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蕭駿馳的地盤,自然來得快!”拖雷不忍見阿甯尷尬。


    “早不來,晚不來,偏我們入城了立刻就來?好精密的引君入甕,好熟悉的裏應外合。”木華黎的憂慮並非沒有道理。時間這麽嚴絲合縫,解釋成巧合都沒人信。


    “懷疑我倆?直說就是!”阿宓趕到,難免忿然。這些天她為了洗脫嫌疑一直安分守己,哪想到阿甯這裏還有個堵不上的漏洞。


    “這孩子當初就不該要。我給林阡夫婦帶去的煩惱,如今原原本本打回到自己的身上。”阿甯一邊因為窩闊台的表現萬念俱灰,一邊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正被軍醫診治的親骨肉。


    木華黎看得出這為母則剛的真情流露,不禁歎惋,好端端的間諜人才就這麽被毀了:“同樣是在宋盟紮根,‘長生天’怎就能不為所動,你姐妹二人卻不能?”地脈較之天脈,終究個人能力不足!


    “嗬,我們埋伏在不同的人身邊,條件不同,境遇不同,如何能夠並論!”阿宓向來敢頂撞木華黎,尤其是這種必須出頭的處境,“就好比此刻,敵軍已兵臨城下,博爾忽能傳信,速不台為何就不能?”


    “混賬!速不台隻是沒遇上……”木華黎心念一動。


    “你倒是會給他找借口,是打心底裏信任他吧!可據說宣化城下他想都不想就去救林阡,私底下還說什麽有林阡在他的刀法永遠天下第二,木華黎,你怎不疑他是新轉魄!”阿宓說著說著,便被白衣謀士從後打暈了過去。寒風凜冽,正堅持在十裏外巡防的速不台連打幾個噴嚏。


    “勠力同心才得到這城池,各懷鬼胎的話、不攻自破。”白衣謀士的意思是,窩闊台、木華黎,奪城的時候,你倆可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人這麽少,就算堅持肅清,也萬不能牽連太廣!


    這當兒,城主一家三十口還在角落裏被劫持著。


    三十口,也不全然是手無縛雞之力,但自從城主雙手被砍鮮血淋漓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全體淪為待宰的羊羔,任由十幾條餓狼以少欺多。


    唯一的智商擔當洪老太,初時因兒子受傷而關心則亂,後來又為了泄密給孫女捶胸頓足,所以蒙古軍狗咬狗的關頭沒能抓緊時間奮起反抗,錯過之後,好機會便不再。


    說來,她這小孫女嬌慣任性,如此重要的宴席還遲到,她本想哄其安靜,沒想到弄巧成拙,反而使之更加興奮,終致此禍,全家被綁出去不談,還即將把全城無辜都架在火上烤。


    蒙古軍就算是驅遣犬雞也得用人,故而不得不收縮了肅清規模,然而,當其餘人都隨著白衣謀士離開,莫非卻意外被林陌留下了:“莫非不能去。”


    意外是別人感到意外,莫非自己倒是有預感。今次玄黃二脈能去城外策應速不台、可自己這個主帥卻沒能自由、也未被分配到在內部監視阿宓的任務,正是因為這第三個原因——林陌的敵視。


    自從宣化之戰發現林陌主導蒙古軍之後,莫非就一直盡可能在他麵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林陌仍然很在意莫非,這興許是因為“凡走過必留痕跡”,畢竟莫非確實跟蹤過林陌意圖刺探軍機。


    “是啊,真巧了,我正在監視異動,莫將軍怎也出現?”花無涯當即順杆爬。


    “酒水利尿,花弟若想飲,盡可一試。”莫非邊答邊罵。


    “你你你……”花無涯罵罵咧咧被拖走。這情景真是:想去的不能去,不想走的卻得走。


    “駙馬?為何?”木華黎最意外,因為最信任莫非。


    “木軍師從未懷疑過他?他曾是南宋埋伏在金國的最優秀細作。”林陌反問。


    “釘在恥辱柱上的細作嗎?”莫非冷笑,用鄧唐之戰輕易就說服了木華黎,爾後雲淡風輕地反擊了林陌一句,“你也是啊,駙馬。”


    林陌一震,呆在原地,不是因為這聲放諸金蒙而皆準的駙馬,而是因為,林陌,你也曾是南宋埋伏在金國的最優秀細作啊!


    “單論出身,莫非就比我的疑點多得多,怎麽你木華黎偏愛惜他!打宣化時,林阡那麽快就發現窩闊台的存在,你不蹊蹺嗎,可以順著查啊!”阿宓醒轉後,立刻咬住莫非不放。


    莫非真沒想到,會因為自己沒做過的事而被人疑!當然了,因為沒做過,敵人也就不可能找到他與此事相關的蛛絲馬跡了——窩闊台的存在是林阡推算出來、由祝孟嚐和懸翦從外證實的,那段時間轉魄一脈毫無動作。


    “查便查吧,莫某人問心無愧!”莫非中氣十足。


    “宣化之戰,莫非恪盡職守,他所負責的衝要之地全都把林阡堵死。”木華黎一如既往維護。莫非當笑話一樣在聽,那段時間林阡的路被堵死,主要是因為莫非輸給了長生天!居然要因為辦事不力而在敵軍這裏脫罪了?也算是禍兮福之所倚。


