說話的權利。


    那一刻,他真的動心了,他很欣然的接受了他這個安排,在他身邊當了十年的護衛,幫他找了十年的人,終於幫他找到了,那個女孩,就是蔣慕顏,也可以說不是蔣慕顏,是重生後的蔣慕顏,找到的那一天,他很淡然,毫不關心的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


    之後,他便每天守在暗處保護她,後來他發現,她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辦法,對於那些兄弟姐妹的陷害和父母親的冷漠算計,她隻是不想去計較,直到後來,她喜歡上了鍾離淵,那時候,鍾離筠並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隻是淡淡的說了句她喜歡就好!


    可是他不淡定了,他可以接受她喜歡任何人,唯獨不能喜歡鍾離淵,那個被他稱為哥哥的人,是他這一生最討厭的人!所以,他每天都跟鍾離筠說鍾離淵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心術不正,如何如何玩弄女性,之後,任憑鍾離筠猜出了他的故意,卻還是應了他的要求,親自近身保護她。


    他其實也是看運氣,想著要賭一把,沒想到這一把比較幸運,他賭贏了,鍾離筠那麽一個淡漠的人,在接觸了她一年之後,果然從最開始的有點興趣變成了愛上了她,之後便有了後來的算計,鍾離淵那人確實不是什麽好人,即便我們不算計他中招,他也一樣會娶了蔣慕顏之後又始亂終棄。


    所以,他心安理得,況且他也看出來了,蔣慕顏對鍾離淵並沒有什麽深刻的感情,她隻是一時貪念家的溫暖,錯把利用當成了愛,幸好他做了那事,想了個那樣的注意,所以讓她醒悟了過來。


    但是她不是個容易動心的人,後來的伊白尋也喜歡上了她,跟父皇求了婚,他使料不及,父皇竟會答應他那個無恥的要求!不管什麽說他都是他的兒子,兒子的媳婦他竟然也可以拱手讓人,那一刻他徹底心涼了,真的是心涼了,那個一直對他虛情假意的父皇,即使他不愛他這個兒子,他也對他這個父皇始終如一,然而,在他的心裏根本就沒把他當過兒子看待!


    於是他跟鍾離筠請了纓護在蔣慕顏身側,蔣慕顏也沒令她失望,直接讓他趕人,如此正好隨了他的心意,他下手毫不留情,一拳一個,那時真是恨不得把他們全殺了!但是他不能,那樣的話,會給蔣慕顏帶來麻煩!


    但是麻煩這事,不是你不想要就不會來的東西,它最喜歡的,就是在你最擔心的時候降臨,給你沉重一擊!


    那個男人微服私訪,竟然親自過來說情,讓蔣慕顏嫁給伊白尋!當時他的那份心情,當真是五味交雜!他的父親,他心裏最尊敬的那個男人,竟然為了一個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他!這讓他怎麽忍得住!可是他還是忍了,最後,還讓蔣慕顏跑了!


    緩緩的回過神來,旗錄看著那個已經走近的身影,上前一步扶住他,低聲道,“顧少讓你回去睡覺,她說你辛苦了一晚上,一定累壞了,早點休息。”


    李家毅聽到顧少這麽名字,怔了好一會,最後才會意這是在說顧薑闌,他眼神迷離,傻傻的笑了笑,隨即道,“辛苦了……睡覺……好……睡覺……”


    說完就往後直直一躺,睡了過去。


    旗錄連忙從地上將他扶起,慢悠悠的往客棧走去――這世上總有那麽幾個人人為了某一個人的幸福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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