    值得一提的是,在木華黎潛意識裏,莫非比阿宓有個天然優勢正是:莫非是鐵了心的南宋降卒,是林阡的愛而不得,是陳旭的屢屢碰壁——多虧了盟軍鋪墊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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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莫非打得並不賣力——堵死林阡的路算什麽,林阡最喜歡詐敗、示虛。”阿宓繼續攻擊。


    “我不賣力?哪次我不在最前線建功立業?風頭被速不台弟兄倆出盡,我隻認是我技不如人。”莫非趕緊自辯。


    “然而,沒見你殺過半個南宋主將。甚至副將、兵卒。”林陌在這方麵和阿宓統一陣線——連林陌都殺害過華一方,而幾乎逼死徐轅和鳳簫吟。


    “今次,生擒蕭駿馳,讓莫非殺了便是。”窩闊台給莫非台階下。


    “蕭駿馳與我,沒那麽大深仇大恨非殺不可。”莫非抑製著心驚,從一個偽裝者的角度出發,他也確實對蕭駿馳沒有殺機,反倒在淮南十五大幫裏有上下級的私交,隻不過,在半刻的“心理鬥爭”之後,偽裝的那個急功近利小人莫非必須低頭,“也罷,為證清白,我殺他就是。”心裏暗笑,你們且生擒了駿馳再說吧。


    “好,此戰誰能殲敵,誰就可表忠。不多說了,合力去戰。”窩闊台這話說完,肅清就無甚可談。


    窩闊台之所以幫木華黎和莫非說話,是自感駙馬林陌的威脅。


    今次他奉父汗之名來給拖雷的北上穿針引線,誰料,遇到個鬥誌喪失的木華黎不說,竟還發現軍中多了另一位主心骨。


    “何時起,認了駙馬當主帥了?”


    眾口一辭:從合作起。


    換往常,窩闊台也不會這麽在意林陌,可就是這場宣化之戰,他帶來的親信被林阡一掃而光!


    窩闊台的城府,隻能放在胸中。不過,鹹吃蘿卜淡操心的旁觀者,倒也比比皆是。


    “成吉思汗四子一婿,竟與曹王如出一轍。”仙卿投閑置散久了,開始習慣閑話家常。


    搜刮財物的兩個蒙古兵正巧是話癆,反正離主帥遠,一旦和仙卿混熟絡,便聊起了成吉思汗的四個兒子:


    “老大敦厚,老二勇猛,老三磊落,老四精明。草原上向來幼主繼承家業,但大汗這千秋功業不是旁人能比,老四本就太年輕,又被林匪重傷過,看來不可能了。老三年齡、性格都很不錯,但今次大敗太恥辱,怕也失了大汗的喜愛。曼陀羅的公主身份有待考證……我看,八成是老二撿漏了。”


    “為什麽不是老大?”夔王奇問,“不是說,敦厚?”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老大血統不純正。和血統對著幹的,總是要輸的。”另一個兵充當翻譯。


    “哦?你們蒙古人,也信血統麽?”夔王蹙眉。


    “信,最信。大汗當年,曾有過個名叫劄木合的強大對手,鼎盛期甚至擊敗過大汗,那又如何,他不像大汗血統高貴,注定就不得草原人心。那家夥不信邪,還專挑血統高貴的殺,這下更犯眾怒了……”


    仙卿趕緊找借口打斷,因他早已發現夔王的臉色愈發鐵青——血統,是夔王最不能觸的傷疤。這些年來他寧可像劄木合一樣挑戰血統,哪知,他相依為命的蒙古人,居然也是這般惹他厭惡!?


    不過,夔王對蒙古軍本來就不剩什麽好感了。


    鎮戎州患難與共,尚算是實力對等,後來,大概從流落西涼起,夔王就隻剩莫非一個死忠在身邊,所幸,西寧有個叫鶴唳的天火島舊部,眼看著還能幫他東山再起,連這,木華黎都要搶!寄人籬下,難得有點資源都要被迫拿出共享,若能成功倒也罷了,偏巧鶴唳最終倒戈相向,追根究底還成他的錯了?如果不是木華黎需要有人中轉財物、看中他的微不足道,早將他淩遲處死了吧,那段時間他躲在暗處運糧,是被蒙古軍拜托的還是被放逐的,誰知道!


    除此,夔王對老三的“性格不錯、磊落”也有所保留。從窩闊台對拖雷說,別喝,讓畜生先試,就可以看出這個人骨子裏才不是表麵那麽兄友弟恭——之所以夔王會對著他倆啐一口,就因為林陌還總羨慕拖雷有個缺水時讓水喝的哥哥。夔王想:什麽讓水,他是怕有毒吧!


    夔王和蒙古軍之間,裂痕越來越多,虛與委蛇都沒必要了。這作為第四點原因掣肘了莫非的行動,畢竟莫非名義上還是夔王和木華黎共用。


    卻就是這節骨眼上,莫非最不想見到的情況,終於還是飛來橫禍般發生了——蕭駿馳遭生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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